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喪心病狂!
新帝即位之后首次秀選操辦的異常寒酸, 孟皇后對這些小狐媚子十分不待見, 草草的看過幾眼便擬定了入宮人選。
關氏姐妹還有另十四位末流世家之女被擢入內廷, 充為女侍, 待蒙圣眷之后再行晉封,而武勛中,各大公主府薦上來的高門貴女全被黜落,孟皇后也不管那群姑婆母背后怎么詆毀,反正她就是不讓人進門!
江南士族如今對泰平帝若即若離, 投入世家嫡女太虧,所以都是把旁支或是庶女推出來試探, 這些秀女本身身份不高,但其背后代表的勢力派系卻是孟氏不能輕易得罪的, 故而光五品以上宮嬙就被點了七個,全部安排在西北錦梧宮, 等著皇帝回來之后讓他對付去。
話說西山那邊修道觀修得如火如荼,孟氏坐鎮京城唯一忙得卻是栓婚,借著大選的時機,把孟家能動用的姻親人脈全往宗室里塞,首當其沖就是裕王世子的親事。作為京都幸存的唯一一座親王府, 裕王世子的地位十分超然, 裕王妃幾乎是把兩眼架在頭頂上,非要找一個十角俱全的兒媳不可,她哪里知道孟皇后早就打上了下任宗正的主意,就在秀選最后一步, 在鳳儀殿直接把娘家堂妹塞進了裕王府。
這吃相不是難看,而是異常難看!世人都知裕王與中宮關系密切,如果孟皇后提前與裕王妃商議,可能裕王夫婦礙于東宮與榮王的威懾,最終也會捏著鼻子認下這樁親事,可那也比如今這般事到臨頭被迫接受強上許多。裕王妃表面上感恩戴德,回府之后連摔三件御賜之物,差一點就要破口大罵!
孟皇后之所以避開正規渠道讓兩家直到賜婚之后才開始接洽就是因為她清楚以自家堂妹的身份資質是配不上裕王世子妃這個位置的,畢竟孟守義如今就是一介白衣,孟家的這位四姑娘也沒有姑射仙子的絕色品性,她能依仗的不過是出身后族。
關于當事人裕王世子,怕是這場鬧劇中最云淡風輕的一位,在他看來,孟四不過是場贏面占大的賭局,娶回來生個兒子他將來的富貴也就穩了,至于容貌人品,呵,他光側妃都還空著倆呢,還缺女人嗎……
不管皇后在京城怎么折騰,西山那邊都不聞不問,泰平帝的這種放任態度讓士林十分擔憂,外戚橫行,國祚難安,這種時候若再讓孟皇后箍著東宮,那這江山日后難保不會改名換姓。
當朝三位太傅,顧椿重傷難行,邵文熙首鼠兩端,唯趙秉安氣勢如虹,且與中宮的關系尚還緩和,由他提議重啟東宮經筵怕是最恰當得了。
翰林院私下里往刑部遞呈了數封陳情書,京中各大書院甚至市井間也在議論趙太傅是否勇于擔當這匡世之舉,朝野上下都在觀望,這趙氏一脈是忠是佞。
自上次那封奏梳后,邵文熙便被刑部自動屏蔽,他以為以如今內閣的態勢趙秉安不通過他是玩不轉的,可結果證明他想岔了,趙秉安悄無聲息的勾連了蘇?銘、顧椿乃至張燾,直接在內閣會議上將他孤立了起來,茍儷旬晉刑部尚書已是鐵板釘釘,盧之遙起復也基本成了定局,最狠辣的就是趙氏小兒竟意欲拆分吏部與禮部,彌補河南河政的燃眉之急。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邵文熙是疲于招架,此時他若還敢堅持讓四弟入東宮授業,那趙秉安下手絕對會更加不留情面。
剛從寒門吸納大量人才的趙秉安趕在泰平帝未歸之前要對六部進行一番更替,他吃肉,蘇?銘跟著喝湯,趁著顧椿奄奄一息正好說話的時候,撿著要緊的位子填人。
誰也沒想到唐耀山臨走之前竟把一生基業傳給了趙秉安,寒門上下悲傷之余更為自己的官途命運擔憂,但很快他們就發現,趙太傅與唐閣老完全是兩個執政風格,對敵窮追狠打,對內愛護公正,只要能表現出自己的能力,太傅一定會替他們爭取更高的地位。
寒門中不乏志向高遠之輩,他們之前被唐耀山嚴厲管束不得參與黨爭,只得窩窩囊囊的龜縮起來,而如今太傅臨朝,有意敢為的皆被擢升,外放各州縣也都是意氣風發,磨拳擦掌準備干一番大事業,這些人對趙秉安接掌寒門一事已是心悅誠服,唯一慪氣的就是董臻與馬季不睦,湖湘仗著自己輩分老功績多便在太傅面前屢踩寒門痛腳,兩股勢力在與吏部、禮部的對峙中,湖湘又明顯占了上風。
馬季是壓著吳肇漢打,半月之內將七名首輔黨銳拖下水,排擠出京,在前朝狠出了一把風頭;可董臻這邊就不怎么妙了,他忌憚邵文熙的身份,設局安排上都束手束腳,以致于在趙秉安的幫助下才打開禮部的局面,這讓寒門在湖湘面前失了硬氣,總覺得平白矮人一頭。
通政使許信芝原是寒門老將,可惜數年前因直諫地方宦政貪腐而見罪真宗,被貶成太仆,說來他還是趙懷玨的前輩,左副都御史這個職位就是他空出來的。如今寒門中數他資歷最高,所以對他的話董臻還是能聽進去的。
“子元,禮部一事你真是拿錯了主意。既應允了下來,那好歹也該做個面子功夫,你與邵文熙之間的那點推磨把戲真當沒人會戳穿嗎?”
