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立志
從曹家活著出去?蘇世黎的手直抖,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與曹家會是這樣的關系。
外頭桃若的聲音不停地傳來,她在怒斥:“憑什么不讓我出去,我只是想去前面問個話,你們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們想干什么!”
院子里頭的下仆們見吵起來,都很緊張,灑掃院子的下仆手里的掃把都忘記丟,提著掃把站在庭中緊張地看著守在門口的曹家下人。
門外除了曹家的下仆,還有幾個眼生,看打扮想必是跟哪家的太太過來做客的。
曹家出了這樣的大事,老夫人一點也不瞞,反正也瞞不住,先不先就宣揚了出去,一堆太太夫人便上門來了,嘴里說是來寬慰探病,看有什么能幫得上的,其中也不貶看熱鬧、打探消息來的。大家閑得無事,也只有說東家道西家這些消遣。只要誰家有些風吹草動,便如蒼蠅逐臭而來。
領頭的仆從,帶著人把桃若押回來,聽了桃若的話好笑:“桃若姑娘這話就不對了,哪個不讓你出去了?只是二太太現在身子不好,你是最貼身的人,怎么好不在身邊?我勸著姑娘你伺候人上點心吧,別以為二太太性子好,辦事便不盡心了。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出去玩?”
外頭那些人都竊竊私語。
桃若氣急:“我什么時候是要出去玩了?我不過聽說醫生來了卻沒來看二太太就被打發走,還是我們院里喜兒亂說話才走的,所以要去前頭問問清楚。醫生老不來,可別耽誤了二太太。”
領頭的仆婦打了好大的驚嘆:“桃若姑娘這話到說得巧了,不是你自己叫喜兒去傳了二太太的話,說病羞處,不愿延醫!現在一改口,又沒這回事似的。”
桃若怒道:“二太太一直也沒醒,怎么能叫我傳這樣的話。”
領頭的仆婦質問:“那就要問桃若姑娘了,二太太既然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你為什么要這樣傳!你到底想干什么!”
桃若惱得口不擇言:“明明是你們不肯給二太太給看醫生,我看你們曹家是看二太太這一落胎以后生不得兒子了,卻因為花了二太太的嫁妝,休她要受人詬病,再加上二太太聽到了你們做的丑事,所以要二太太死不,才肯給她看醫生!卻要作假,說什么是我傳話不叫看醫生的!”
仆婦一下便跳起腳來:“我這蒼天啊,便是我這樣的下仆也實在忍不住聽這樣黑白顛倒的話!”立刻尖著嗓門叫人去,說“先把喜兒叫來。”
交待完,扭頭便憑著四周的人痛心疾首地說:“老夫人聽了二太太不想看醫生的事還說,怎么能這樣呢,好好一個人能治當然是命最要緊。貞不貞潔,男女大防什么的,都是哪年的老黃歷了,如今大家都不講究這些。還親自往這邊院子來,想勸一勸二太太吧——”說著猛一指桃若“卻是你桃若死活攔住了,說二太太不想見老夫人。說老夫人對二爺管教不當在外面有了小的,又怪曹家敗光了自己的嫁妝,對著老夫人那一番冷嘲熱諷,底氣可足得呢,全不像重病的人,把老夫人說得無地自容,只差沒有當場撞死在這里了,可家里哪個不知道,你們二太太當年是自己死活要拿出錢來,老夫人當時也說了,曹家要東山再起,卻不知道有沒有福氣,如今做生意也不比別的事,一個不好就要出大事血本無歸的,再說,二爺又是個年輕的,恐怕不穩重,斷不能拿新太太的嫁妝冒險,到時候虧了可怎么辦。是你們二太太跪著說這錢拿出來一分也不想著再拿回去,就當是自己為曹家盡孝。老夫人無奈,領了你們太太的情,心里覺得對不住,便把你們太太當心尖上的人,這些年從來不舍得她有半點委屈。現在卻好了,你們倒打一耙。說曹家要害她了。我的蒼天,這人啊,平常看著是個好的,性子和軟,沒想到盡是裝的呢,現在一出事立刻便現了原型,這是自己不好了,便要老夫人也一起死呢!”
