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遠行
不管大房接下來如何折騰, 三爺父子這回都不打算摻和其中,趙秉安更是被授意早早離京, 省得被老爺子強逼表態。
京郊草廬里,趙秉安此時正在與邵雍辭別, 自去年蘇州之事起,他都有好幾個月未曾來拜見師傅了,好在他老人家身子骨健朗,瞧著氣色也不差,就是一張嘴說話還是那么“直白”。
“哼,黎渙中那個老東西還有臉要幫我教徒弟,他也不看看自己教出來的都是些什么東西, 老頑固□□出來的一群小頑固, 擱哪哪嫌,也就譚松齡那個老好人愿意用用,現在譚家一撤,你看誰還搭理他。”
簡直要被氣死了, 還以為多年未見, 黎老頭上門是為了敘舊情呢,哪成想一張口居然是指摘他心愛的小弟子,啊呸,真好意思張嘴,欺負他在草廬不知朝情呢,不就是被東宮最近上書請求增加業師的事給嚇著了嗎,真以為自己稀罕你那寶貝疙瘩呢, 邵雍要是想出仕,他帝師都做得,還用得著和區區一個太子扯皮。
此事最近在京中鬧得沸沸揚揚,黎渙中一世英名算是毀了。
當日大罵夏鋮之事太子沒有吩咐下人守口,所以沒出幾個時辰的功夫這件事就傳遍了皇城上下,太子母家被如此折辱,別說皇后不答應,就連內閣里幾位都不怎么看的下去。
尤其邵文熙,雖然這從考席位過渡東宮是經過陛下授意的,可你黎渙中這么一鬧,不就在明面上把邵家和東宮牽扯起來了嗎,而且你說白了就是個教導太子讀書的老師傅,天天摻和這些政事干什么,難不成太子登基以后你還想來內閣搗鼓搗鼓?
這也不是不可能,像現在的沈首輔,那不就是當初圣上的太傅嗎,但最起碼人家前幾十年穩得住,沒像黎老頭這么猴急,太子還沒成事就惦記著內閣里這幾把椅子,當他們這些人不存在嗎……
夏皇后在這件事上難得聰明了一把,她沒去逼迫太子也沒去向太后老人家求援,只是在乾封帝駕臨坤寧宮的時候小聲哭了一場,一句話都沒多說,就讓這件事過去了。
倒是東宮因為這件事鬧得愈發不像樣,在朝堂上下擺了幾天臉色。原本要是沒有什么波折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了,畢竟黎渙中教導太子多年勞苦功高,一時錯言幾句大家也都比較包容,反正上頭乾封帝和東宮都沒發話,下面人也不好多說什么。
可偏偏就是出事了,黎家女眷出門進香回府途中馬車車轍斷了,迫不得已停在了興化大街上。
正巧就碰上了結伴出來喝酒解悶的夏孟幾家少爺,酒壯慫人膽,夏家一位小少爺當街就發起了狂,對著滿車女眷就是一頓冷嘲熱諷,其中夾雜著不少污言穢語,把馬車里的未婚女郎都給嚇哭了。
這一哭不得了,把聞信趕來的黎家幾位少爺給哭火了,當街就擺出架勢,要是不賠禮道歉,夏家幾人就別想走!
眼瞅著事要鬧大,孟家兩位少爺出來打圓場,幾番解釋醉酒誤事,純屬無心之失,愿代友賠禮,改日再登門致歉。孟家態度很是誠懇,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看在黎家眼里是舒坦了,夏家幾位少爺就不干了。
憑什么啊,他們兩家是正近八百的皇親國戚,孟家兩位兄弟仗義,知道自家這些日子的苦悶特意請酒解憂,自己不過說了幾句“真心話”就被黎家如此折辱,他們眼里還有沒有夏家,有沒有東宮?
半大小子,灌上二兩酒天都敢給你掀翻了,何況原就看不順眼的兩家人。夏家小少爺當街叫罵,直言黎渙中個老不死的倚老賣老,仗著東宮的勢還來欺負東宮娘家人,最是不要臉皮。
涉及祖輩,這事沒法善了,兩家當街打了起來,混亂中不知道是誰給黎家一位少爺遞了根狼牙棒,那玩意殺傷力大啊,照著夏家小少爺那身板用力來一下,立馬立就能把人整殘。
夏家幾兄弟喝的不少,借著酒的一股狂勁揍得黎家幾位少爺嗷嗷叫,打出血性的時候,黎家那位少爺也不管眼前是誰了,劈頭一棒就揮下去了。
這一揮可就惹了大事了,夏家小兔崽子沒打著,倒是傷著了孟家賢兄。瞧著孟家老二那血淋淋的后背,黎家幾位少爺都嚇呆了,帶著女眷就跑回了府,渾然不知身后夏家幾兄弟眼都要冒出血來了,他們看得分明,剛才那一棒是沖著小九正臉去的,要不是孟家兄弟挺身而出,小九當場就廢了。
孟家當天就請了太醫,太子妃有孕不宜見血,太子便親自去了一趟孟府,回來的時候臉都是黑的。
不僅太子臉黑了,朝堂九卿六部許許多多的官員臉都黑了,你們夏黎兩家打死多少人他們都不管,但牽扯到孟家小子就是不行,老太爺還活著呢,就是他們往常見到孟家人也要客客氣氣的,你黎家是什么身份,無緣無故的把人重傷成那般模樣,你黎渙中是不是沒把他們放在眼里啊。
事情越鬧越大,已經壓不住了,黎渙中沒辦法只能壓著當天的幾個孫子到孟府賠罪,孟家兩位老爺只說是小輩之間胡鬧受了些輕傷,無甚大礙,便欲把這件事輕輕揭過。
可夏家不是這么想的啊,他們認定當日黎家幾人就是想謀害自己的兒子,孟家賢侄不過是無妄之災,平白受累。
兩家使勁鬧騰,最后居然一紙訴狀鬧到大理寺去了,簡直是把太子的臉面都給丟盡了。
