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 96 章
孟長青一行人找到了一座白瓦寺廟, 那寺廟坐落在冰凍的長河邊, 占地頗廣,外墻斑駁, 瞧著有些年代了。
吳聆走上前去敲門, 不一會兒,一個小沙彌冒著雪過來開了門。吳聆站在最前面, 門被拉開的那一瞬間, 大殿中一尊倒坐觀音猝不及防地映入了他的眼簾,他忽然頓住了尚未放下的手。
那是一尊半舊不新的倒坐觀音, 翻新了幾次, 模仿了珈平的古制, 衣擺綴著墨綠的青石,微微頷首坐在一朵碩大的蓮花之上,再尋常不過的一尊菩薩塑像,在尊崇佛宗的北地隨處可見。吳聆卻是下意識地停住了。
那小沙彌看著面前這群修士裝扮的人, 不知道他們是來做什么,疑惑了一會兒, 微微側了身。
小沙彌把門稍微拉開了些。
孟長青與其他人都陸續大跨步走了進去,人都快走完了,唯有吳聆不知為何還站在原地。他望著那尊倒坐的觀音,雪落在他肩頭。
那小沙彌疑惑地望著他, 終于低低地提醒了一聲, 終于, 他也步了進去, 恰好后禪院傳來晨鐘聲。
當當
雄渾莊嚴,繞梁不絕。
孟長青他們來這寺廟是想養一養那靈識。
這寺廟瞧著占地廣,僧侶卻不多,內院擺設也都很簡單破舊,后院住了群香客,每一扇門上都貼著副對聯。這些日子北地因為太白城的邪修鬧出了不小的事,人心惶惶,這寺院不比那些有道行高深佛修坐鎮的大寺,已經閉門謝客小半個月了,躲躲風頭。
誰也料想不到,在兩千多年前,這座窮酸的佛寺曾是北地佛宗根腳,一個著紅鞋的啞巴僧人越過雪山來此布道,梵音自此響徹這片苦寒大地。
隨著許多佛宗弟子陸續自立門戶,這座寺廟敗了下去,可根腳仍在,這座寺廟是北地最合適供魂的地方。那老住持聽了前因后果,沉默了片刻,命小沙彌在正殿擺了一只小桌案,那桌案都是臨時找的,用一塊墨綠絨布蓋住了上面的糟糕劃痕。
陶澤在那尊倒坐觀音前,微微顫抖著手,將那點靈識供在了那尊破舊的桌案上。
他幾乎不敢松手。
那么一點光。
仿佛輕輕吹一口氣都能滅了。
有灰袍的僧人在一旁低聲為那靈識唱誦著晦澀難懂的經文,生死面前,他們的語氣漠然又慈悲,除了觀滄海與吳聆外,在座的修士都沒有聽懂。那群僧人唱了許多篇經文,樸實無華的,輝煌燦爛的,浩浩佛經幾萬卷,不過一句“放下”。
陶澤盯著那點靈識,眼中隱隱約約地陰起來,手中的動作卻愈發輕了下去,他低聲道:“別怕。”
孟長青心中莫名的一酸,他轉開了視線看向了門外,冰天雪地,院前趴了兩條黑色的大狗,溫馴地趴在欄桿上看雪。孟長青聽著梵音看著那一幕,久久無話。
這縷不知是屬于誰的靈識究竟能不能凝聚成形,誰也不知道。
這世上的許多事都這樣的,但凡選擇了去做,就不要多想。
孟長青一行人在后禪院暫時住了下來,那抹靈識往死里撐也撐不到半個月,要么半個月內凝成形,要么半個月內消散,就這么兩個結局,大家都愿意等一等。
入夜,孟長青陪著陶澤坐在殿中守著那點靈識,老主持來給他們送炭,吳聆與那老住持在小院里單獨聊了一會兒,老住持詫異于吳聆在佛學上的造詣,一個年紀輕輕的道門修士能有這么深的佛學造詣,很不尋常。他直說這一番話的時候,吳聆先是沒什么反應,許久才露出了一個禮節性的笑,那老主持只覺得他謙遜有禮,這副寵辱不驚的性子確實難得。
吳聆看著那老主持,沒有再繼續說了,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陶澤低低地咳嗽了一聲,他壓了下,然后他抬頭看向那燭光籠罩的靈識,他忽然扭過頭對著孟長青道:“我覺得她是個姑娘。”
孟長青看他,許久才道:“清陽觀女修居多,可男弟子也有不少,你怎么知道她是個姑娘”
“我猜的。”陶澤似乎已經恢復了元氣,寬松的黑袍套在身上,他一雙眼望著那靈識,半晌才低聲道:“膽子這么小,應該是個姑娘。”說著話,他抬手小心地攏了下那靈識。
孟長青望著陶澤忽然就沒說話,他怕他一開口會失態。
一群人從那一日起便開始守著那點靈識,白日僧人誦經祈福,入夜后陶澤守著,那靈識一直沒什么變化,還是那這副樣子,偶爾會忽然躍起,在那尊倒坐觀音前盤旋一圈,然后落回去。觀滄海說這是正常的,靈識不是魂魄,沒有自己的意識,循著生前的印記,時常會做出些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事。