說著氣得直跌腳,萬分為主家不忿。扭頭指著正房蘇世黎睡的那間大罵:“想我們老夫人是多好的人,二爺除了心軟些也沒甚別的毛病,若不是因為心軟,也不至于被許四小姐伙同內應鉆了空子,把家里的錢都騙走。老夫人沒了孫兒,本來就已經是心力交瘁,自責得不得了,過來把二太太那番話一聽,回去就起不來床了,眼看人都不好了。就算是成了這樣,好不容易轉醒過來,也只哭怪曹老爺去得早,自己把兒子教得太善,不然也不至于受外頭狐媚子蒙騙,做了這樣對不起二太太的事。還說,便是把曹家這老宅子抵出去,也要把二太太的嫁妝錢補上。半句也沒提二太太的不是,來來去去只說是自己不對。沒想到二太太竟萬念俱灰了,現在指使下仆編造什么曹家要害死兒媳婦的謊話,這是自己不行了,要逼老夫人去死,讓曹家人跟她陪葬啊!”
外頭看熱鬧的那些別家下仆聽了,也忍不住要開口,說桃若“老夫人一向對二太太多好的,城里哪個不知道?”又說“曹二公子就是太念舊。他與許四是舊識,以前小時候定過親的。后來許家不行了,許四主動退了婚約,就往省城去謀前程了。在那里學了些害人的伎倆。后來可好了,全用在曹二公子身上。曹二公子哪識得破這些?實在也怪不得他。”這些也不過是她聽來的,卻說得像親眼見過一樣。
旁邊一個也點頭,又說:“其實說起來,也怪你們太太自己心窄,不就是一個外室嗎?錢被轉了,找回來便是,許家跑不掉的。現在鬧得自己滑了胎,又壞了身子。梗著脖子硬不肯治病,還因氣污蔑起長輩,這樣行事對自己終歸是不好的。”
桃若說不過,急得哭了,別的也不懂說,只是一直來來去去那一句:“就是曹家騙錢。根本也不是許四什么內應,明明是老夫人把太太的錢轉走的!我們太太沒有說什么不肯治病的話。明明我沒有傳這樣的話!”
仆婦冷笑:“你一口咬定這樣的無稽之談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我們曹家是什么樣的人家,憑誰說都說得著。”她這到是實話,曹家名聲好,曹老夫人樂善好施,與蘇世黎平常也是情同母女般,直叫全城的夫人太太都羨慕。誰會信桃若一個下人的這種鬼話。
說著,仆婦指著不遠處的橫道上的人正過來的,譏諷說“你不是說不是你傳話嗎,你且放心,喜兒還在,一會兒就送你們到老夫人那里去審問。誰說的就是誰說的,不會冤枉你。”
眾人都往那邊看,原來是幾個下仆帶著個丫頭來了,見人都看過去,那丫頭當先就哭著往這邊沖過來,大叫“桃若姐姐,明明是你傳的話,說是太太說了不肯看醫生的。現在為什么改口說是我編的?你為什么要這樣害我。謀害主家是要死的呀。你為什么要害我!”
桃若看清,原來是喜兒已經被找來了。她那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絕不肯認到自己頭上,撲過來跪在桃若面前“你放過我。你放過我吧,你告訴她們實話。明明是你跟我說的。叫我去傳的話。怎么轉頭卻不認呢?”
桃若退縮,怕她會抱住自己的腿“不是我。我沒有。是你要害我。我為什么要這樣對太太?”
喜兒大哭:“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不論你為什么,我都是無辜的呀。我什么壞事都沒做過,為什么要這樣害我。我與你無冤無仇!我媽養活我也不容易,只等今年放出去,我就可以嫁人成家,把她接去照應了。你為什么要這樣害我!”
