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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柴斐扳著手指,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地挨著日子過。

  她不知道外面如何了,她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整個世間都遺忘了的人。

  益王看來暫時是不會向天子提起自己了,連韓章都被益王攆走躲禍去了。想厭惡他,都沒機會厭惡。

  那個欒提烈,怕是正在大周朝堂上飛揚跋扈吧?

  除了自己捅他的那一刀,除了韓章與他打的那一架,遍觀大周,怕是沒幾個人敢在天子都向他諂媚討好的情況下,對他惡言相向吧?

  乞顏人的馬都可以在京城中隨意踐踏了,這個國家,離亡國也不遠了!

  突的,“噼里啪啦”的響聲,一陣緊似一陣地傳入柴斐的耳中。

  那是爆竹的聲音。

  大年將至,家家戶戶都會備了爆竹。闔家團圓的日子,一年里唯一可以暫時忘記所有不快的日子,她卻在這大牢里凄凄涼涼地挨日子。

  若是父親母親泉下有知,看到他們唯一的女兒,如今是這般慘狀,該有多心疼?

  柴斐難過地想。

  不是為自己難過,而是為了父母而難過。

  這種時候,恐怕也只有流云和竇叔會擔心自己失蹤了的事吧?

  那日同益王的對話間,柴斐不是沒想過,請益王轉告流云與竇叔,就說自己一切安好,讓他們不要擔心。

  可是,這樣的念頭,終究是被她壓制了下去。

  以益王之尊,他難道會為了她這么一個即將做他孫女的人,去特特地告知兩個仆從她安然無恙嗎?

  這些上位者,他們從來不把底層之人的心當成人心的。

  哪怕是益王,在上位者之中,他還算得上是有些良知的,他也是以親王身份自許自得。他焉會懂得,在柴斐的心中,流云和竇叔遠不是尋常仆從的身份?

  他們是她相依為命的親人,是這世上僅有的不會背叛她、不會傷害她的人。

  除卻這個原因,柴斐更想到了楊府。

  就算益王能相助告知流云與竇叔,必得經過楊府中人,說不定還會驚動了舅舅,甚至范氏。

  他們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可信賴的人。尤其是范氏,若被她知道了自己借機跑出了楊府,她一時間不能將自己如何,還不得拿流云和竇叔撒氣?

  流云和竇叔何其無辜?若真被范氏折磨出個好歹,柴斐便更加不能原諒自己了。

  忖及此,柴斐疲倦地閉上了眼睛,任那震耳不絕的爆竹聲,和著風聲雪聲在耳邊回響——

  擔心再重,也比枉然送了性命強百倍。

  若是命都沒了,便什么都沒了。

  如此困倦疲累,柴斐竟然一覺睡了過去。

  柴斐是被夜里的寒風吹醒的。

  驚然睜眼,夢中遍布京城的熊熊大火,與乞顏人喊打喊殺的聲音,皆不見了蹤影。

  柴斐半寐著眼睛,發現周遭已經漆黑了下來。

  黑天了。

  她在心里對自己說。

  因著還沒到年三十兒,外面的爆竹聲也漸漸息了。又如每一個隆冬的夜晚一般,凄冷而孤寂。

  這是搬到這監牢房的第幾個夜晚了?

  柴斐攏了攏身上的舊棉被,蜷緊了身子,讓那徹骨的寒風,少一些機會透縫而入。

  她的腦子,因為剛剛醒來,還有些糊涂,一時間想不起這是第幾日了。

  便在此時,“哐啷”一聲門響,竟是外間走廊上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來。

  緊急著,她聽到了牢頭恭敬的寒暄聲音,因為夜深人靜而顯得格外清楚。

  “韓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小的……這可真是折煞小的了……”

  韓公子?

  柴斐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她的第一反應,便是韓章。

  韓章又來了?

  他又來做什么?

  他不是被益王攆走躲禍去了嗎?

  韓彥再勢焰滔天,在乞顏人的面前也得矮半截。韓章身為他的養子,當街明目張膽地與乞顏四王子動了手,若非益王及時出現遮掩過去,那欒提烈只怕不會善罷甘休。

  這個道理,柴斐是懂得的。

  所以,此刻韓章最明智的做法,莫過于老老實實地躲起來,坐等乞顏人離開汴京,躲到風頭過了,再出來晃蕩。

  除非他瘋了,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搖過市。

  顯然,柴斐料得不錯,這個“韓公子”真是韓章。

  柴斐于是更加覺得,韓章真的瘋了。

  打發走了一味討好的牢頭,韓章提著手中物事,順著走廊,來到了柴斐的眼前。

  “柴姑娘,你可還好?”他關切地急問道。

  坦率地講,在這只可見尺把寬的天地的地方,孤零零地熬了不知多少個時辰之后,柴斐此刻真說不上“還好”,簡直是“太不好”了。

  她抬眸對上韓章的時候,心底里甚至有些委屈的感覺。

  但她強自忍耐住了。

  她不允許自己在韓章的面前,流露出那等沒出息的情緒來。

  “韓公子?”柴斐的語氣還算平靜,恰如一個未料到對方會在此時此地出現的正常人該有的語氣。

  “正是在下!”韓章應道。

  他說著,已經在柴斐的牢柵前蹲下.身來。

  “韓公子何以出現在此處?”柴斐問道,話語里聽不出什么情緒。

  韓章聞言,遲疑了一瞬,忙舉過手中的物事,遞給柴斐:“臘月里冷得緊,這里頭更甚。柴姑娘雖有武功,卻也架不住長久地熬著,只怕日子久了,會落下病根兒……在下特給姑娘送了這件裘氅來,多少能替你抵御些寒氣。”