陶澤會盯著靈識,在靈識躍起那一瞬間,他的眼神會忽然變的溫柔。
一切都沒什么起色,日子一日又一日過去。
北地的雪也下得越來越大,天越來越冷,太白城的邪修傳聞消停了兩日,陸陸續續地有些小佛寺開了門,掃去了門前的積雪。唯有這座寺廟依舊緊緊閉著大門,這寺廟里的僧人膽子確實有些小,一點風吹草動都聽不得,非得要等到一切都徹底歇下來才肯開門,但說起他們的心地,又是真的善良,聽聞清陽觀滅門之事后,連六歲的小沙彌都雷打不動地每日來這殿中為那抹靈識誦經祈福。
無論古今,這種精神都值得稱頌。
吳聆一直都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陶澤守靈的時候,他也會在殿前坐下,看那靈識聚聚散散。
佛寺關門,里面的僧人與借宿的香客卻是要吃飯的,天越來越冷了,炭火衣服之類的也都要添置起來。北地窮苦,許多東西造不出來,在往些年,東臨和春南的商賈于是常常趕著駱駝馱著各色貨物來北地販賣,這些遠道而來的商賈被稱為白商。
前些日子太白城邪修作祟,許多的白商不敢進北地,大家千里迢迢的來一趟也不容易,于是白商不約而同地躲在了北地附近的大鎮中,盼著各地趕來的修士趕緊收拾了邪修,他們好做生意掙錢,抓把緊說不定還能趕上回老家過年。
能御劍飛行的修士畢竟是少數,即便是有,也都忙著修道,怎么可能幫他們一群小人物飛來飛去運貨這世上終究是普通人較多。
這兩日太白城消停了,許多白商陸陸續續地進了北地,駱駝商隊開始在各個街道出現,倒賣各色貨物,從糧食到衣料再到茶葉什么都有。北地除了個別大宗,大多佛寺都沒什么錢,但該添置的東西還是要添置,他們會拿些開光的護身符或者是手抄的經書與白商換,這些東西去了春南或是東臨一倒手其實能賣不少錢。
孟長青借宿的那佛寺中的僧人最近也和白商換東西,這些事原本與孟長青他們無關,可這一日,也是湊巧,一個白商與佛寺做生意,僧人看這天寒地凍的,于是請她進來坐坐暖暖身子,她進來了,正好撞見了負著降魔劍走過正殿去往后院的的吳聆。
下一刻,往后院走去的吳聆聽見身后傳來一道頗為驚詫的聲音。
“吳道長”
吳聆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去,冰天雪地里站了個女人,瞧著也就二十三四,很顯年輕,穿著身厚厚的灰色冬襖,打扮的很利整,見吳聆回頭看去,她忽然一把扯下圍巾,笑道:“巧了”
吳聆看著她,先是沒認出來,好半天才記起來,“你是呂師弟的姐姐”呂仙朝有個姐姐,前些年與他有過幾面之緣,他有點印象。
那女子一下子笑了起來,道:“是我真的巧了,這大冷天的在這兒能遇上你們”她說著話忽然恍然大悟道:“最近太白城鬧邪修,你們是來此地降妖伏魔的吧”她說著話,下意識往殿中看,似乎是在尋找些什么。
吳聆立刻明白過來,低聲道:“呂師弟沒有跟過來,他此時應該人在春南。”
“這樣”那女子聽見吳聆這么說,自己反倒是先一頓,她不自覺地摘下了羊絨手套,也沒什么沮喪神色,反而笑了下,“吳道長,我家來福我家仙朝在山上沒少給你們添麻煩吧”
“沒有,呂師弟在山上潛心修行,一切都好。你放寬心。”
那女人立刻道:“是了是了,長白有這么多像吳道長這樣的師兄弟,還有這么多道行高深的師父們,大家都這么照顧他,來福仙朝有你們管教著,我自然放心。”那女子說著話又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樣子和呂仙朝很像,都透出股爽朗利落的感覺,不同的是呂仙朝的笑容常常透出股令人不喜的陰陽怪氣,這女子卻絲毫沒有這種感覺。
吳聆其實有些略微的詫異,“呂姑娘怎么會在北地”自從呂仙朝與他姐姐鬧翻,呂素孤身一人白著臉失魂落魄下山后,他好幾年都沒見著呂素了。一個弱女子,怎么會孤身出現在苦寒的北地。
呂素聞聲笑了下,道:“日子不容易,來這兒做點小買賣,沒成想能在這兒撞見吳師兄,真是巧了”
(https://www.dzxsw.cc/book/143627/754583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