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桂嬤嬤走后,蘇輒親自來到門口,打開門。阮清一臉歡娛的撲上來,拉住蘇輒的袍子,甜甜的喚了一聲“蘇叔叔”。許是有過幾次經(jīng)驗(yàn),蘇輒顯得鎮(zhèn)定多了,并沒有刻意躲開。卻是也沒有伸手將小兒抱起來,就這么一路用袖子拖著,像拖狗兒一般將小兒拖進(jìn)了屋子里。
阮清完全沒有小狗的自覺,進(jìn)了屋就探著小腦瓜瞪著大眼兒張望起來,一眼就鎖定了坐在書案后面的清雋少年。
少年也正抬頭朝阮清看來。
趙氏江山的儲君,當(dāng)朝太子——趙連城,一身褐色錦繡長衫,年僅十一歲的臉上自有一股子少年老成的沉穩(wěn),好看的眉眼里隱隱有幾分同阮清神似之處,卻并不若阮清一般秀美靈氣,看到阮清之后微微一怔,便自笑開,“這位可就是父皇說起過的我那位表弟,阮小子?”
大概是因?yàn)橛X得少年的臉模樣親切,阮清很有好感,裂開嘴笑嘻嘻道:“我是阿阮,你是太子哥哥么?”
趙連城先是覷了蘇輒一眼,方才放下筆,繞過書桌踱了過來。他雖未長成,卻也比阮清高好幾頭,張手便將阮清抱了起來。
阮清平日里喜歡沖人撒嬌,但鮮少有機(jī)會真正與人親近,除了桂嬤嬤,蘇輒是第一個,如今多了一個表哥,看起來也很好相處的樣子,阮清自是樂的咯咯直笑,抱住表哥的脖子就是“吧唧”一口。
蘇輒眉梢微不可查的一挑,莫名的覺得刺眼。竟是有種自己的茶杯被別人用了的煩躁之感。
阮清一邊笑一邊問趙連城,“太子哥哥方才是在用功么?我是不是擾到太子哥哥了?”
趙連城總也是個少年,性子里也是個貪玩的,只是迫于太子的名頭不得不故作老成,尤其蘇輒性情寡淡冷漠,每每同蘇輒在一起,他都覺得有種無形的壓力。阮清的到來,卻是令他忙中喘了一口氣,有些忘形道:“怎么會呢,你來的剛好!”說完又覺得不妥,亟亟看了蘇輒一眼,改口道:“學(xué)習(xí)固然重要,但見阿阮也很重要,稍后我再將耽擱的補(bǔ)上便是了。”
“太子哥哥真好!”阮清開心的又要上嘴就親。
蘇輒突然開口:“既然見過了,太子也該繼續(xù)做文章了,今晚皇上會在宮中設(shè)宴,太子若是落下了功課估計是沒多少時間可以補(bǔ)的,回頭皇上問起來,太子可想好怎樣答了?”
涼涼的聲音立馬令趙連城俊臉一垮,“是,我這就去接著寫。”說完不舍的將小表弟放到地上,轉(zhuǎn)身耷拉著腦袋朝書案走去。
蘇輒面無表情的轉(zhuǎn)身回到暖炕上坐下,見阮清一臉失落的站在原地不動,抬手一招,“阿阮到這邊來坐著,不要打擾太子用功。”
阮清看看垂頭喪氣的大表哥,再看看一臉嚴(yán)肅的太傅,很識趣的抬起腿朝魔高一丈的太傅走去。
蘇輒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紆尊降貴的替阮清將肩上的斗篷解下來放到一邊,又從炕上抽出幾本書,隨意翻了翻,漫不經(jīng)心的問了一句:“阿阮可識字了?”
