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第235章
獨坐在書房里, 趙秉安臉色極為不善,長兄當年服食五石散確系田二等人引誘, 可事發后不久,他就安排了民間良醫趕赴邊城幫其戒毒。足足兩年多, 邊城只傳來他酗酒嗜色的毛病,可這五石散他卻是再未碰過的,如今,又是誰讓他重染了藥癮。
書桌上擺著抄檢來的散粉,這成色、作料明眼看著就不是邊城能弄出來的東西,倒更像是京中黑市上倒賣的雪銀屑,刻意做得粗糙了些。
“主子, 七少爺到了。”
“請七哥進來吧。”
趙秉安將藥包推至一旁, 緩了緩臉色。老七是什么樣的性子他清楚,絕沒有這個膽子敢對長兄下黑手,可要說他一無所知,趙秉安也是絕不能信的。
“七哥這一趟路途遙遠, 來回顛簸, 著實是辛苦了。來,坐,我們兄弟倆可有些日子沒好好說過話了。”
回文院的書房向來是府中重地,進出的都是機密要事,趙秉寅再笨也知道十弟找他來不是為了敘舊,再聯想一下今日院中的動靜,他慌的手都發抖。
面對嫡弟, 趙七的底氣從來都是不足的,他偷偷扯過袖沿,把手藏起來,竭盡所能地偽裝著平靜。
“就是跑跑腿,哪敢言說辛苦。十弟你才是真的辛苦,一府的榮辱都擔在你肩上。”
趙秉安眼皮跳了一下,莫名覺得這話很熟悉。
“咱們一家人親兄弟就不說這些客套話了,我今日請七哥過來,主要是想問問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兵馬司里頂了天不過是四品武銜,不上不下的,七哥若是有意進取,弟弟可在御前給你謀個差事,如何?”
“不可,萬萬不可!我,我做不來,兵馬司已是極好的差事了,我……”
“七哥莫急著推諉,你這一年半載的也算見識了不少世面,雖說距離領兵上陣還有些距離,可現在天下承平,也沒那么多戰事,日后你一點一點的學起來也不晚。
再者現如今八大將軍府閑置,宮中戍衛人選急缺,實乃是你不可多得的良機,錯過了這一遭,下次要調進御林衛,只怕是遙遙無期了。”
趙七喉頭滾了滾,抓起小幾上的茶盞呼嚕嚕喝了個干凈,這才把自己被挑起的野心給壓了下去。
他苦笑,“十弟,你就別開我玩笑了。我有幾斤幾兩咱自家人都是清楚的,縱是兵馬司,一直以來也是周續昌在打理一應瑣事,現在練兵、演武也都托給了分家的兩位族叔,我每日就是點個卯,露個臉,讓人知道兵馬司姓什么,純淬一塊門面。在外頭行走,人家也不過是看在父親與你的面上給我幾分好顏色,不然誰會真把我這塊憨疙瘩當回事。”
“我又不開竅,做不來察言觀色的精細功夫,進了宮,除了給你裹亂估計也沒別的用處,就讓我在兵馬司待著吧,我覺著如今的日子就是極好的了。”
趙七真沒說瞎話,他從小到大受盡白眼,偏又是個軟綿性子,惹得親爹都不待見,若非嫡弟一直堅持不懈的拉拔他,說不定現在還縮在院子里數那六兩碎月銀呢。夫人、岳家日日耳提面命,生怕他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趙七就納了悶,他看著像是有多聰明的人嗎。
方才趙秉安說兵馬司至多四品不上不下的,可在趙七眼里,四品已經是頂了天的要缺了,出門走動絕對拿得出手,再說了,他根本什么都不會,能在四品任上混吃等死,那也是件極愜意的事了。
老七本心不變,趙秉安也不欲為難他,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府上也不是缺了他這個人就運轉不下去了,權且照應著吧。
“既如此,那就按照七哥自己的意愿來吧。”
“不過,我這邊還有一件事,想問問七哥。”
“阿弟盡管說,我知無不言。”
“好,兵馬司巡檢京都九門,見多識廣,可知這是什么東西?”
