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柴斐愛吃肉,尤其愛吃羊肉。
可惜,在楊府之中,她極少能得著機會大快朵頤。尤其是在母親過世之后,大概也只有逢年過節(jié),或是府中某個重要人物的生辰時候,她才能被“賞賜”盡興地吃一次羊肉。
而此刻她面前的這盅燴羊肉,無疑比楊府中難得一啖的羊肉烹飪得更加入心入味,正是柴斐喜歡的那種滋味。
柴斐突的想到了若與韓章易地而處會如何的假設(shè),驚得自己手一抖,差點兒沒把那粳米飯上堆著的香噴噴的燴羊肉跌落在地上。
嚇得她趕緊摟緊了飯碗,垂眸見羊肉安然無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剛緩了神,柴斐頓覺不妥。她悚然抬頭,看向鐵柵之外的韓章——
果見韓章迅速地撇過臉去,盯著她身后的牢房邊墻,唇角勾起的弧度卻還未來得及放平。
被奸宦之子看笑話了!
柴斐惱羞,登時漲紅了臉。
她這會兒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底兒,索性“噠”地一聲放下碗和勺,抱著肩瞪視著韓章。
韓章覺察出她的異樣,不明就里地瞧著她。
“怎么,不合姑娘的口味嗎?”韓章問道。
一想到這個人上一瞬可能還在笑話自己吃沒吃相,這會兒就裝出一副好心腸來關(guān)心自己,柴斐更覺得韓章是故意來瞧自己的笑話的,也沒心思繼續(xù)吃下去了。
她并不回答韓章的問題,而是道:“公子贈飯之義,令人感激。但有一句話,卻不能不問。”
“姑娘請問。”韓章道。
“若我記得不錯,之前在街市上,你我皆被那位大人以當(dāng)街毆斗的罪名拘入了汴州府衙的大牢。緣何我尚在牢中,而公子卻安然在牢外呢?”
韓章聞言,淡淡的笑意未曾改變。
“姑娘問得原來是這個!”他笑道。
柴斐睨著他,候他下文。
韓章卻也沒做迂回,而是坦言道:“不瞞姑娘,在下的家中有些小小的門路,是以在下才能安然在外。”
果然是官官相護!柴斐心中暗啐。
韓章見柴斐的臉色不大好看,忙又續(xù)道:“在下甫一得自由,便放心不下姑娘,怕姑娘在這牢中受苦,急急地來瞧姑娘了!”
柴斐呵呵冷笑:“我不過一個尋常女子,何敢勞動公子如此費心?”
韓章覺察到她話中的冷意,張了張嘴,本想說些什么的,卻話到嘴邊,生生咽了回去。
他低頭看著仍泛著絲絲熱氣的飯與肉,語聲有些沉悶:“無論姑娘對我是何等……何等態(tài)度,都請不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他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反倒讓柴斐像是狠狠一拳砸在了棉花包上。
不管怎么說,在自己最困厄的時候,韓章及時出現(xiàn),送來了自己最愛的吃食,這都算得上是施恩了。若再計較旁的,倒顯得自己蹬鼻子上臉不知好歹似的,實在是辱沒了成王家風(fēng)。
柴斐于是不再說話,重又捧起飯碗,大口大口地吃嚼起來。
很快,一碗飯見了底,湯盅也空了大半。
韓章見狀,忙道:“還有呢!足夠姑娘吃的……”
本姑娘很能吃嗎?柴斐暗翻了一個白眼。
她徹底放下了飯碗,向韓章道:“公子贈飯之義,我會銘記在心,他日定會回報!”
韓章于是明白,她這是表明已經(jīng)不會再吃了。
“不圖姑娘回報,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心罷了。”他說著,聲音漸漸輕了下去。
最后幾個字,柴斐聽了個囫圇,不由蹙眉,“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韓章不料她有此問,怔了怔,方道:“在下姓韓。”
“韓公子。”柴斐道。
他既不愿說叫什么,柴斐也無意去細問。
于是,兩個人之間沉默凝滯起來。
終是韓章率先打破,道:“姑娘如何稱呼?”
柴斐知道他會問自己的名字,她卻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的——
“柴十二。”
“柴……十二?”韓章疑惑地看著她。
“不錯,柴十二。”
“柴”是“柴斐”的“柴”,“十二”是“斐”的筆畫。柴斐覺得自己說的沒錯。
而且,韓章只敢告訴她自己的姓,她卻敢將名字的筆畫都告訴他,已是勝了他一籌。至于究竟叫什么嘛,韓章都不肯說,她又憑什么告訴他?
韓章啞然一瞬,方擠出一點點笑意來:“姑娘原來姓柴?”