阮清想了想,點(diǎn)頭,“已經(jīng)識得了一些。”
蘇輒便將書推到他面前,“那你看看可有你喜歡看的書。”
他挑出的這幾本都是比較簡單易讀的書,對于七八歲的孩子并不算困難,只是沒什么趣味,倒也不妨拿來消磨一下時間。
阮清依言伸手翻了翻,果然沒什么興趣的搖頭,“這些我在家中的時候便看過了。”
蘇輒眸光微微一閃,不動聲色道:“那你喜歡看什么樣的書?”他指了指旁邊的一些書,“你瞧瞧可有想看的。”
太傅的聲音低沉而又透著骨子清冷,但卻格外好聽,像冰面下的泉水一般,汩汩泅泅的。阮清不想看書,只想趕緊用了晚飯出去看花燈,但這個時候提出來,只怕太傅會不悅再將自己趕出去,只得裝模作樣的爬到炕上胡亂的翻撿了一通,抽出一本雜記,眨著眼睛道:“我要看這一本。”又補(bǔ)充道:“我會自個兒安靜的看書,不打擾蘇叔叔和太子哥哥。”說著便一本正經(jīng)的坐回去,抱著書看了起來。
蘇輒目光落在那本《南柳游記》封面上,微微瞇了瞇眼睛,不語。
房間里一時又恢復(fù)了寧靜,只有沙沙的落筆聲和偶爾的翻書聲。
趙連城寫了一會兒,幾次掀起眼皮來看,見阮清有模有樣的捧著一本連他都看不全的《南柳游記》看的津津有味,便是忍不住出聲問:“阿阮可認(rèn)得全書中的字么?”
蘇輒微閉著眸子,似乎在小憩。
阮清抬頭笑道:“認(rèn)不全的,只是瞎看。”
可不就是睜著眼瞎看,眼里全是字,心卻早已飛到了萬家燈火的絢麗大街上。
大表哥果然才高八斗,都已經(jīng)趴那兒寫了老半天了,卻還沒個停筆的意思,倒是什么時候才能江郎才盡停下筆來歇一歇?
卻是看不出我很焦急嗎?
阮清裝的實(shí)在辛苦,小心的看了蘇輒一眼,悄悄放下書,輕手輕腳的滑下暖炕,朝趙連城湊過去,鬼祟的問:“太子哥哥在寫些什么?”
趙連城也不由跟著壓低聲音,小聲道:“太傅給我留的功課,要我寫一篇關(guān)于河道治理的策論,我都寫了一個下午了,想的我腦袋都快要炸了。”
“很難么?”
“可不是。”趙連城頓時被勾起了滿腹的苦悶,真他娘的想一氣呵成,然后狠狠拍到太傅臉上。
但想想可以,他還真沒這個膽量。一想到今天再完不成這篇刁鉆的策論,明日朝堂上會被父皇指著鼻子大罵蠢貨,趙連城的心肺便是一陣抽搐。只能小聲的抱怨道:“這兩年雨水豐足,接連有好幾個地方發(fā)生了水患,但還有一些地方常年干旱,不管是澇還是旱皆都難以收成,只是······連工部那些老頭子都沒法子的事情,我又怎的明白。唉······這些日子,我都寫了好幾篇了,可太傅總是不滿意,要我重寫,也不知要寫到什么時候。”
對此阮清沒有半點(diǎn)興趣,也沒什么同情心,只應(yīng)景的符合了一句,“現(xiàn)在還是冬天,等到下雨的時候還有好長時間呢,太子哥哥不必灰心,總會寫好的。”
趙連城哼了一聲,“你說的卻是輕巧極了。”真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
“那太子哥哥都想出了什么法子來?”阮清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鼻子。
趙連城頹然嘆了口氣,“哪里有什么法子可想,無外乎就是修筑河道一類,只是光修筑河道也并不足,如何實(shí)施我也想不出來具體,所以太傅才會不滿意罷。”
阮清扒著桌子看了看桌上的幾頁紙,大表哥的字還算看得入眼,但比起他的字卻是差了老遠(yuǎn),很有些稚嫩。文筆亦是通俗易懂,跟市井里的白話文有的一拼,拿出去賣的話,大概能值一個銅板,買回去做點(diǎn)火的引子。
趙連城見他看得認(rèn)真,暗自嘖嘖了一聲,審視的看著他道:“你看得懂?”
