35.第 35 章
這張臉才是范直的真面目吧, 如果單靠親切的笑容, 他怎可能在短短數年就成為御前大太監, 而且只憑一句話就可以定人生死呢
楊萱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因見后殿已到, 忙斂住心神, 跟秦笙一道走了進去。
屋內已有三四個婦人在, 正中間站著兩位和尚, 穿著大紅袈裟的是住持見性,旁邊另有一穿灰色袈裟的和尚。
見性介紹道“這是我師弟見明, 他最擅長大悲心陀羅尼經,今天由他來講這部經。”
說罷欠身離開。
“阿彌陀佛, ”見明雙手合十, 示意大家坐下, 然后轉至一掛竹簾后面。
地面擺著十幾只蒲團,眾人各自尋了位子就坐,就聽簾后傳來清脆的木魚聲, 不過數息,木魚聲停, 見明開始講解經文。
在佛經中,楊萱最熟的是金剛經和心經,因為抄得次數多, 幾乎可以出口成誦, 對于這部大悲心陀羅尼經卻是一竅不通。
因為不懂, 便覺得格外枯燥。
剛開始還能裝模做樣地聽, 漸漸就開始心不在焉, 尤其她自重生以來就不曾這么跪坐過,時候久了,覺得兩個膝頭既酸又麻。
不由挪動雙腿,換了個姿勢。
秦笙立刻察覺到,沖她做出個痛苦萬分的表情。
可見她也是很不耐煩了。
楊萱莞爾,偷偷指了指門口,意示要不要出去。
秦笙脧一眼正襟危坐的秦太太,無奈地搖了搖頭。
兩人正眉來眼去,辛氏轉過頭狠狠瞪楊萱一眼,朝外面努了努嘴。
楊萱如同得了赦令,忙提著裙角踮著腳尖,飛快地挪了出去。
少頃,秦笙也躡手躡腳地出來,兩人心有默契地走出去一段,才開口抱怨,“真無趣,早知道就不跟著進去,直接茶室坐會兒。”
楊萱笑道“不忙著喝茶,我大哥說值房附近有一池蓮花開得極好,咱們過去瞧瞧。”
兩人順著青石板路繞過側殿,行不多遠就看到松柏掩映下的值房,再前行十余丈,就是一面清波蕩漾的池子。
池子四周乃大石砌成,僅兩丈見方,蓮花卻極多,最惹眼的就是中間的墨蓮。
說是墨蓮,其實是紫紅色,剛綻開時的花瓣是淺紫,隨著時日漸久,顏色愈來愈深,及至凋謝,幾乎變成黑色,故而得名墨蓮。
那兩株綠蓮也極美,花瓣比普通的粉蓮更厚一些,跟涂過蠟似的光亮潤澤。
此時日影已經西移,已不若適才那般熾熱,山風徐徐吹來,蓮葉隨風搖擺,有鯉魚在枝莖間嬉戲,濺點水花。
楊萱滿足地嘆口氣,“我經常想,等長大了,能夠住在這種地方就好了,不要求都多大,只一間能遮風擋雨的屋子,一把琴,一本書足以。”
秦笙訝然地看她兩眼,笑道“阿萱,你你怎么說出這么老氣橫秋的話,才來寺里剛一天就悟透了,如果多待兩天,是不是要惦記著削發為尼了”
楊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那肯定不行,要是時間長了不吃肉要饞的。除開這點,做個帶發修行的居士也沒什么不好。”隨手指了一處,“你看多清靜啊。”
秦笙隨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那一片蒼松翠柏在藍天白云的映襯下更顯得枝葉濃碧,而上面懸垂著的古藤綠蘿,正隨著山風輕輕晃動。
有一種令人心定的靜謐。
兩人靜靜地坐著,忽聽身后腳步聲急,似是有人正朝這邊奔跑,緊接著傳來焦急的聲音,“二姑娘,二姑娘。”
楊萱猛地轉過身,見是滿頭大汗的素紋,忙問“怎么了”
“太太呢”素紋氣喘吁吁地問“二少爺許是病了,剛才哭得厲害,奶娘怎么哄也哄不住,吃得奶全吐了!