說著突然想起來什么,瞪大眼睛說:“今日早上我聽到你跟太太說話,你們說二公子對太太不仁義,太太身子又壞了,不能放過曹家。你們不會是…………”
周圍的人都豎起了耳朵。
這時候仆婦連忙大喝打斷喜兒的話,仿佛要為家里遮掩什么丑事,不能叫二太太的齷齪暴露在世人面前,丟曹家的臉似的,說:“好了,先把她帶下去。總之這話最后是她傳的,醫生來了,是她讓人家走的。現在既然二太太并沒有說這樣的話,無非就是下人趁亂作妖。沒有別的事了。”
下仆聽了她的話去抓喜兒,要把她和桃若帶到老夫人那里去,喜兒不肯走,只大喊:“不是我,我沒有編,是桃若說的!是她說的!肯定是二太太叫她說的,二太太以為自己血止住了便沒事了,看不看醫生都沒有大事,所以合起來要害人,是她們害人。是她們要污蔑老夫人,報復二公子,是她們害我。”
周圍一陣嘩然。我的個天!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事?一個做媳婦的,因為丈夫有了外室有了孩子被氣得流產沒有了生育能力后,怒從中起,遷怒于婆婆管教不力,于是污蔑起婆婆偷自己的錢,還要害死自己。拿自己的命冒這樣的險,簡直蠢到極致,可笑可悲。
喜兒尖叫著尾音都變了調。手指死死摳著地上石磚縫,一下便被扯得翻過來。
四周的人一陣驚呼。人都被扯走好遠了,這里的人還怔在那里,看著地上那血印子,心有余悸。
看著桃若的樣子便不太和善了。畢竟她完好無損站在這里呢。
仆婦對桃若說:“你不是說二太太沒有說不看醫生的話又說自己委屈嗎?你和喜兒一道,去老夫人那里說。你們中總有一個是講假話的。但你們要再往二太太身上扯,說什么是二太太怎么怎么,可別怪老夫人不客氣。你們兩個人之間的齷齪,自己兜,不要胡說八道累及主家。”仿佛十分維護蘇世黎的。叫旁邊看熱鬧的人都要嘆息,曹家太心善了些。
桃若不肯走,她走了主家這里沒有一個機靈的人了,誰來照顧主家呢。別人來拉她,她便往下墜,現在的形勢也不敢再說曹老夫人轉沒轉走錢的事,只喊冤枉“不關我的事,我沒有叫她傳這樣的話。太太沒有不想治病,是喜兒信口胡說害人。”
可她手指甲沒有撕出血來,看上去不夠慘烈,旁邊看戲的于是面露不屑,還有人小聲說“也沒有想到她是這樣的。”不知道是說桃若還是說蘇世黎。
桃若百口莫辯,更不知道怎么才能叫人相信,只掙扎大叫:“你們放開。”大聲叫“太太,太太!”
院子里其它跟著蘇世黎來曹家的下仆們蠢蠢欲動,想幫她一把。到底是有感情的。
仆婦橫眉冷對“你們這里與她共謀的也不知道有幾人呢!是不是你們也有份傳假話想害死太太?”
