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一群戲精
金雞報曉, 朝會上卻吵得沸反盈天, 孟皇后躲在大殿御屏之后, 被外面那陣仗駭得臉色慘白。
黎明時分大弟親自入宮, 說要帶太子臨朝,出面料理汪孝平一事,她本不允,但文昌伯又復說這是前朝六部的意思,隱約給她講了些河南那邊的亂子, 孟氏雖為中宮,但天下承平年久, 她何時面臨過地方重鎮作亂,戴其鄞此刻也在朝上, 孟氏只擔心這賊子看穿太傅的布局,最后來個狗急跳墻, 毀了她兒子的江山。
今日大朝會,原本計劃是要商議朝廷要為修建西山行宮撥調的款項,前幾日泰平帝的內駑已“告急”,六部九卿可不得盡些臣子的“本分”。
不過,昨夜那一場大火燒的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堂堂一省總督, 栽在了京畿重地精兵庶衛的驛站,這簡直是嘩天之稽,再聯想日前汪孝平對內閣詔詢的推諉,舉朝上下都明白, 這是又一場風雨不期而至……
火災之后,汪孝平已成廢人,除了心懷鬼胎的戴其鄞,朝中官員都已默契的將他看作出局。眼下之所以吵成這樣,不過是圍觀寒門新任黨魁對其麾下異己的斬盡殺絕。
董臻出爾反爾,投效趙太傅之后又與邵閣老眉來眼去,惹得趙太傅震怒,今日借著汪孝平送來的這場東風,竟打算把董臻一系全部踢出京城。
不過破船尚有三斤釘,董臻在工部蟄伏多年,根基深厚,想讓他束手就擒那是天方夜譚。兩人徹底撕破臉之后,在朝堂上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的攻訐,趙太傅似是對這根肉中刺已介懷許久,幾乎是把董臻翻了個底掉,句句踩在董侍郎的尾巴上。
這時候,十三省總督與總兵們連個插嘴的機會都沒有,戴其鄞想找趙懷玨套兩句話,結果發現山東總兵朱大年已搶先了一步,明面上看他們倆的境況倒是十分相似,不管在任期間總督是死是升,反正他們的搭檔肯定是要換人了。
而觸怒了中樞、被貶出去的罪臣肯定比不上一直打交道的布政使來得好啊,如今以他們這些外人的眼光看來,趙秉安勢大,沒看他都要把太和大殿拆了,內閣還是連個屁都沒敢放嗎,董臻,敗是敗定了,但若他最后能扳回一程,那山東還是河南可就真的說不好了……
趙秉安也不是金剛不壞的圣人,趙氏一族中不安分的人也有,旁支不提,就趙懷琰次子趙秉容,就是個行為不檢、不遵禮法的混不吝。起先董臻一口咬定趙三貪墨,后來又扯出他進出青樓楚肆一事,零零散散扣了好幾盆臟水,氣得大理寺卿手指捏的嘎嘎響。
樹大分叉,像趙氏這樣繁茂的家族免不了出幾個紈绔子弟,也就是趙四爺致仕了,不然頭幾年這參劾還落不到趙秉容頭上呢。
朝野皆知太傅護短,這堂兄雖然不爭氣但據傳與太傅的關系十分親密,現下董臻捏著這個把柄,肆無忌憚的與太傅叫板,可是氣煞了趙氏朋黨里的許多人,哪怕在寒門中,也不乏眉頭緊皺之人。
蘇次輔看這戲唱到了火候,便把另兩位角兒請到了臺上來。靳嘯隸頭一次上朝,惦記的就是五軍都督府的兵額安排,他為此在新居內苦學了一旬,才背下了幕僚們提點的數十條陳,就是為了對付內閣今日的質詢,可上朝之后,十三省總兵只當沒看見這個人,甭說見禮,連問聲好兒都沒有,這讓靳大元帥十分下不來臺。
此刻,蘇次輔插話岔開了董臻與趙太傅的對峙,把五軍都督府重建這件事提上日程,靳嘯隸不可謂不喜。
他的安排都是揣摸著皇帝的意思制定的,抽調地方精銳,再組一新編制,為皇帝近軍。
十三省總兵在下面越聽臉色越差,這姓靳的臉忒大,什么好處都不給就想要人要軍備,他以為自己得了新帝的看重就能為所欲為了,啊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賤奴軍戶之后,竟真敢奢望統率天下兵馬,誰給他的膽子!