楊萱心頭一沉,顧不得多說,提著裙子就往偏殿跑。
跑到偏殿門口,聽到里頭講經的聲音,楊萱停下,定定神,對文竹道“你進去叫太太出來,別驚動別人!
文竹應聲好,悄聲將辛氏叫了出來。
辛氏似是聽得入了神,面有慍色地問“大師正講經”
“弟弟不舒服,”楊萱打斷她的話,“適才吐了奶,還發了熱!
辛氏沒有聽完,急匆匆就往外走。
楊萱對隨后趕來的秦笙道“我先回去,稍后你跟伯母解釋一下。”
秦笙點點頭,“快去吧,事急從權!
楊萱隨在辛氏身后一路小跑著回了住處,剛進門就聽到楊桂嘶聲裂肺的哭喊。
辛氏原本還是挪著急步,此時再忍不住,邁開大步跑進屋。
奶娘抱著楊桂正在地上溜達,楊桂滿臉通紅,不停地扭動著身體,像是非常難受的樣子。而秦嬤嬤則絞了帕子,不時給他擦拭臉上的淚。
辛氏一把奪過楊桂,輕輕拍著,喝問道“怎么回事”
奶娘嚇得臉色慘白,“噗通”跪在地上,顫著聲道“我也不知道,歇完晌覺起來二少爺就有點沒精神。我尋思許是上午玩得累了,沒睡夠,就喂了他些奶,誰知吃完就吐了一邊吐一邊鬧,怎么哄也哄不住。”
“那你怎么不早點找人叫我”辛氏厲聲道。
奶娘支吾著沒出聲。
而楊桂被這聲音嚇著,哭得更厲害了。
奶娘心疼地抬頭看了眼,想說什么卻沒說。
楊萱看在眼里,對辛氏道“娘,這不是追究問責的時候,快請個郎中來吧”
辛氏這才反應過來,一邊安撫著楊桂,一邊吩咐文竹,“快去打聽打聽,這附近哪里有郎中”
秦嬤嬤道“十里外的李家村有位郎中,已經打發張奎去請了,又托付了秦家車夫去請老爺回來!
吃過晌飯,楊修文就帶著楊桐及秦家兩位少爺去附近的什么地方作畫去了,并不在家中。
辛氏心里安慰了些,因見奶娘鬢發散亂,身上沾了許多奶漬,模樣甚是狼狽,情知孩子生病也非奶娘所愿,便緩了聲音道“你起來吧,先去換件衣裳!
奶娘起身,看一眼仍哭鬧不休的楊桂,飛快地進屋換了衣裳出來,怯生生地道“太太,我抱著少爺吧。少爺眼下重了,抱久了胳膊疼!
楊桂聽到奶娘的說話聲,張著手讓奶娘抱。
辛氏不甚情愿地遞給了她。
這時,外面婆子進來稟報,“張奎回來了,說李家村的郎中被人請去生孩子了,不在家!
辛氏臉色頓時垮了,咬咬唇,“我們回京都!
楊萱驚呼聲,“現在要不要等爹回來”
辛氏搖頭,“不等了,這就走!鞭D頭對秦嬤嬤道“嬤嬤留下照看三位姑娘,文竹跟著我回去!
楊萱道“我也回!
辛氏道“你留在這兒等你爹,我得照顧弟弟,顧不上你!
