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冷森森的,　笑笑穿上了太監遞過來的冬衣,　看那冬衣的樣子，應該也是宮女們統一制式的厚棉衣。

　　笑笑穿著棉衣又回到了自己的蒲團上,　見云雕小案上多出來一盞熱酥酪，悄悄抬頭見皇上似乎也在用酪，便也趁機無聲地將這一碗熱酥酪喝盡，立即覺得渾身都熱乎乎的。

　　關于解決國庫虧空的事情，笑笑在心里已經有了基本的想法，此刻見皇上也差不多用完了酥酪,　才小心翼翼道：“回陛下，這件事如果按照商人的方式解決，那民女所想到的第一個法子就是借錢度過眼下難關。”

　　“找誰借？”皇上放下手中的酥酪碗,　用帕子擦了擦口，借錢？找本朝的富商們借？先不說款項之巨,　就算是勤借勤還，但皇上找人借錢,　傳出去也不好聽。

　　“取之于民,　用之于民,　自然是找天下萬民去借。”笑笑的聲音在深夜的大殿里顯得無比清晰,　“如今的邊界擾亂只是暫時的,　我朝本就經濟繁榮,　陛下如今的平定之法也皆是惠及子孫之策，短期之后定然是長治久安、四海升平。”

　　笑笑說著這些話，心里也明白,　在蒙古和南疆之后，這位皇帝可謂平定了四方，這些邊疆戰事近些年應該不會卷土重來，而東海那邊的海盜，自己本就清楚是怎么回事，更是不會造成危險。

　　“民間有句俗語叫做‘救急不救窮’，填補國庫乃是一時之需，只要挺過這陣子，便能守得云開見月明。”笑笑繼續說道。

　　“找天下萬民去借錢，這是朕這些日子以來聽到的最新鮮的說法。”皇上在黑色的裘皮袍子的映襯下，愈加顯現出皇族特有的高貴，“問題是怎么張口？怎么借？”

　　“皇上有沒有聽說過民間的地下錢莊，也就是那些放高利貸的人。”笑笑大著膽子問道。

　　“略有耳聞，似乎去年嚴辦了一批。”

　　“那些借高利貸的人，會用自己的房屋田產進行抵押，有些急需用錢的，還會壓上妻子兒女甚至自己的性命，然后從地下錢莊借到款子，屆時按照本利錢分期歸還，每歸還一期便在折子上按個印子，因此又被稱作印子錢。”笑笑還是簡單給皇上講了講高利貸的含義。

　　皇上不語，只靜靜地聽笑笑說。

　　“民女有個大膽的想法，如果將印子錢的操作徹底反過來，由國家向百姓們借錢，到期會連本帶息歸還，國家也出一種用于借債的折子或券子，既然是跟國庫有關，我們索性稱之為國庫券。”

　　在此之前，笑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會跑到當今皇上面前來向其推薦國庫券。

　　“這種國庫券，向民間公開發放？”皇上問，聲音里似乎隱含著好奇。

　　“對！到時朝廷要在全國各地設立發放國庫券的專署衙門，百姓們只需花等額的銀錢將等額的國庫券買回家去，到了期限再去該部門拿券領錢領利息。”

　　皇上微微瞇了瞇眼睛，開始只道這女子大概有些做生意的小聰明，如今心里竟有些信服寧王的話：此女思路甚為奇巧廣闊，恐非普通凡人可比。

　　笑笑的聲音在大殿中有著回聲，盡量說得慢些，以便角落里那位負責記錄的人能夠記清——

　　“就像那印子錢，拖欠的年頭越長就會利滾利越來越高，到了最后變成血印子錢連命都要搭進去……我們反其道而行之，也可以根據存儲年份分為不同的利率，年頭越高利率就越高！

　　“為了方便計算，我舉個不恰當的例子，比如一年期是一成利，兩年是每年一成五，三年是每年二成利，這么算下來的話，假如某個人花10兩銀子的本金買了一年期國庫券，如果在一年之內急于兌錢的話，那就只能換回10兩銀子本金，沒有利息；假如滿一年到期去換國庫券，那就連本帶息能得11兩銀子！”

　　皇上聽了微微點頭：“如果有人買三年的國庫券，每年有二成利，那到三年頭上，就能連本帶息得到16兩銀子。”

　　笑笑重重點頭：“對對，就是這么算！”一時覺得自己過于激動了，如今面前的人可是當今圣上，于是便又平靜下來道：“當然，一成利的利率過高，能有五分利就已經相當高了，而且，為了能快些收回錢，也為了讓百姓敢于出手，最好還是設定一些短期國庫券，比如三個月的，半年的，這樣百姓就能很快見到利息，也便于國庫券樹立口碑，更便于國庫能夠早些進錢。”

　　皇上的眼睛依然微微瞇著，有些不敢相信這件棘手的事居然慢慢有了眉目，繼而又問：“方才你說那些印子錢需要人們拿鋪子田地作抵押，那這些國庫券要以什么做抵押呢？”

　　“這還需要抵押嗎？這是本朝的國家信用啊！這上面是有國字印的！”笑笑難免有些激動，“這是陛下您親自在向子民們借錢，那些百姓們出于賺錢的心也好，出于一顆愛國心也好，定然對此信任有加！如果百姓連皇上都不信了，那還能信誰呢？您對于我們，是上天一般的存在，如果失去了這種信仰，那才是天要塌了。”