阮清自是謹(jǐn)記桂嬤嬤的叮囑,退回去搖頭道:“看不懂,只是想看看太子哥哥的字罷了。”
這人嘛就是在比較中找優(yōu)越感,小表弟的愚昧無知,勉強(qiáng)讓大表哥找回了一些自信,忽然覺得有了小表弟做參照,自己也不是那么蠢了。便是又開始對著屋頂連連嘆氣,苦思冥想起來。
大表哥這一口氣似要嘆到天荒地老,可把小表弟給急壞了。
尤其當(dāng)看到大表哥望向太傅大人那鵪鶉般怯怯的小眼神時,小表弟的內(nèi)心是多么的絕望。
得,也別指望著大表哥端出一朝太子的氣節(jié)來抵抗太傅的淫威,提早結(jié)束課業(yè)了。少不得自己要出把力,盡快幫助大表哥脫離苦海。
說實(shí)話,他等的肚子很餓。
抬眼望了望天色,小兒終是忍不住拉著大表哥的袖子,將愁苦的大表哥拉低,趴到耳邊低聲道:“太子哥哥,我方才看的那本書里好像有寫到稻田囤水呢,你說若是在那些濕澇的地方推行種植水稻可好?”
趙連城眼睛一亮,水稻原只在沿海和江南一帶種植,北方雖偶有雨季水澇,卻多半都是干旱的,所以很少有人想到種植水稻,多種植小麥和蔬菜瓜果。但水稻有個好處,優(yōu)質(zhì)的品種可一年兩收,域外更有一年三收的品種,若是選在一些地方種植,再加上引渠導(dǎo)水,即使遇不上強(qiáng)雨季節(jié),也是可以收上一成的。
但是問題還是回來了,常年干旱的地方怎么辦?這個渠又該怎么修?
便聽阮清咬著手指,呢喃道:“水都是從高處流往低處的,我以前聽嬤嬤們講,在她們家鄉(xiāng),不似江南水量豐足,村子里都是自個兒從山上挖了隧道,引山上的泉水下來澆田。不過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山泉的。太子哥哥可以想一想,能否在相鄰的地縣之間由高到低交錯修筑短河道,將水量富足的引到干旱的地方?這樣一旦下了雨,河水暴漲便不怕溢壞農(nóng)田了,干旱之地也能夠受益,豈不是很好?對了,還可以沿著河道種植一些蓄水的樹木,據(jù)說可以改善土質(zhì),穩(wěn)固土壤呢。”
趙連城聽得目瞪口呆,“你、你······你怎的知道這么多?”
阮清彎起眼睛,狀似懵懂道:“我都是聽嬤嬤們講的啊,嬤嬤們沒事總喜歡給我講故事,聽得多了就記住了一些,這些真的有用嗎?”
“有用!有用!”趙連城幾乎歡喜的叫出聲來,忙看了蘇輒一眼,確定兩人的聲音沒有將蘇輒吵醒,這才又壓低聲音笑呵呵道:“阿阮真是我的救星!嬤嬤們還有跟你講過別的嗎?”
阮清一臉天真的搖頭,“別的我記不得了,太子哥哥要聽嗎?我可以回去再問問嬤嬤,回頭說給你聽。”
趙連城想了想,心中已然重新勾畫了一篇恢弘策略,立時激昂道:“暫時不用了,我有想法了。”
“那我不打擾太子哥哥了,我回去繼續(xù)看書。”阮清摸著癟癟的肚皮悄悄松了口氣,又輕手輕腳的走了回去,小心留意著蘇輒的動靜,爬上暖炕捧起書來看。
眼睛雖是盯在書上的,心思卻已經(jīng)飄了起來,想著,他這個大表哥真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竟只想著滿天下的修建河道,是要一場水將整個堯國都沖走不成?真要這么辦,舅舅大概也不用愁天災(zāi)了,得先緊著自個兒的庫房腰包被耗盡了罷。
阮清想到這里,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
“小小年紀(jì)竟有什么事要愁的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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