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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孟長青站在客棧窗前,看著滿城霜凍,檐下一排青瓷碗已經全部凍住了。

  他解下背著的劍匣,輕輕推開,大雪劍陳在匣中,一泓月光似的。他靜靜看了一會兒,又緩緩將劍匣合上了,咔嚓一聲清響。

  孟長青看著大雪劍,忽然想,若是那一年沒有執意下山,如今的情形會不會很有不同?玄武山歲月清靜,遠離糾葛與紛爭,那些安寧的日子,他竟是如此懷念。道門流傳著一種說法,年輕就該仗劍天涯四海為家,非如此澆不滅心頭一腔熱血。

  可熱血倒空了之后呢?

  孟長青望向窗外,宣陽城靜悄悄的,有老黃犬抖著腿小跑著掠過巷子,踹翻了兩只空碗。他在等李道玄回來,也就是那一瞬間,他忽然想到,從前每次下山,李道玄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在等著他回來。

  放鹿天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么一座山,李道玄一個人住了幾百年,身邊也就他一個徒弟而已。

  孟長青在那一晚上想了很多,過去沒敢仔細想的,一時間全都涌上心頭。

  李道玄是清晨回來的,那一夜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李清玄什么也沒說,他懷中抱著個人。

  孟長青看著自己久違的身體,有些詫異,李道玄把身體放在床上,歸位的那一瞬間,他的五識全都回來了,一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仍在李道玄懷中,李道玄沒有松手。

  “師父?”

  李道玄抓著他的胳膊,許久才問道:“有沒有不舒服?”

  孟長青起身,試了下,沒有任何的異樣,他對著李道玄搖頭,“沒有。”他在身體中察覺到熟悉的靈力,李道玄給這具身體渡過靈力,而且不少,他略帶詫異地看向李道玄,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李道玄緩緩松開了手。

  下一刻,孟長青退后兩步,撈起衣擺,對著李道玄跪下了。

  李道玄望了他一會兒,終于道:“做什么?”

  “我對不住您。”

  李道玄聞聲默了許久,伸出手去似乎要扶孟長青起身,卻又頓在了空中,最終,他收回了手。他沒有看跪在地上的孟長青,一張臉籠在晨光中,看不分明形容,許久才道:“你沒有對不住我。”

  孟長青緩緩攥緊了手。

  李道玄終于道:“昨夜幻境中,看見的可是吳聆?”

  不知道過了多久,孟長青才吐出一句字來,“是。”

  “還難受嗎?”

  孟長青似乎沒想到李道玄會問他這句,過了半晌,答非所問道:“沒后悔過。”他的意思是,殺了吳聆落到今日這地步,他沒后悔過。

  李道玄聽完這四個字,卻不知為何沒有說話,看向孟長青,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于道:“若是我告訴你,當年江平城那人不是他,你會不會稍微好受些?”

  孟長青先是一愣,半晌才道:“什么意思?”

  李道玄卻是沒了話,過了會兒,開口道:“出去吧。”又添了一句,“你魂魄剛歸位,不要到處跑,免得又傷了,你歇一陣子,三日后與我回玄武。”

  孟長青跪在原地大半天,終究是沒什么能說的,他起身退了出去,臨關門前,他看了李道玄,李道玄的神色與平時不大一樣,孟長青說不上來。他望過去的時候,李道玄正望著他,那眼神孟長青覺得似曾相識,卻又忽然覺得有點陌生。

  孟長青出了門,沒想到卻看見了躲在一旁偷聽的姜姚,他一眼掃過去,姜姚立刻豎起食指讓孟長青不要發出動靜。

  孟長青平靜地關了門,示意姜姚跟他過來。

  兩人一下樓,孟長青問姜姚:“膽子挺大?還敢偷聽了,我沒開靈識的習慣,我師父一直有,他今日沒開,算是你走運了。”

  姜姚在李道玄面前不敢造次,對著孟長青膽子就大了許久,他問孟長青,“吳聆是誰啊?”

  孟長青道:“長白宗一個弟子,前些年死了,不過魂魄只散了一半,另一半不知道在哪兒。”他說的含糊,見姜姚一副好奇的樣子,問他,“還聽見什么?”

  姜姚忍不住問道,“聽到江平城,江平城是哪兒啊?”