董臻不以為意,他兩手插在水貂袖筒中,臉色寡淡的就跟人欠了他萬把兩銀子似的。
“就是趙秉安知道了又如何,我就是看不得他對工部指手畫腳的樣子!”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大家的意思?”許信芝眼皮都沒抬,董子元喪子之后愈發剛愎自用,他要是把話直接點明白那弄不好會讓其惱羞成怒,老人家還是看重這個后輩的,說到底寒門中英才萬千,但能撐起門戶的卻屈指可數啊。
寒門中泰半人心已去,許老爺子這話問的董臻極其不忿卻又難以辯駁,右侍郎大人嘴巴張得大大的,心里卻跟吞了個蒼蠅一樣惡心。
“哼,他慣會裝模作樣,招攬人心!”
許信芝苦笑著嘆了一口氣,面朝窗外止不住的搖頭。
“太傅與我等格局不同,當年閣老執政,力求穩妥,于前朝波瀾中總是小心謹慎,萬般退讓,以致寒門只能在世家擠壓的空隙中掙扎求生,而太傅卻不然,他的野心昭然,哪怕孤身博弈諸閣老,也絕不茍且畏縮,誰動湖湘,他就撲上去與其咬個你死我活,這種膽略是寒門渴求與艷羨的……”
許信芝望著院中那顆墨綠的老松,腦海中又回想起幾日前趙秉安登門時的樣子,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時至今日朝中竟還有人記得他“許剛鋒”的名諱,可惜,物仍是人卻已非,許家三子殞于內侍監的迫害,老大人白發人送黑發人,早就心如枯木,如今茍存于世不過是為了與老妻護著兩個孫兒平安長成,他無意再涉朝局,最終卻仍是被趙秉安的一句話裹挾:
“許公安能見寒門傾覆,無動于衷?”
眼下的朝局如那海哭河嘯,波濤起伏,說不準一個浪頭打過來就能淹死一片人,董臻若還是幾年前的董臻,許信芝不會心懷憂慮,可如今,哪怕闔門閉窗,他也能聽到京中的沸議,董臻自西山歸來后的所作所為已大失人心,他既投了趙秉安,這般聽宣不聽調的作為便是自尋死路,趙秉安略施小計,便讓寒門人心浮動,如今還忠心跟在董臻麾下的又剩多少……
趙秉安年紀雖輕,手段卻老辣,他眼里絕容不下董臻這樣的沙子,那日留在許信芝眼里的便是年輕太傅的堅決不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殺!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他實實在在是給寒門謀了出路,而子元你這些時日,除了沉浸在悲痛仇恨中,心里還余下些什么,你知不知道唐閣老身故后的兩日內邵文熙便想將禮部中出身寒門的官員擠兌出去,雖只是六七品的大吏、主事,可那也是我們的袍澤,趙秉安讓你著手對付邵文熙,你當他是真的沒有人手嗎!”