有蘇家來的下仆立刻人人自危,怕自己要被當成共謀。不過到底還是有不服氣的,小聲辯解“桃若姐姐為甚么不想讓太太看病,要害死太太?”人總不能無緣無故這樣吧。
仆婦說“那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你們院里的人。說實話,我跟你們也無冤無仇,把她帶走是只是為了查個清楚罷了,再說了,二太太現在也還不醒,還是叫桃若別在這里保險些,不然二太太出了岔子,別說我要被罵,恐怕你們也沒個好。我勸你們想清楚些,知人知面不知心。別好心辦了壞事。心里多防備謹慎些,總是沒有錯的。”
那些下仆面面相覷,有一個小聲對同伴說“老夫人也不會不講道理,個中是非自然會有個定論的。桃若姐姐只要沒做錯事,也不有事。等太太醒了,自然給她公道。”便沒有一個上前了。
桃若一個人哪里擋得了人家身強力壯,不兩下就被帶走了。
旁邊看熱鬧的人中,有一個別家下仆對曹家那仆婦說“老夫人悲傷過度,你們家里也沒個主事的人,你跟著老夫人多年了,在這個時候就該長些心眼。就譬如這件事,事情即沒有查清楚,也不好怎么辦,但二太太這邊可不能再出亂子了。若再出亂子,蘇家也要怪你們的。”
曹家的仆婦一聽,道:“那也是。”立刻點了兩個人留在這兒,自己往老夫人那邊回話去。
她一走,門就被留下來的曹家仆婦關上了,不許這院子里的人再出去。美其名曰是不想叫外人來打擾。
門口看熱鬧的人,不一會兒就散。這些別人家的仆婦回去后,免不得是要跟自己家主一番學舌的。
蘇世黎躺在床上,想起身,可身上沒有力氣,連說話也為難。聽著外面的那些響動,心里又驚又怒,原來曹家真是要自己死的?為什么呢?自己也是一條人命,只為了這么點小事就要自己死嗎?這是老夫人的主意?想到老夫人那張和氣笑臉,心里都是涼的。
原來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她只看得到臺前,卻看不到幕后。
她痛恨自己,白活這么多年,不知道人生險惡,為了些許小事就會做下惡行。現在帷幕被拉開,她心里充斥著憤怒,震驚,惶恐與不可置信。
而現在她也不知道桃若會怎么樣。有心要救桃若,也有心從曹家出去,人卻昏昏沉沉,一會兒好,一會兒不好。迷迷糊糊。
那兩個曹家的仆婦留了下來之后,關了門便開始指揮這個那個。蘇世黎在屋里都能聽到她們說話的聲音。
一院子的下仆被使喚得團團轉。有機靈些的探口風,讓她們進屋里看顧,她們便推脫“我們來只是看看你們盡不盡心,進去站著可不礙手礙腳妨礙你們伺候人嗎?”
下仆笑著應聲“那也是。”
走開后到一邊與同伴嘀咕:“在這里又不做事,這是干什么來的呀?”
同伴到還腦子清楚些“你還當她們真來做事的?恐怕是擔心這邊的見了人會亂說話。所以在這里守著的。”
就這樣吵吵鬧鬧到了下晌,蘇家果然來了人。卻也不是主家,而是個仆婦。是由老夫人身邊的善大娘子陪著來的,人還沒進來,說話的聲音便先到。
善大娘子說:“您可不知道,老夫人一下便病倒了,這府里內內外外,全是我。二爺那邊也亂成一團,老夫人喝令他去找許四追錢,他先時就去了,現在也不知道那邊情況如何。”
蘇家來的是蘇世黎嫡母身邊的管事張娘子。
張娘子嘆氣:“從這邊回去的人還沒把話傳完呢,就聽說二小姐不好了,咱們夫人可不著急了嘛,連忙就要來呢。可咱們府里也是一身的麻煩,家里鋪子出了事,債主們帶了人就守在門口,寸步不讓,生怕蘇家人會跑了,姐姐說可笑不可笑?最后沒辦法,也只有我來一趟。我這一趟也是曲折得很呢。”拍著手懊惱“你說吧,這是走的什么運勢,好好的日子,怎么就成了這樣子呢?”
善大娘子也嘆氣“你來了就好。你不知道,府里這么亂,只有我一個難免有照應不周的地方,上午時,還叫二太太身邊兩個丫頭害得不淺。”
張娘子訝異“我們二小姐身邊的丫頭?卻是什么故事?”一幅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
善大娘子在院中站住了腳,拉著她的手氣道:“那兩個丫頭,不知道素日有什么仇怨,現在趁著二太太不好了,有心要整治死對方。竟把上門來給二太太治病的醫生騙了回去,說二太太傳話不治了。現在,一個說是另一個傳話來,另一個說自己決沒有傳這樣的話。誰也不肯認。”
張娘子大驚“是哪兩個?”