　　皇上聽著這些話，半輩子聽慣了奉承話，但今日這些話卻無比真實，天子對于子民們真的是上天一般的存在，雖有翻云覆雨之手，但更多的是要以陽光雨露養育天下人。

　　笑笑說了剛才那些話，突然想起自家所受的這些磨難，心里莫名有些難過，甚至有些錯位，深呼吸幾下，強令自己穩住神，繼續以振奮的口吻說道——

　　“就算百姓們見識少，但商人們聰明啊，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大量采購國庫券的！要知道，百姓們把現銀放到錢莊里去保管，那是要收管理費的！咱們國庫券非但不收管理費，還要倒給他們利息，這樣的好事到哪里找！”

　　皇上還是第一次這樣□□裸的同人談錢談生意，也怪對方思路太快，如今想來，國家信用的確是最好的抵押物：“朕作為一國之君，總不會失信于民，屆時朕會命人親自在上面加蓋戶部大印，以求互信。”

　　笑笑心想，退一萬步講，如果百姓們真的被這些國庫券騙了，那這個國家要么陷于戰亂要么陷于腐朽，基本上也快完蛋了，到時候這些銀子就算在百姓手里也沒什么用了……

　　笑笑心里逐漸有了數，就眼下形勢來講，若想在短期之內填滿國庫，發放國庫債券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

　　笑笑進一步道：“到時候，朝廷可以發邸報公布這件事，同時也在元龍商報、京都時報等各大報刊的頭版公布此事，老百姓們一定會趨之若鶩前來買國庫券的。”

　　皇上圍著黑貂裘皮袍，將頭靠向高高的椅背，暗暗地長出了一口氣，無數日子以來，這顆懸著的心今晚才算真正落到實地。

　　皇上又重新回到之前的坐姿：“若是在全國售賣國庫券，那就需要戶部為此專門成立售券衙門，到時全國各地都要立此衙門，這本身就是一項很大的工程。”

　　皇上用眼睛看向了坐在下首的唐笑笑，自己心里已經基本有了方向，就看這位小女子能夠怎樣將此事做得更加圓滿。

　　笑笑仔細想了想這件事：“這的確是一項巨大的工程，依小女子看，朝廷可以先在京都設立第一家售券衙門，三個月后再在長安濟南汴梁杭州等地分別成立售券衙門，半年之后再根據各地發展情況慢慢展開設點工程。”

　　皇上笑了笑，不知不覺間，已經徹底加入了這一場空前絕后的財政頭腦風暴：“國庫券可以分為各種面值，以方便各階層的人前來購買。”

　　笑笑跟著點點頭：“而且咱們最好設立一個門檻，省得有些百姓拿著幾文錢也過來買國庫券，到時連券面的費用都夠不上！依我說，5兩銀子到10兩銀子為門檻都行，上不封頂！每個人買的國庫券都要在售券衙門進行登記，國庫券本身也要經過周密的防偽設計，套印之后讓旁人無法進行效仿才行！”

　　笑笑說著說著就說多了，停頓下來，抬頭看了看皇上，確定對方是在傾聽著，這才緩緩松下口氣：“戶部有很多才學兼備的大人，相信能夠很妥當地處理好這件事情。”

　　皇上卻道：“他們都不善做生意。”

　　笑笑卻又在心里想了想，這件事真的是本朝最大的生意嗎？感覺又差了那么一些似的。

　　外面似乎起了風，仿佛還夾雜著雨聲。

　　大殿里卻莫名其妙升起了一股暖意，完全沒有了方才的寒冷，就在笑笑納悶之際，便聽到皇上在上首問道：“是提前燒起了地龍么？”

　　一旁的太監急忙回道：“回皇上，并未提前，如今已過了子時，今日恰是子時立冬。”

　　如今已是第二日的凌晨了？笑笑透過窗棱看著外面的夜色，立冬了，已經進入冬天了么。

　　笑笑急忙再次下跪：“民女祝愿，今冬土地眠藏，來年五谷豐登。”

　　“平身吧。”皇上習慣性的道上一句：“賞。”

　　笑笑正想著，自己或許會得個類似清朝黃馬褂之類的東西，誰知太監卻端來了一只小小的水晶盞，里面金燦燦裝滿了各種金粒子，仔細看卻是金子打的五谷種子。

　　“謝皇上賞賜。”笑笑心里卻道，唐家如今得這些金子又有什么用？又不當吃又不當喝的。

　　一時又聽那太監提醒道：“夜深了，皇上明晨還要去小佛堂燒香祈福。”

　　笑笑聽了便有些焦急，自己的正事還沒說呢。

　　卻聽皇上打了個呵欠道：“不急，今夜必要將此事說清說透。”

　　笑笑這才放下心來，心里又想，大概為皇上圓滿解決了國庫虧空這件事，就有機會將自己所求之事道出來了。

　　想通了這些，笑笑鼓起勇氣問：“民女斗膽問一句：陛下覺得，國庫券這件事算是生意么？”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立冬，親愛的寶寶們都要注意防寒保暖哦~

　　祝愿妹子們在今冬都能夠白白嫩嫩不長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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