來了,趙七順著指尖看到桌上那包晶瑩透亮的散粉,臉上的肌肉便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這一下看在趙秉安眼里,意味深重。
“看來七哥是識得這東西的,可為什么它會出現在春暖院的行囊中,七哥,你要不要給我個解釋。”
書房里寂靜無聲,趙七攥著袖子,呼吸急促,好一會兒的功夫,他才蚊聲回道。
“……我見到長兄之時,府上鐵衛已經搶先一步抵達,忠太爺也在。”
趙忠是華廈的大總管,他的現身就意味著一切都是老爺子的意思,趙秉寅哪還敢有什么異議,再說,是趙秉宰忍受不了長途跋涉的辛苦,自己開口要的藥散,可沒有人逼他。
“十弟,祖父他老人家是一心為你打算,六哥,他不像我,不會安生過活的,有了這東西,起碼他不會再成為你的阻礙。”
雖然都是跟著兄弟討飯吃,可要是爵位落到趙秉宰頭上,那日后趙七不得一輩子忍氣吞聲啊。再說了,老六兩口子都不是好東西,臉皮比城墻厚,心眼賽墨水黑,趙七堂堂從四品指揮使,一路上被人當奴才使喚,心里可不得有些怨氣嗎,他有時候都巴不得老六吸死算了,家里也少了個禍害。
“你見過祖父了?”
“嗯——,一進府就去華廈報信,大伯與父親當時也在。”
“什么!爹也知道了!”趙秉安猛地站起,莫名焦躁。
“父親好像早就知道了,我臨出門的時候聽見父親與祖父商議,要把六哥身邊的下人全部換掉,過些日子送去京郊別苑養病,不讓他在都中露面。”
“我知道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七哥以后莫再提及。”
“我明白。”趙七雖覺得祖父如此對待自己的親孫有些狠辣,可事涉爵位傳承,他也可以理解。他剛才沒有告訴秉安,一路上大總管喂了老六不少藥丸,卻一個大夫都沒請,他不知道老六能活多久,不過大抵是長不了的。
趙秉安一時不察,竟著了祖父的道,他當初讓鐵衛去邊城把人接回來,就是真心實意的想把爵位讓給長兄,因為五石散,他一直愧疚在心,想著用爵位來彌補老六身體上的虧損,況且他志在內閣,日后必是詩書傳家,怎得還能被爵位拖累。
可他忘了,在祖父與父親眼里,只怕再大的官職也不如忠義伯這個爵位來得金貴!
恍然大悟之后,趙秉安倒退幾步,疲憊的仰在靠椅上自嘲,他竟也當了回偽君子呢。
一母同胞的哥哥,因為他而被要斬盡前途,圈成廢人。可笑他方才還振振有聲的替人家打算,看在父親眼中是不是顯得特別虛偽。娘親那邊若是知道趙秉宰因他而死,日后還會像現在這般毫無芥蒂的疼愛他嗎。
他抱著腦袋越想越疼,眼前堆著的一摞摞公文恍的他眼暈!
“嘩——”
書房外面的下人聽見動靜不自覺的彎了腰,主子今日心氣不順,他們可得小心伺候著。
趙秉安從未有過如此混沌的感覺,他不怕外人明刀暗箭,唯獨受不了家人的厭棄,父母一直是支撐他拼搏的動力,此刻這根支柱卻顯得搖搖欲墜。
該做什么呢,去跟父親解釋他當時不是故意的?可他既然選擇留下田二的性命,這件事便早就說不清楚了。而且,他不敢去做那個戳破窗戶紙的人,說不定父親只知曉了皮毛,壓根不清楚大哥是怎么染上五石散的呢……
一整天,三爺都未在府中露面,哪怕長子歸來,他也不過是派了身邊一個小廝代迎,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晚膳時分,蔣氏猶豫著該不該把春暖院的事跟老爺說一聲,結果趙懷b擋住了她的話頭,言明許久未到工部當值,貽誤了許多要事,幸而唐老尚書不僅不怪罪,還替他兜攬了不少麻煩,合該上門致謝,讓蔣氏備上些厚禮,他這幾日要去唐府走動。
趙秉安眼圈有點紅,不敢抬頭,默默扒飯。
飯桌底下,妻子伸手握住了他,捏了幾下。
趙秉安抬頭,察覺滿桌人都在偷偷打量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認自己恍神了。
蔣氏開始了絮叨,“政務再多也沒有吃飯重要啊,這天天不著家,一回來連用膳都不上心,那陪媳婦老娘就更指望不上了唄,媳婦坐胎可都滿七個月了,你這個當爹的能不能上點心,天天盤算著升官升官,你官職再大能蹦出兒子來嗎……”
“好了好了,他都娶妻生子,出朝入仕了,你當著兒媳婦的面可不能這么訓他,講出去多不好聽,堂堂大學士是個耙耳朵,會被人笑話的。”
“他再能耐不還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這世上也就我能這么說他。”蔣氏最自得的就是兒子有出息,比他老子都強,嘴里一邊念叨一邊給兒子夾菜,瞧這小臉瘦的,在宮里指定沒吃上好東西。
明月當空照,玉函院里的一切靜謐安然,三爺入睡前聽到了田家的死訊,心里踏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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