“是桃若和一個叫喜兒的!”善大娘子氣道“我原看桃若也是個好的!誰料成了這樣。”
張娘子大怒說:“竟是這兩個狗東西!”又連忙說“那醫生又來了沒有?”
善大娘子也是著急:“人家不肯再來了。當時喜兒也不知道說了什么,上門再去請,人家連門也不讓進。我就想,看大夫是不行的,要不然只能送到醫院去了。不是說洋醫院治這個最拿手的嗎。”女帝推行西醫很多年了。人們都習以為常,有急癥通常都去西醫看,慢癥才吃中藥治。
張娘子連連點頭。只罵桃若和喜兒該死。又聽說桃若竟然還把這件事往曹家推,說是曹家要害人,更是火冒三丈“真是好大的膽子!你們只管好好審,我們夫人可不會維護這樣的下人。”
善良大娘子也氣“老夫人可氣得要死了,曹家的名譽到沒什么,可這是拿太太的命在玩呢。自太太來,我們夫人可是放在心尖上的。現在太太這樣了,夫人比割自己的肉還難過。”
接下來,張娘子與她說了半天桃若的是非,扭頭頓一頓才順便似地問“那你二公子去找了許家的人就沒傳來什么信?要是人手不夠,我們夫人也可以派了人一道去尋的。不知道現許家的人在哪里?”
善大娘子為難,想了想“這話我們可是私下說的。”
張娘子點頭再懇切也沒有“你放心。”
善大娘子這才低聲說:“許家前幾年從這里搬走,就成了破落戶,聽說老大已經死了,老大媳婦回娘家去了。老二出洋就沒再回來,早不跟家里人來往,只有個老三還在,可成了潑賴居無定所,這邊許四小姐一聽說太太不好,立馬就跑了,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看二公子這一趟要找到人可費勁了。這可不是有沒有足夠的人手去找的事,是沒個頭緒,沒處找。”
張娘子暗罵對方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沒說,臉上直嘆氣:“這可怎么好啊?”
善大娘子連忙說:“我們老夫人說了,實在找不著,曹家就把這老宅抵給蘇家,不能看著蘇家落難呀。若是這樣你們夫人不答應,不肯要宅子,那就等年后從貿易看能不能拿出來。總之我們曹家是不會賴的。”這些說辭,早傳得滿城都知道,無不說曹老夫人正直。
張娘子點頭“我回去便說給夫人知道。”再不提這件事,說起蘇世黎只是嘆氣“小時候生母就不在了,我們老爺放在手心里的寶貝,夫人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最后便成了這個窄性。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明明也就只是個外室的事,卻搞成了這樣。夫人說起來,都說對不起曹家,好好一個孫兒這樣就沒了。”
善大娘子也是眼紅“孩子都有了人形……老夫人看到便不好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心酸。好好的一個小少爺呢。”
兩個人站在院中,說了好一會兒話。
張娘子又叫服侍的小丫頭來問蘇世黎怎么樣,問完便說要走了。
善大娘子作勢說要送送,張娘子擺手“不必不必,現在全府上下就只有你了,你忙去。”
善大娘子也就不再堅持。等她走遠了,臉上那些表情立刻就淡下來。回身就到屋內看蘇世黎去。
跟著她一道的小丫頭見塌上的蘇世黎一點血色也沒有臉都發青了,嚇一跳,拉著善大娘子的袖子叫了一聲“啊呀!”
善大娘子罵她“還不穩重些!”
她有些不好意思。走近了看蘇世黎還在喘氣畢竟胸口還有些起伏,微微松了口氣。
善大娘子上前,俯身看看蘇世黎,叫了兩聲“太太?太太?聽得見嗎?”
床上的蘇世黎閉著眼睛,沒有半點要醒來的預兆。
小丫頭看看床尾那些帶血的巾子,和一盆帶血色的熱水,直咋舌,這時候才回過神,屋里那奇怪的味道是血味。連忙捂著鼻子。問善大娘子“太太還能不能活了?”