大理寺當然不能接這個案子啊,那不是打皇家的臉嗎。
趙秉安在太子面前親自作保,請出了二叔趙懷琰私下給兩家說和。當初從考一事原就是趙家在其中穿針引線,縱然事情沒成,夏家也感念幾分,所以當著趙懷琰的面也比平常好講話。倒是黎家,似乎覺得永安侯府會有所偏向,所以言語間比較淺淡,不過繼續鬧下去也非兩家所愿,趙家愿意搭臺階,他們也就借坡下驢了。
雖然這件事稀里糊涂的就算過去了,但黎渙中在太子心里的情分真是消耗的差不多了,他顧忌著師生情分,未曾多言,但讓黎渙中再在東宮指手畫腳,那他也做不到,干脆上奏乾清宮請求增設業師。
太子算是含蓄的了,其實就那兩天御史臺已經上了不知多少封更換太傅的折子,魏王康王還在其中推波助瀾,恨不得把整個詹事府都換掉。
這倆人打什么主意乾封帝能看不透嗎,他最不喜的就是這種落井下石的舉動,想當初太子對誠王那是何等寬厚,那像這倆小的,盡會往別人傷口上撒鹽。
早先種種已經讓乾封帝對黎渙中的觀感大降,可畢竟是自己當初選出來的人,真要是把人攆出東宮那自己臉上也無光,再說太傅一職至關重要,朝中能擔者寥寥無幾,總不能從內閣里抽一位吧,關乎國統傳承乾封帝還是下不了決心……
所幸,沈首輔給支了一招,保留黎渙中太傅之位,同時廣招天下名宿入東宮授經。這樣一來,既成全了陛下的英名,又能給太子一個拉攏士林的機會,皆大歡喜。
至于黎渙中日后該在東宮如何自處,這就沒人關心了,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縱使沈炳文高居首輔之位,也不能強求太子的意思啊。
對于黎渙中這些遭遇,趙秉安就笑笑,聽過就算了。他當初要是只看不上自己那隨他怎么責罵趙秉安都不會動氣,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居然敢在士林里敗壞邵雍的名聲,真以為師傅好脾氣能欺負呢,哼,你黎渙中依仗的無非是東宮太傅的身份,扒去這層皮,在京城里黎家瞬時跌落二流,咱們就看看你還能傲到什么時候。
“你小子笑得這么邪性,又打什么鬼主意呢,不是老夫說你,怎么越大越不安分,想你小時候,胖墩墩的一個多乖巧啊,越長越歪,誰教的啊……”
年紀大了就這點不好,總是絮絮叨叨的。趙秉安也不敢頂嘴,要不然他師傅能說上一天。
“明兒就走了?”
“嗯,行李已經收拾好了。”
“出門在外小心點,蘇家那檔子事只了了半截,這北直隸且不好進呢。”
“縱使龍潭虎穴也擋不住我,今科桂榜我志在必得!”不能再等了,師傅的眉須都已花白,他等不了多久了,至多五年,趙秉安一定要扶持太子登基。
“那你走之前去幫老夫把那些珍本理理,今兒日頭好,該讓它們見見光了。”小丫頭應該也等急了,他這個老頭子就不礙眼嘍。
?趙秉安已經好幾年不去那里了,今兒師傅怎么突然提這么一句,難道有什么話不好直言藏在里了?不管了,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推開藏院的竹門,琳瑯滿目的藏書都已經曬了出來,那師傅還讓他來是什么意思。
春風熏人醉,趙秉安一本一本的翻過這些古籍,渾然不覺身后佳人已翩躚而至。
“咳”
趙秉安猛一轉頭差點嚇壞了身后的女郎,“你怎么在這?不是,我的意思是,能見你一面很歡喜。”
邵媛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的那么近,或許是心中所系之人就站在那里吸引著她往前走吧。
“此去河北要幾月之久,中間橫跨三季,我怕你苦讀備考熬壞身體,所以預備了一些族中良方,你臨行的時候捎上吧。”
趙秉安瞧著那瑣瑣碎碎一整個大包裹,也真虧她這纖細的小身板能拿的動,趕忙伸手接了過去。
“我會好好帶著的,你,等我回來吧。”
“嗯!”懿旨賜婚的日期在十月,桂榜一出他們就能成親了,到時候他們有一生一世的時間相伴相知。
還想再說點什么,邵家內院的婆子已經在遠處開始咳嗽了,幾位夫人同意見這一面已是壞了規矩,哪能久留。
沒辦法,趙秉安只能和佳人道了聲再會,他還有太多事要去做,終究沒有太多時間兒女情長。
收拾完心情,趙秉安也沒再去打擾師傅,他老人家傷別離,去只能徒添悲傷。
第二日,侯府整裝八十護衛,皆是鐵甲鋼刃,精銳中的精銳。
老侯爺在大堂受了趙秉安的禮,親自把他送出了正堂,四位叔伯都在,望著他的目光各不相同。
三爺夫婦該交代的話昨夜都說盡了,此時只能看見小兒子蹬腳上馬,遠馳而去。蔣氏倒是不像第一回那么傷感,就是覺得孩子長得太快了,“次啦”一聲就飛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https://www.dzxsw.cc/book/143664/755073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