  柴斐蹙眉,盯著他穿過柵欄遞進來的大毛裘氅,瞧著就極暖和的,讓她久在冰冷里浸著的身體,沒法不生出渴望來。

  她卻忽的垂下眉眼去,“公子有心了,我很是感激。但此物太過貴重,恕不敢擅領。”

  韓章被她拒絕,一愕,撐著笑道:“那日不是已說好的嗎,你我同御強敵,算是相識了。既是相識,姑娘身陷于此,我施以援手。等到姑娘重得自由的時候,便還了我這件衣衫,又有何不可?”

  “竟如公子說的這般簡單?”柴斐哂笑。

  韓章被她晶亮的眸子緊盯著,不自在地眨了眨眼,道:“不然呢?”

  柴斐猶盯著他,道:“公子說你我算得相識了,當真相識嗎?我連公子究竟是何來歷都不知道!公子卻能幾次三番尋到我,連益王殿下那樣的人,公子都是熟識的。而公子能出入汴京府的大牢,如履平地,想來,不是什么尋常人物吧?”

  韓章聽她所言,竟是越來越懷疑自己心懷不軌了,不由得心頭微惱,強壓火氣道:“不論我是什么樣的來歷,之前送了吃食給姑娘,此刻又送了御寒的衣衫給姑娘,難道都是害姑娘的?在下的好心,在姑娘的眼中,就是這般模樣嗎?”

  柴斐聽他急促的語速,便知道他心中不快。聽他自述好心,就忍不住聯想到了韓彥誤國,以及上一世韓章的種種膽小懦弱無能之舉,禁不住心頭亦是火起。

  “公子的好心,呵呵!”柴斐冷笑著,語含諷刺。

  韓章遞出裘氅的手臂猶舉在半空,舉得發酸,聽了柴斐的話,他霍地放下手臂,咬牙道:“不是好心?那么在柴斐姑娘你的眼中,我的心是壞心對嗎?”

  柴斐驟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的口中說出,怔呆住了。

  “你……”她腦筋飛轉著,突的捕捉到了什么。

  只聽韓章冷笑道:“你是故成王的獨女,自幼長在平準侯府中,你名叫柴斐!我說的沒錯吧?”

  柴斐倒吸涼氣,瞪向他的目光亦冷冽得很:“公子既然早都知道,何必來此惺惺作態呢?”

  韓章“蹭”地站起身來,高聲道:“在你的眼中,我這是在惺惺作態!”

  柴斐沒言語,只漠然地看著他。

  韓章只覺火撞頂門,更有一股子自作多情、對方還不買賬的無力感。

  他攥緊了拳頭,死死地盯著柴斐冷漠的臉,換來的,只有無邊無盡的寂寥。

  韓章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自始至終,都蠢得可笑,仿佛在偌大的戲臺上盡情地表演一番之后,方恍然發現,臺下并無一個觀眾。而他感動了的,唯有自己。

  韓章于是頓覺索然無味,轉身便走。

  柴斐始終一言不發。

  然而,韓章走到走廊轉彎處,卻突的止住了腳步。

  他頓了一瞬,猛然轉身,提著那件裘氅沖回到柴斐的眼前,隔著鐵柵,將其丟在了柴斐的腳下。

  “柴姑娘,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是何人嗎?”韓章的嘴角邊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柴斐聽到“噗”的一聲響動,那件裘氅落在了她的身前,裘氅上的長絨毛貼覆在她的鞋面上,登時有暖意侵了上來。

  可是她的心,卻迅速地沉入了冰冷的深淵。

  韓章猶殘忍笑著,瞇眸道:“我確是姓韓,名章,字長文。我的養父,便是天子親信,大內總管,彰平節度韓諱彥。”

  他緊盯著柴斐蒼白的臉龐,猶嫌不足,又道:“這件裘氅便是出自我韓府。呵呵,柴姑娘,我若是你,便凍死也不穿!”

  說罷,哈哈大笑而走。

  柴斐的臉色化作了慘白色,仿佛一個疤突的被韓章死命地揭開來,鮮血淋漓,淌了一地。

  許多年以后,當再憶起這件往事的時候,無論柴斐,還是韓章,腦中想得都是同一個念頭——

  若是當初對對方稍稍多一些溫情與體諒,是不是后來的日子里,彼此就會少些折磨與痛苦?

  畢竟,世事已經夠艱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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