  孟長青對著他道:“江平城是個南方古城,有條江平河截城而過,前些年全城的人都死了。”說話的時候,孟長青自己也有些意外,自己如今原來已經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些事了。

  姜姚瞪大了眼,“全死了?怎么死的?”

  孟長青聞聲卻沒有說話,似乎想到了什么,過了許久,他才低聲道:“我殺的。”

  “啊?”姜姚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孟長青,盯著他觀察了半天,他終于感覺孟長青又在逗自己,伸手推了他一把,“道長!”

  孟長青還在回憶中走神,被他差點推樓下去,姜姚忙又拉他,兩人站在了樓梯上,孟長青驚魂未定,“你這樣子一驚一乍的,我遲早有天得給你嚇死。”

  姜姚摸了摸孟長青的手肘,“啊不疼不疼。”四下看了眼,忽然湊近了孟長青道:“道長,我跟你說個事兒,我沒有偷聽,真人回來的時候,我看見真人的手在流血,我嚇傻眼了,下意識就跟上去了,我真沒想偷聽你們說話。”

  孟長青捏著手腕的手一停,擰眉道:“你說我師父受傷了?”

  姜姚也擰起眉頭,“我也沒看得太清楚,我就看見真人手臂上似乎有血。”

  “不會,我師父是道門唯一一位金仙,天下道門能過他三招的人屈指可數,我說的是有史以來,能傷他的我還沒見過,你看錯了吧?”

  姜姚看了孟長青一會兒,低聲道:“真的是血,紅的。”

  孟長青忽然頓住了。

  玄武的道袍絕不可能有紅色。

  孟長青站在房門口打算敲門的時候,心不斷沉下去,他剛抬起手,又停在了空中,半天也沒敲下去。昨晚李道玄出去了一夜,天亮才回來,這中間隔得有些長了,發生了什么誰也不知道,興許是真的出了事兒。

  說實話,孟長青到現在都沒想明白昨晚李道玄勃然大怒的原因,李道玄一生澄凈,稱得上是光風霽月,和孟長青這種心理有些變態的不一樣,照道理說他不該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但從昨晚的情形來看,其中怕是有故事。

  昨晚他才沒有跟上去是因為,很明顯,這事兒李道玄不愿意他知道。既然如此,孟長青什么也不會問,但他怎么也沒想到,李道玄會受傷。如果早知道李道玄會受傷,他說什么也會跟上去,大不了到時候銷毀記憶。不過如今說這些都遲了。

  孟長青站在門口半晌,忽然他轉身往外走。

  孟長青出門買了藥,用自己的血做引,回來煎好了,擺了一碗放在桌子上,然后他看著那碗藥,陷入了沉思。

  先不說這藥對李道玄這樣的仙人有沒有用,李道玄會不會喝這碗藥都是個問題,孟長青不敢開口,如今藥都煎好了,他就坐在這兒看著,連端進去都不敢。若是端進去了,李道玄看出來里頭有血,他要怎么回?可若是不放血,普通藥材對李道玄這種道門仙人根本沒有用,喝了也白喝。

  孟長青眼見著那碗藥涼了,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有病,終于,他一咬牙,一把端起那碗新煎的藥抬腿就往李道玄的房間走,心想,大不了就挨頓批評,又不是沒挨過,實在不行他就跪在李道玄跟前哭,哭得李道玄不好意思罵他。

  孟長青自從感覺到李道玄對自己還有隱隱約約的師徒情誼,就覺得十分意外,膽子也稍微大了些。

  如今這世上,還惦念著他的,怕也只有李道玄一人。

  一敲門,門竟然是虛掩的,一推就開,孟長青試著喊了一聲,“師父?”他頓了下,“師父,是我,我進來了?”

  孟長青推門進去,大白天,屋子里竟是一片昏暗,李道玄不在。

  孟長青愣住了,心頭莫名一慌,放下藥,立刻出門問姜姚,姜姚也一臉茫然。

  街上人來人往,孟長青怕人認出自己,用法術換了一下自己的樣貌,上街找人。

  走在宣陽城大街上時,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找李道玄,從前都是李道玄找他。

  正在街上找著,忽然,一只干枯的手從巷子里伸出來,拉了一把孟長青的袖子,孟長青扭頭看去,那人立刻露出求饒神情,孟長青猛地皺眉,“是你?”

