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陰陽佩
蘇世黎外家姓米。住在省城。以前是賣米的,在八里巷子,其它的并不知道詳情。
蘇世黎到省城八里巷子時已經是傍晚了,天色將幕,下著細雨,巷子里頭人煙稀少。麻婆背著大行李,四樂上前問擺攤的“可知有個米家?賣米的米家。”
擺攤的想來想去“賣米的?”擺手“這里沒有賣米的。”
還是旁邊的一個老頭出來說“有嘛。最里頭。”對四樂道“他在這里沒擺多久,才會不曉得。米半巷以前就是賣米的。后來米老爺死了。就不賣米了。賣洋貨。也沒以前有錢了。”
蘇世黎謝他,確認問“最里頭的?”
“是。過了牌坊,最里頭的那幢小樓。”邊說著,邊好奇地打量她。
三個人冒雨進了巷子。
省城里地皮貴,八里巷子看著有些年頭,興許以前繁華過,從臨街屋子的外觀便看得出來,不過舊了些,窗戶里伸出來長竹桿,想必是曬衣服用的,又牽著電線,似蛛網。
街道本已經逼窄,兩邊俱是人家,還有人灶臺就搭在街邊的,現在正是做飯的時候,打著傘在外頭燒火。時有總角小兒冒著雨尖叫嘻鬧,從三個面前跑過去、跑過來。街邊屋門都是大開的,里頭人在說話,外面也聽得見。還有學夫子書的,讀書聲朗朗而來。
三個人走到中間段,遠遠便看到最里頭有家掛著紅燈籠。是幢白樓。
樓不高,三層半。二樓陽臺臨街,陽臺上放滿了東西。三樓有窗戶是彩色玻璃的,缺了一塊,用白玻璃補。
一樓對街的門與別家一樣是大開的,進門便是堂屋,堂屋沒有人,光線有些暗。
四樂上去拍門,問“有沒有人在家。”只聽到里頭有人在說話,還有女子笑鬧,卻并沒有回音。
她只得走得進,提高了聲音“有沒有人在家。”
“誰?”二樓是似有人應了聲,踢踢踏踏下樓來,是個年輕女子,莫約十幾歲,穿著小襖。看到四樂又看看門外的蘇世黎和麻婆。大概覺得她們穿得土氣,又因是風塵仆仆而來的,不那么干凈,翻了個白眼,不聽人說話,回頭往樓上喊“打秋風的又來啦!”扭身就上樓去了,也不理下面怎么樣。
三個人在堂屋站了半晌,卻也沒再有人下來。過了好一會兒,還是個擔水的仆婦從外頭進來,看到她們,只叫她們先等等,跑去把水倒了才回來,問“你們是?”
蘇世黎說“這里是米家嗎?”
仆婦說:“是。”
蘇世黎說“我是米五娘的女兒。姓蘇的。”
仆婦莫名“啊?哪個米五娘?”
“家里主人在嗎?”蘇世黎問著抬頭,看到先頭的年輕女子正從二樓探頭看下面,辮子落下來,在樓梯間晃來晃去。
仆婦不解得很,嘀咕“哪有什么五娘。”卻還是往上頭叫“二姐兒!二姐兒!太太們在哪邊?”
那年輕女子伸頭大聲道:“在后堂,趙太太來了。給大姐說親呢。”
仆婦便往后頭去。
蘇世黎站在堂中,打量這樓。看著有些年頭,木料也都考究。堂屋里洋玩意兒并不多,只有一個擺鐘,其它看著都是有年份的。不過桌上插花的瓷瓶已經缺了口也沒有補一補或是換上新的。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聽到腳步聲來,遠遠還沒看到人,便聽到仆婦說話“說是米五娘的女兒。”
一個響亮的聲音說“行了,我知道了。五娘嘛。死了多年了,你不知道的。”
聲音轉過的屏風,打先的是個瘦瘦的婦人,莫約四五十來歲。大概是在見要緊的客人,在家里也沒有穿常服,穿著繡工復雜的大衣裳,打扮得十分繁復,蓮步輕移,動起來身上環佩叮珰。見到蘇世黎先是打量,問“你是五娘的女兒?姓蘇嗎?”
蘇世黎應聲“是。”
婦人看她穿素服,又問“你怎么戴孝?丈夫過世了嗎?”因著現在蘇世黎挽的是婦人發髻。
蘇世黎說“我和離在家。父親過世了才戴孝。”
那婦人十分訝異“死了?”也不問和離的事,看得出并不上心。也不說自己是誰,連忙轉身往樓上去,上了一半樓,才想起來,揮手叫蘇世黎“你坐。”蹬蹬瞪地跑上去。不知道在跟誰大聲說話。許是在問,要不要去奔喪呢。
有上頭婦人咳得厲害,像是病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過了一會兒那婦人才又下來。
問蘇世黎“你來是要做什么呢?”