戴其鄞的臉色尤為不好,因地理所限,越靠近京師的轄區抽調的兵馬越多,靳嘯隸一開口就要他割讓六千精兵,五位大將,幾乎是剜去了自己三分之一的勢力,若非浙江與山東抽丁的人數更多,他都要懷疑朝廷是否發覺了什么。
損人利己,這四個字在朝堂上屢見不鮮,但像靳嘯隸這般厚顏無恥的絕不僅有。十三省總兵默不作聲,對這所謂安排無不嗤之以鼻。
尷尬的氣氛重新在朝堂上彌漫,內閣里幾位閣老交首低語,百官們一時也都拿不準主意。
戶部兩位侍郎捏著指頭在那算了老半天,越算眉頭越緊,最后只能面色難看的向內閣呈報,如果按照靳元帥的奏疏所言,京城內駐扎的兵馬將接近二十余萬,國庫在京畿駐軍的支出上要翻上兩倍多,可是眼下國庫除了獻給宮中的貢銀已經沒有多余的銀錢了。
戴其鄞與其他十二位總兵在聽到這番話后都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這姓靳的以為自己傍上了大腿,孰知那位自己都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桂西軍團在娘子關外可以稱王稱霸,可一入了京,那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靳嘯隸投誠了泰平帝又開罪了師芎、郭涔,如今除了一條道走到黑,他還能怎么做……
故而不管朝上眾大臣如何竊竊私語,靳嘯隸都以唾面自干的精神堅持著,只是他捏著笏板的手已經攢滿了汗,他不敢回頭,怕身后那十三頭豺狼將自己撕碎,可往上看,除了內閣里那些老狐貍便是年幼無知的太子與其身旁的,趙太傅!
好半天功夫,靳嘯隸才發現這個唯一能在前朝給自己說話的人,想當初他們可是關系親密的盟友啊,縱使如今,太傅轉變了立場,但好歹也會記得當初上門拉攏時的一番情分吧。
靳嘯隸目光灼灼,大家又不是瞎子,腦子里過兩個來回便琢磨清楚了,這是想跟太傅求援呢,可趙太傅會搭理他嗎?
且不說趙秉安何等表情,單是內閣,被靳嘯隸當著面與“冤家”眉來眼去,那臉色能好看也就奇了。
蘇次輔臉色轉淡,只說五軍都督府一事要再思慮,其實也就是扣住了的意思,顧閣老更是直接,胡子翹老高,指著靳嘯隸指桑罵槐,那話鋒句句指向趙太傅。
趙秉安當然“不甘示弱”,擼著袖子就下場開掐,三人就軍方這事又吵上了。
說著說著,不知誰先提起調地方總兵入職都督府,協同靳嘯隸同掌天下駐軍。這下十三省總兵全都坐不住了。
想想看,若是五軍都督府名副其實,由五位都督分別坐鎮,那豈不是另一座內閣,況且方才靳嘯隸可是說圣意詔許地方勢力進京的,也就是說他們可以把多年打拼的基業一同遷來,不愁成了空架子任人魚肉。
武勛的眼神前無僅有的火熱,不管這話出自哪位之口,都不能讓他出爾反爾!
顧椿若非腿瘸了,他現在就跳過去踹死趙秉安,小兔崽子,忒是陰毒!
靳嘯隸也傻了眼,他是想擴充實力而不是分權吶!
趙秉安右手露出袖口隱隱往下壓,示意他稍安勿躁。太傅這邊剛把內閣里諸位老大人氣得半死,突然一轉臉跟河南總兵戴其鄞聊起了河南總督的繼任人選,太傅的眼角一句話往董侍郎那邊掃三回,其中意指怕是朝臣們都明白。
董臻適時變了臉色,望著此二人,恨得咬牙切齒。
其余總兵無不艷羨,這戴其鄞真是人在家中坐,富貴從天降,以內閣對軍方的提防,五軍都督府應該是他們最后、僅有的一次機會,現在戴其鄞只要點點頭就能毫不費力的拿下一個名額,這是何等的運氣啊。
戴其鄞也激動,可他想想自家崽子在河南捅下的簍子又不敢答應,那件事哪怕是走漏了丁點風聲都夠抄家滅族得了!
可轉頭再想想,這都好幾個月過去了,河南那邊不還是風平浪靜好得很嗎,淳化都淹了,剩余那些流民也被關在淮揚行營里,能修完河渠至少還要兩三年,到時候活著的還能剩下幾個。
再說,銀子的事河南三十道州郡幾乎都經了手,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把這樁丑事捅出來,就算最后有漏網之魚,只怕那些人會先戴家收拾了……
一品大都督,與八大國公十二柱國侯平起平坐,這誘惑,誰堪能抵擋。
戴其鄞也不例外!
泰平元年冬,天下十三省封疆大吏啟程返地,山東總督與總兵皆留京供職,孔仲華由湖南總督改任山東總督,其原職由湖南布政使管鑫接手,而懸于火山口的河南總督一位將由朝爭落敗的董臻赴任,新任牛首衛都督戴其鄞負責護送。
值得一提的是,董臻就是快被攆出京城了也還抓著趙家三少爺的把柄喋喋不休,以致于大理寺卿痛杖孽子,將趙家三少爺逐出了京城。太傅心疼堂兄,將人托付給了新貴戴都督,把人帶去河南過逍遙日子去了。
而泰平元年尾,趙太傅膝下嫡長子百日將至,京中大大小小各衙門都在籌備喜禮想搏太傅歡心,而永安侯府已在月前就大張旗鼓的籌備,名帖撒了滿京城,不拘官位名氣,都得去給大公子賀喜添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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