趙氏麟兒攻心之術已登堂入室,他早就算好了董臻會三心二意,不僅成功的離間了其與寒門中低層精銳的關系,還廣施恩德,借機謀奪了這些人的擁護,如今在京的寒門士子無不歌頌趙太傅慧眼識英才,誰還記得那高高在上人情冷漠的董侍郎。
董臻并非沉浸于喪子之痛不可自拔,只是一日不除了沈炳文他就難以平靜,就像此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失了分寸被趙秉安算計了,可首先他腦海中想到的不是如何反擊,而是澎湃而來的惱怒、憤懣,這些失控的情緒讓他自己都難以把持。
“許老,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恢復過來定然會彌補這些過失。”
許信芝轉過頭看著這個額紋緊皺的后輩,走過去,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子元,你現在經歷的老夫當年都曾經受過,時間雖是最好的良藥,但官場上卻從無停滯一說,你再頹廢下去,首先對你下手的未必是外人。”
這話里的殘酷讓董臻打了一個哆嗦,精神竟真的清醒了不少。
目前,與趙秉安背道而馳指定是不合時宜的,可讓他再去給邵文熙補刀又顯得多余蠢笨,董臻一時還真找不到合適的應對。
一旁許老爺子看著他神色的轉換,心里也欣慰不少,好歹還能聽進去話,那就不愁一點一點掰回來。
依照趙秉安的意思,董臻是有大用的,要不然他也不會特意來找他這個老頭子讓把人點醒,只是許信芝輾轉再三都沒揣測出趙秉安到底想把董臻安置到哪去,直到十一月,冬至那日,京城驛站大火,河南總督汪孝平困于災場,巡防營趕至之時火勢已上身,為了保命,汪孝平斷了一腿,至此身殘,再不能返還河南當政。
而空懸的河南總督之位自然就成了六部九卿避之不及的燙手山芋。
趙秉安是真的佩服河南三十道那些碩鼠,能把汪孝平生生逼到如此地步,要是巡防營遲到個一時半刻,這位總督可就真的把自己燒成炭灰了。
他把人挪至兵馬司官邸之時,這位汪部堂那是一個涕淚橫流,趙秉安本想從他嘴里撬出些東西來,沒想到這位“驚憂過甚”,直接昏睡不醒,若非趙秉安威脅撒手不管讓他獨自返鄉,恐怕只能白忙活一場。
黃河凌汛天災在前**在后,淳化九千戶平民的撫恤金被沿道州郡貪墨,數以萬計的貧民百姓離土遷徙,被當地官員算作遷夫趕去修建河堤,三月淳化決堤,喪心病狂的萊州知州竟下令讓淳化縣中老孺填河,自此激發淳化民變。
朝廷之所以沒收到消息,是因為淳化被洪水湮滅,這多出來的幾千戶百姓成了流民,河南境內其余州府皆嚴辭拒其入境,萊州駐軍在其民變之初便武力鎮壓,屠三千戶,尸首投擲洪水,血浪滔天!
剩余的百姓被判為罪人,但當地衙門不敢以造反呈報,只能分攤到各州郡屬官頭上,凡是沾過銀子的手必然也就得染上這些災民的血,河南地方衙門為這剩余六千戶百姓的歸屬吵得不可開交。
他們不像戴廣成,有戴其鄞在,他就是把天捅破了都沒事,戴家手握重兵,萊州就是明著把百姓逼反河南官場也沒人敢置喙,可他們沒有那么硬的后臺,這些流民殺殺不得,留留不得,最后只能充作徭役填進淮揚渠道。
叢嵐空降黃河,身上只帶了九十萬兩銀子,面對河南三十道的虎視眈眈,他除了拼命攥緊錢袋子就是能摳一點是一點,此時地方衙門送給他幾千人的勞工,那就算知道其中必有貓膩,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來,圣旨在上,他總不能不開工吧。
戴廣成知道淳化流民未除之后就開始與淮揚行營百般作對,他是戴家大少爺,戴其鄞長兄的“遺腹子”,他放話出來與叢嵐叫板,河南境內誰人敢摻和,強龍不壓地頭蛇,叢嵐帶去的京官接二連三的出事,呈進京的折子始終沒有回音,他不得不血書求援兩江駐軍,幸虧沈炳文留了一手,要不然叢嵐早就埋骨他鄉了。
戴廣成捅的簍子太大,就算是河南總兵戴其鄞都兜不住,這位比起其侄兒來手段就要精明許多,他假意與叢嵐修好,讓其上了一道求款的折子,五月,八月,沈炳文湊的兩筆款子加起來一共是一百五十萬兩,悉數進了兩江與萊州、巴州、瓜州等數個地方駐軍的口袋,牽涉進來的兵馬大約有五萬之巨,等汪孝平有所察覺的時候,戴其鄞已經把刀都磨好了。
如此看來,孫坤當初下放就是送羊入虎口,趙秉安逼著汪孝平簽下供狀,著御林急遞西山,而他自己卻于深夜返回內閣,秘密詔齊六部侍郎與諸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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