這直愣愣的問話,叫蘇世黎怔了一下,還好她本來也有自己的打算,正要說,那婦人又擺手“哎呀。看我問這種話。你先坐,家里有客,一會兒就好了。伯娘們都在。不管來省城做什么,飯總是要留在家里吃一頓。”
叫蘇世黎還在堂屋等著。自己又往后頭去了。
四樂小聲嘀咕“茶也沒有一口。”覺得這里怠慢了主家。
麻姑扯扯她袖子,她連忙不吱聲了。
三個人等在堂屋,偶爾也能聽到后堂婦人說笑。句子聽不得整的,只隱隱有只字片語傳來。
有個聲音略大,零星也能得知,說的那個少爺是個出眾的人物,開年還打算去科考的。洋文懂得好幾種,都是在國教院學的。
聲音略大的婦人十分爽朗地笑“在朝一品,哪個不是國教院出身。陛下雖然推崇洋學,可下頭再熱鬧,能站在寶殿上議政的,到底還是夫子門下。高下立判。不是我說,前途是大好的。人家也有誠意……”后頭的話便聽不太清楚了。
過了好久,熱熱鬧鬧的一群人出來,把一個梳墜馬髻的華服貴婦人簇擁著出來,一路都在相互客氣“這事情要是能成,必得要謝趙太太的。”
貴婦人輕聲笑“那也是你們大姐兒教養得好,他家里才能看得上,才愿意立時就下訂。”
米家的人謙虛“還是托趙太太的福。”
貴婦人笑“那我也不謙虛。”擺擺手“明日到我家去,再讓他們小輩自己遠遠瞧上一眼。這喜事便成了。”
米家的人笑吟吟,一直把人送到門口去,先前招待蘇世黎的婦人,輕手為人打著傘,等轎子過來。等人上了轎,又一直目送人出了巷子,這群人才意猶未盡地回轉。
高個的婦人嘆說“要真成了,可了卻了我一樁心事。”回到堂屋看到蘇世黎三個人,怔了怔“這是?”
先前招待蘇世黎的婦人收了傘“哎呀,這是五娘的女兒。”
拉著蘇世黎過來,指著高個的對蘇世黎說:“這是你大伯娘”指指旁邊那個胖些的“這是你二伯娘。”又指自己“我是你三伯娘。”
蘇世黎屈膝一一叫了人。
“里頭說話。這外頭堂屋里總有風灌。關上門吧,又太黑。”大伯娘領著人往里頭走。
二伯娘卻不來,只說“這衣服穿著渾身不自在。”要上樓換衣裳去。三伯娘也不去了“我上樓看看母親。方才一直咳。”
大伯娘并不在意,自己和蘇世黎到內堂坐。
里頭吃了的茶還沒有收,果殼兒一桌子都是,幾個大盒子還擺在桌上。大伯娘讓蘇世黎坐,扭頭叫“錢媽,錢媽!”過了好久,也沒人應。她也沒法,只得算了。抱怨“家里只有一個下人了。還愛躲懶。”
看了一眼麻姑背了那些東西,又添了句 “家里三房人,卻擠在一個樓,手腳都擺不開。”
蘇世黎知道她的意思,說:“我就是想著,從沒見過母親家里人,過來看看。一會兒還要回客棧去的。”
大伯娘驚訝“怎么不到家里住呢。”也只是隨便那么一說,并不是真的要留她。好不容易錢媽來把桌子收了,兩個人才好說話。
知道蘇老爺死了,大伯娘一臉哀色“這還沒有多大年紀吧?”又抱怨“若不是老爺被你母親氣死了,兩家也不至于不往來。”這意思,便是不會去奔喪了。奔喪是要包白包的,白給蘇家錢,瘋了不成。
蘇世黎也早看出來,米家對她是沒什么要認的意思。
本來多年不走動,米老爺又是那么死的,這樣也沒甚好說的。她并沒有打算就來依靠人家,只想著先在省城找個便宜的院子安頓下來,再謀劃別的事情。沒找到地方之前,若能在這里落一腳,便落一腳,不能便找個客棧住幾天也使得。
見大伯娘說完這些,就開始喝茶,對她也沒有別的話似的,便順勢站起來想著要告辭了。想說告辭前總要去看看外祖母。可目光落在桌上的禮盒上頭卻凝住。
她看了一遍,怕自己看錯了,又把那東西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最后才確認,盒子里的是陰陽佩原物沒有錯——玉身有個小缺,從缺口處延出幾條殞痕。玉身色澤溫潤,一看就是經年受了人氣滋養的老東西。
她沒想到,遍尋不得的東西,來得這樣容易。一時狂喜,連呼吸都不由自主放緩了。
那個沉睡已久的聲音猛地在她腦海中炸開來“在這!”
(https://www.dzxsw.cc/book/143637/754722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