“我能照顧自己,”楊萱哀求道,“我跟娘一起回吧。”
辛氏不愿意多糾纏,便點頭允了。
楊萱飛快地回到西廂房,抓了件薄綢披風,吩咐春桃將桌上的點心包起來,又灌了壺熱水,急匆匆地跑出去。
張奎一路快馬加鞭,把車駕得飛快。
楊桂不知道是哭得累了,還是被馬車搖晃得困了,竟是沉沉睡了去。
一張小臉熱得發燙,讓人提心吊膽的。
楊萱想起前世夏瑞在七八個月的時候也生過這樣差不多的病。
半夜里莫名其妙地就發了熱,上吐下瀉哭鬧不止。
偏生外頭還下著大雨。
她頭一次看到夏瑞生病,嚇得六神無主,讓人去告訴夏太太。
夏太太進門就摟著夏瑞哭訴,“我可憐的大孫兒,你娘怎么照看得你,怎么就病了,這有個好歹怎么辦”
一句句全是對她的指責,既沒有說該怎樣做,又不說打發人去請郎中。
后來夏懷寧知道此事,冒雨去請了郎中,又冒雨跟著郎中去藥鋪抓了藥。
藥抓回來,夏懷寧全身濕得精透,而藥被他塞在懷里,倒是半點沒有淋了雨。
楊萱親自守在廚房煎藥,夏懷寧換過衣裳也去了廚房,對她說“萱娘,你別擔心,郎中說熱退下來就沒事了往后,瑞哥兒身上再有不好,你不用告訴娘,直接找我,我是他爹!
唯有那一刻,楊萱覺得家里有時候也需要個男人。
至少半夜三更肯有人往外面跑個腿兒。
就像現在,如果楊修文在的話,大家也就有了主心骨,不至于惶惶不知所措。
想到此,楊萱攤開包好的點心,又倒了杯茶水遞給辛氏,“娘吃點東西吧!
辛氏搖搖頭,“你吃吧,我吃不下。”
說罷,撩開車簾往外看了眼。
殘陽如血,矮矮地綴在西山山頭,給路旁的樹木莊稼都籠了層暗淡的金色。
辛氏重重地嘆口氣,伸手往楊桂額頭探了探。
楊桂皺下眉頭,“哇哇”地大哭起來。
奶娘忙拍拍他,呢喃著哼唱,“月兒清,月兒明,桂哥兒睡覺覺。”
唱過兩遍,楊桂迷迷糊糊地又合了眼。
楊萱悄聲問“弟弟還熱著嗎”
辛氏“嗯”了聲,再度撩開車簾。
只這會兒功夫,日影已經完全西落,鴿灰的暮色層層疊疊地籠罩下來。
馬車明顯比先前要慢。
這才走了剛半程的路,按這樣的速度下去,回到京都,城門肯定關了。
可天色暗,張奎不可能駕車駕得太快。
楊萱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車內一片靜寂,只聽到楊桂粗重的呼吸,像是鼻子里塞著什么東西似的。
在馬蹄單調的“嗒嗒”聲和車輪的“轔轔”聲中,一行終于趕到了阜成門外。
城門果然關了。
秦嬤嬤下去叫門,“官爺通融一下吧,我們是翰林院楊修文楊學士的家眷,車上有病人,著急進城看郎中!
守城士兵冷冷地道“沒有令牌,不管你是羊大人還是牛大人,我們一律不能開。我們可擔著干系,若是開了門,摘了腦袋算誰的”
楊萱跳下車,懇求道“求求你們了,我弟弟病得厲害。我們都是安分守己的百姓,決不會給大人惹麻煩。請開開門吧,或者讓我娘一個人進去也行。”
士兵舉著火把看了看,見是個漂亮小姑娘,語氣輕緩了許多,“姑娘,別說是一個人,就是一只鳥我們也不能放進去。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們有沒有相熟的郎中,可以叫過來隔著墻頭看看病。再不行的話,往西南三十里有個村子,那里興許有郎中!
隔著墻頭怎么看
既不能把脈,而現在天色這么暗,也看不清臉色,就憑三言兩語能開出藥方來
或者再跑三十里,去村子里找人
楊萱急得快哭了,恨不得跪在地上喊大爺。
辛氏在車里聽聞,思量片刻,開口道“去村子里試試吧!
張奎應著,便要駕車掉頭,只聽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有人正策馬奔來。
那人騎得極快,須臾之間,已馳至眼前。
楊萱仰頭望去,瞧見那張輪廓冷硬的臉頰和那雙陰郁的雙眸,失聲喚道“大人!
蕭礪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楊萱焦急道“弟弟生病了,我們從觀楓寺趕回來,他們不讓進!闭f著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來,瞬時流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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