“不錯。”柴斐道。
這話,韓章是接不下去了。
不過,接下來也不需要他們二人再繼續(xù)說什么,因為已經(jīng)有第三個人闖了進來。
“你姓柴?”一把子渾厚的聲音,自韓章的身后傳來。
韓章一驚,惶然回頭。
竟看到了益王柴選,不知何時站在了監(jiān)牢的大門口。
他忙站起身,向益王長揖道:“見過老千歲!”
益王是當(dāng)今天子的叔輩,喚他一聲“老千歲”實不為過。
益王瞪著他,冷哼一聲,受了他的禮。
接著,踱步到柴斐所在的鐵柵欄之外。
柴斐聽到那耳熟的聲音,便慌忙站了起來,同韓章一起向益王走來的方向看去。
“你在這里倒清閑!”益王沒急著再追問柴斐,而是先斥起韓章來。
韓章一凜,忙又恭敬道:“小子不敢!老千歲才是辛苦!”
益王鼻孔中哼出一聲,朝韓章一甩袖子,責(zé)道:“既知道老夫辛苦,便去做你該做之事,別在這兒給老夫添羅亂!”
柴斐聽著二人的對話,似懂非懂。
她看到韓章在聽了益王的斥責(zé)之后,沒做聲,而是將目光投向自己身旁的那只涼颼颼、寒磣磣的破碗。
益王顯然也注意到了。
他灰黑的眉毛因之而聳了聳,繼而眼中閃過沉郁,應(yīng)是動了怒氣。
“一群蠹蟲!”益王沖口而出。
柴斐見韓章的臉色立時變了,那是強烈的愧意。
莫不是“蠹蟲”二字,讓他聯(lián)想到了自家的出身?
不錯,那起子奸宦,確是國之蠹蟲不假。
然后,她又見韓章向益王揖道:“此間事,還請老千歲做主!”
益王說完了方才那句,也隱覺不妥,此時只微微點了點頭,道:“那欒提烈不是個好相與的,他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你若有心,便好生防備著些吧!”
“是!多謝老千歲指點!”韓章恭敬回道。
益王擺了擺手,表示不值什么。
他側(cè)頭看著柴斐面前吃了大半的米飯和羹湯,又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韓章,方道:“此處老夫自會著人照拂,你自可放心去。”
韓章一震,忙又道謝。
柴斐見他們二人你來我往的幾句話,似乎都與這里、有自己有關(guān),卻又像是與自己無關(guān),中間還牽扯出了欒提烈。她心思轉(zhuǎn)動,實在難安。
而此時,韓章已經(jīng)俯身收拾好了食盒與殘羹冷炙,溫聲向柴斐道:“柴姑娘,在下這便走了。”
他見柴斐若有所思,神情卻淡淡的,心中好不失落,忍不住又綴上一句,道:“來日方長,咱們,還會再見面的!”
柴斐因為他的這句話,而微蹙了眉頭。
韓章更覺心滯,不敢再多言,又向益王道別之后,悄悄離開了大牢。
一時間,冰冷的牢房之中,只剩下了柴斐,以及與她一柵之隔的益王。
柴斐的心思迅速地轉(zhuǎn)著,忽覺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后頸。
她不由得身軀一抖,驚覺自韓章離開之后,益王始終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的臉看。
柴斐頓覺不自在起來。
她能無所顧忌地面對韓章,卻做不到如此面對益王。
終究,她還是斂衽,朝益王行了一禮,道:“之前若有冒犯,還請殿下贖罪!”
益王坦然受了她的禮,面上略有贊許,道:“你果真姓柴?”
柴斐聞言,心念一動。
“是。”她緊緊地盯著益王臉上的神情,分毫都不肯錯過。
“叫什么?”益王的神情越發(fā)凝重起來。
“柴斐。”柴斐沒有半分猶豫。
“果然。”益王緩緩點頭。
他說罷,不錯目地直視柴斐的臉,道:“你的五官,與你娘親,極像。”
柴斐倒吸一口涼氣:“殿下記得我娘親?”
是“記得”,而非“認得”。
“怎么會不記得呢?”益王仿若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
他出了一瞬神,很快清醒過來,道:“你是故成王柴宗信的遺女。”
“是,”柴斐應(yīng)道,“先父名諱上宗下信,敕封成王,昔年率軍為護衛(wèi)先帝不幸殉國;先母楊氏,楊侯胞妹……”
柴斐還欲說下去,卻被益王止住住了:“本王都已知曉,不必多說。”
柴斐只得暫時住口。
只見益王又沉吟了一會兒,向她道:“你既被楊侯收養(yǎng),為什么要去成王府舊址?”
他說著,話鋒突地一轉(zhuǎn),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又是燒紙錢,又是奉供品祭奠的,你究竟想做什么?就不怕給自己招來禍?zhǔn)聠幔 ?br />
(https://www.dzxsw.cc/book/143615/754403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