  這不是謝長留給女兒做的那人偶嗎?開出心竅的那只。

  那人偶如今的樣貌,可是和之前的全然不一樣,之前那是翩翩佳公子,現在看去,耄耋老人差不多,衣服也破破爛爛的,眼珠子仔細看看都能看出龍眼核的形狀來。

  孟長青還沒出手呢,那人偶委屈得不行,扯著孟長青的袖子直嗚咽。

  孟長青看著他那副凄慘樣子嘴角直抽,半晌才道:“你對著我哭做什么?我問你,我師父呢?”那人偶還沒答話,一枚魂符忽然抵在了他咽喉,孟長青厲聲質問道:“我問你,我師父怎么受傷的?”

  人偶哭得更兇了,害怕得直抖。

  孟長青反應了一會兒,發現這人偶靈力散的太多,沒法說話了,他抬手一指點過去。

  “小生冤枉啊,小生、小生哪里傷得了扶象真人?真人那傷是舊疾!不關小生的事兒啊!”那人偶說著話,忽然啪一下給孟長青跪下了,張口便嚎道:“道長你手下留情!小生是被逼的啊!那邪門的道士拿捏著我的一半命魂,小生才不得不對他言聽計從!所作所為都并非出自小生本意啊!道長您相信我啊!”

  孟長青先是被這一嗓子嚇了一跳,半晌嘴角抽得更厲害了,他伸手將人拎起來,“你哭什么?!”孟長青看這人偶順桿爬哭得越發兇了,直接一枚魂符抵了過去,“不許哭!再哭我放鬼火燒你啊!”

  說書人仍是死死地抓著孟長青的大腿,被孟長青嚇回去了,憋了半晌,忽然一嗓子嚎了出來,“道長!小生真的一心向善從未有害人之心啊,若是小生有絲毫歹意讓我天打五雷轟!道長,您放心,小生一定不會把您和扶象真人上床的事兒說出去的!若是說出去!小生我不得好死!我魂飛魄散!我天打雷劈!我……”說書人死死抱著孟長青,哇哇亂叫。

  人偶話沒說完,孟長青猛地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你胡說什么?!辱我師門你找死啊!”

  說書人被嚇了一大跳,孟長青臉色確實一瞬間駭人無比,他瑟縮地抬手,拿袖子小心地抹了下眼淚,“啊?”

  孟長青手中那張魂符已經快燒起來了,冷然道:“我念你是個人傀,是謝長留對幼女的思念所化,本性不惡,才對你手下留情,你編排我的事兒我當你不懂事,扯上我師父,信不信我讓你從頭再修兩百年?”

  說書人嚇懵了,連哭都忘記了,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靈力散的太快,一點頭,棉花碎屑撲簌著往外掉。

  孟長青問他,“我師父呢?”

  說書人道:“我、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昨晚他們打的時候我躲起來了,對對對了,”那人偶似乎極為害怕,“那邪門的道士讓我給您帶樣東西,不然他就燒了我命魂,道長,您,您能不能看一看啊?就看一眼就成。”那人偶都快哭了。

  孟長青擰眉:“什么東西?”

  說書人真的哭出了聲,嚇的,“道長,小生真的沒有編排您和扶象真人,昨晚那鏡子里,扶象、扶象真人他……他……”他說著話,怎么都不敢繼續往下說,從兜里顫抖地摸出面鏡子。

  孟長青盯著他半晌,終于抬手一把撈過鏡子,低頭看了一眼。

  半炷香后,孟長青手中猛地用力,那面鏡子寸寸碎開,殺氣瞬間席卷整條巷子,背后大雪劍雷鳴不止,許久,他才緩緩搖了下頭,“這不可能。”他抬眸望著那說書人,瞳中金色綻出來,“不可能。”

  說書人已經被孟長青的臉色徹底嚇懵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那道士說,若是道長不信,真的假的,道長一驗便知。”

  說書人看著孟長青,動了動嘴唇,最后七個字,已經瀕臨徹底聽不見的邊緣。

  “李道玄,對您有情。”

  大概是說多了書,道多了人間風花雪月兒女情長,那棉花心竅的說書人說這七個字的時候,不自覺地帶了些許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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