善大娘子瞪她一眼,回頭看看,屋里除了一個沒有意識的蘇世黎再沒有別的人,才低聲說:“我看難。她身體本來也不太好,再加上這一拖。血流了這么多了。”
小丫頭說:“真要送她去醫院嗎?”
善大娘子說:“那是自然的。”
小丫頭猶豫:“不是說…………”
善大娘子打斷她的話“你可別張嘴就來!”
小丫頭便不敢說了。
善大娘子望望床上的人,仿佛望著一個死人,若有所指說:“聽說今天上午血已經止了。要真的再不流或者會沒事的。可她現在這樣,萬一抬動的時候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恐怕還沒送到醫院人就沒用了呢。”
小丫頭會意。不過忍不住嘀咕“不是說蘇家夫人對她這個妾生的女兒十分不在意,我看那個張娘子還挺關切她的。”問東問西又驚又怒,語氣實在關切。
善大娘子教訓她:“你也該長點心了,她問得多,語氣關切些,便是在意嗎?既然那么在意,怎么也沒到里頭來看看人呢?怎么也不留個人在這里審問桃若和喜兒,搞清楚原委呢?怎么也不叫自家的人在這里照顧病人呢?她來不過是想打聽錢的事才來的。順便做做樣子罷了。蘇家現在就是想把錢拿回去。”
小丫頭莫明“可錢的事她也沒問幾句呀。”
善大娘子真是恨鐵不成鋼“問這么兩句也就清楚了,難道要句句不離,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為什么來的嗎!”
小丫頭這才恍然大悟。
這時候有下仆進來端血水去倒,兩個人便不再說話。
善大娘子走時,有在蘇世黎身邊服侍的下仆追上去問:“幾時送太太去醫院?我們要不要準備什么?”之前兩個人在院子里說話她聽見了,既然要送醫院,這種傷要搬動總要做些準備才好。
善大娘子說“不用準備什么。到時候自然會知會你們。”又對留在這里的曹家仆婦叮囑“好好看護。”便走了。
那位張娘子出了曹家,上車臉便沉下來,對自己隨行的小丫頭叫鈴鐺的說“曹家可真是不要臉,拿老宅抵?我看是干脆想順勢搬到省城去罷!再說了,他們這宅子能賣得幾個錢?比起二姑娘的嫁妝不知道少了多少。”
鈴鐺問:“不是說年后就可以從貿易行拿錢嗎?既然拿宅子不劃算,那夫人不要宅子唄。”
張娘子說她:“你也夠傻的,討債的人就在府外頭守著,蘇家能叫動人家年后再來嗎?曹家也是真精明。知道我們要的是急錢。”不是不肯給你全部,是你自己不能等。我都把宅子給你了,你還要怎么樣?
鈴鐺也郁悶:“那我們可怎么辦啊?”蘇家萬一不行了,要賣下人怎么辦!
張娘子皺眉:“回去看夫人怎么說罷。畢竟還大小姐呢。”就怕夫人舍不得。又嘀咕“出嫁的女兒早逝,膝下又沒有兒女,那嫁妝本就該還給娘家的。竟想用這么點錢打發。”
鈴鐺小聲問“您說夫人能答應嗎?”雖然能解燃眉之急,可那得多不甘心呀。
張娘子長長嘆了口氣“誰知道。”不論怎么樣,總之蘇家得把現在的難關過了再說。總比賣自己的宅子好。
兩個人提也沒有提蘇世黎的事。
-
屋子里漸漸安靜下來,蘇世黎才緩緩睜開眼睛。她緊緊攥緊手,不知道這無力的拳頭能有什么有。但她想,自己不能死在這里。
不能死。
她得活。
活著,證明自己,然后把這一切都抹去。
再來一次,再也不要活得像個傻子白癡。因為她知道了,那幕布后面的人心長什么模樣。
(https://www.dzxsw.cc/book/143637/754720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