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第248章
趙秉安回府已近夜幕, 沈林小心伺候著,簡明概要的報出了下午煙袋街中發生的幾件大事, 至于五老爺在天牢里停留的那片刻功夫,沈林沒敢細說, 聰敏如他,自然知道主子也在刑部里安插了不少眼線。
“羅孚的戲唱過了頭,你且去敲打一二,讓他安生操辦后事,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觸。”
“是,那依主子之見,是否可將羅良吉下葬了?”
“不急, 這個人還有大用。扳倒了一個閆子胥不算什么, 關鍵是要清理御史臺這塊后院,他人是死了,嘴可還長著呢。”
“嘶——”臂上一道狹長的傷口在燈光下泛出黃白的膿色,趙秉安先前未有感覺的地方, 這會兒已是癢麻難忍。
肖明端來藥箱, 手腳麻利的換下了宮中的藥帖,小管家留了個心眼,把東西放回了格屜里準備帶到老供奉那去驗一驗。
趙秉安瞥過一眼未放在心上,不過人站在跟前,倒是讓他一下想起了遠在蘇南的肖學理,記得當初他可是給了自己好大一份驚喜,區區一個沒落的低等世家居然掌握著北疆軍糧倒賣的關鍵物證, 肖學理本性自私,肯定不止藏了一份救命良方。除了蘇澤均,勢必還有很多名字壓在他的舌頭根底下沒吐出來。如今,乾清宮不得不與虎謀皮,若能提前往手里搜羅一些籌碼,那將來說不定有用上的時候,對付那些桀驁的軍界巨擘,光靠家眷可不把穩。
“阿明,入京兩年,心里可還惦記家里人?”
“主子,奴才是府上的趙明,不再是肖家的庶子肖明了。”
“你小子,倒是乖覺。不過人倫孝道,不可違逆,往蘇南去兩封信吧,就說我允了你老子的求,讓他帶著家里幾個兒子來京中做事吧。”
肖明不想這點丑事都傳到主子的耳朵里,一時臊得面紅耳赤,他鼓著一張白嫩的小臉惡狠狠的瞪著沈林,似是想用眼神把人給剮成片。
“那些人最是貪得無厭,招至京中只會給主子徒添麻煩——”
“他們自有他們的用途,倭瓜大的蘿卜紐子,你懂什么。”沈林就看不慣這小馬屁精,當初他真是瞎了眼,怎么把這么個小壞心眼留在了主子身邊,明著暗著天天說他壞話,自以為改個姓就高人一等了,屁,想跟他斗再修煉個千把年吧!
“成了,你堂堂一大掌柜,沒事總跟一孩子斗什么嘴,這回就你親自去,把肖家的人接過來安置好,算是了了前段時間辦事不力的賬。”
一大一小見天掐,鬧著玩呢!若非清楚兩人間沒有齷齪滋生,趙秉安非一人五十大板,好生教訓一番不可。
甩手把二人丟在書房里,趙秉安揣著袖子啄磨著待會該怎么去靈犀院賣慘。五嬸終究是五嬸,他可不想因為外面那些瑣事和至親疏遠。
不過,人還沒來得出院門,三爺身邊的親隨便急匆匆的跑過來報信,說是他們四位老人家正在正堂開宴,少奶奶孕齡將滿,挨不得餓,已先開席了,這頭著人來問問,少爺在宮里用了沒,若是腹中還空著,桌上還剩好些菜沒動……
這哪是剛開席,明擺著人家是吃完了才想起他來啊。趙秉安腦門一聳一聳,自打媳婦那肚子動靜漸大,他就覺得這日子跟撞了邪似的,以前自己走到哪都是香餑餑,現在都淪落到吃冷飯了。
“讓膳房備碗面食,我簡單用些就好。”
三爺夫婦倆也不是有意忽略兒子,只是趙秉安日日在府外奔波,見天沒個人影,兒媳婦眼看就要分娩,此時他們要是再不上心,這怎么說得過去。
七月流火,穿個單衫都覺得熱,趙秉安為了遮住繃帶特意捂了兩層中衣,這會兒已是汗嘖嘖的了,偏五爺使壞,故意乘了一碗姜味濃重的胡辣湯,給侄兒佐食。
趙秉安哪里不知這是故意刁難,可他心有怯虛,正想討好叔父呢,豈敢推辭,兩手捧起湯盞就要往下灌。
剛要入口,卻被沈氏給截下了,她嗔了一眼丈夫,轉手讓下人呈上涼茶。
邵媛馨這段時間對氣息特別敏感,一靠近趙秉安,她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藥味,心抖了一下,趕緊攥住了趙秉安的手,臉色透出憂怕。
一孕傻三年,趙秉安覺得自己可以瞞得天衣無縫,不想立時就栽在了傻媳婦手里,面對父母與叔嬸的逼問,他不得不透露了些乾清宮的事跡。
“伴君如伴虎,你這個御前侍讀也是不易啊。”
半節筷子那么長的口子被繃帶綁得結實,雖然瞧不見血跡,可蔣氏跟沈氏還是心疼得不行,若非那是皇帝,恐怕早就叫罵起來了。
三爺兄弟兩個想得更多,君臣博弈,這棋局剛剛開始便已如此慘烈,只怕日后京中還多的是波折,自家孩子置身其中,容不得人不掛心吶。
“都是些瑣事,沒什么關礙。只是圣上心情不豫,兒只怕又要忙活一段時日了。”
蔣氏不干,她就沒見過這么不著調的君臣,“還去,你這幾年挨得打還少了是不是,爵位你也掙回來了,官你也升了,就不能在家過幾天安生日子嗎,你自己算算,媛馨還有幾日便要臨盆,到時候難道還要我們幾個老人家巴著宮門求著你回來嗎?!”
沈氏也想讓侄兒多些時間承歡膝下,可無奈永安侯府就沒從風口浪尖上下來過,三嫂只是個后宅女眷,哪里知曉秉安在朝上的處境。
“三嫂,先讓他把飯用完吧,待會兒咱們再跟他好好說道!”
趙秉安不知道五嬸到底對外面的事知道了多少,他捧著面碗,尷尬的朝五叔求救,可惜趙懷玨兄弟兩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們倆也想讓這小子記個教訓呢。
“圣諭八月秋狩,兒子可能,要去圍場行營,屆時,恐怕趕不上——”
這句話他沒臉說,可諭旨過幾天便會下到府上,早晚也得跟家里人有個交代。
趙秉安很愧疚,泰平帝目前看似胸有成竹,可對于收復北疆幾大軍團壓根沒有絲毫把握,這種時候若沒有趙秉安在一旁打氣鼓勁,皇帝的心態隨時會崩,而且,南郊駐軍與黑云一脈的武勛向來都是通過趙秉安維系與皇家的關系,他若不在,這場秋狩根本打不開局面。
邵媛馨低垂眼眸,強忍著淚花,須臾之后又揚起笑臉,安撫似的捏了捏丈夫的手掌。
“你安心在外面做事,府上有母親與嬸娘照顧我,必然是萬無一失的。”
“對不起,我總是缺席……”
“明年,等明年朝局平穩下來我就不那么忙了,屆時可以日日陪在你與孩子身邊,對了,說到孩子,爹,五叔,你們想好該如何定名了嗎,是隨著長房那邊走,還是以忠義伯府這邊另行一支族線?”
“哼,你敢把自己分出去,老爺子不得打斷你的狗腿!”
說起這件事,三爺殊為吃味,明明是自己的孫子,偏取名這么大的事他一點拿不了主意,華廈里頭大包大攬,根本不讓他與五弟沾手。
趙秉安一聽說是祖父起名,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苦著臉色對媳婦的肚子念叨,“苦了我兒了……”
“噗……”邵媛馨每回見著丈夫這幼稚模樣都會被逗得樂不可支,能得老侯爺賜名在府上可是莫大的榮耀,也就這個人會“不知好歹”的嫌棄。
被趙秉安這么一鬧,三爺也想起了自家老父親腹中那少得可憐的墨水,頓時打了個激靈,可別跟秉字輩似的,盡取些拗口的,日后出門走動都不方便。
兒大不由娘,趙秉安鐵了心要在外面闖蕩,蔣氏等人又有什么辦法,一桌飯最后吃得也不盡興,五爺提留著侄子提前離席,有些事他們爺倆可得好好清算。
“陳家的事你密謀多久了?”
“五叔,陳旭寧的下場在他決定朝您下手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我收拾他不違心。”
“唉,秉安,你知道我為什么對吏部上下一忍再忍嗎?”
趙秉安囁嚅著,想說又怕戳破之后尷尬。
“可能是因為沈首輔對五叔有授業之恩。”
“你啊,還是孩子氣,這兩年入朝確實長進了,知道如何玩弄手段,可你就不想想,羅家那檔子事一旦捅破,你與江南世家之間便再無轉圜的余地了。湖湘,目前為止還不過是個蹣跚學步的幼童,以他們那些人的根基根本無法與江南文道相抗衡。你五叔我在浙江待了一年半,手上能用的自己人不超過一成,各大官衙自行其主,恨不得一時三刻就把我攆出浙江,那我還能把他們一個個都殺了嗎?”
“凡事不能做得太絕,你一上來就對陳氏滿門下死手,甭看現在首輔黨拿你沒什么辦法,可這仇結下了,日后便是后患無窮!”
“侄兒受教了,那陳旭寧一案就點到為止,不再往下牽扯?”
“剛夸完你長進,這會兒怎么又不開竅了。人既然已經抓了,那自然就要利益最大化,陳旭寧是個燙手山芋,可有的是人想要,你把人甩到顧閣老門下,讓他們關起門去自己消受,不比你拉著湖湘一派硬頂來得好?”
趙秉安光想著把人捂手里,倒忘了內閣里多的是狐貍打架,他眼眸一閃,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傻透了,內閣里顧椿、蘇銘都在,他干嘛搶著對付沈炳文,借力打力,方為克敵上策啊。
“姜還是老的辣,五叔,您高明!”
“少給我戴高帽,咱倆之間還有帳沒清呢。你實話跟我說,當初勤王救駕的那兩萬黃沙軍團你是如何調動的?還有蘇澤衡,蘇煜,這兩父子皆死得不明不白,蘇次輔卻放任你在戶部逍遙自在,你與蘇家到底達成了什么協議?還有邵老先生,聽聞密返湖南了,那他當初又是如何從內侍監手中脫的身,秉安,你是不是被邵柏博忽悠瘸了,這么多破綻露在外面,你當皇帝真傻嗎?”
“他現在是用得上你,故而不曾計較這些,可日后難保有翻舊賬的一天,屆時,你如何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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