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大家靜候24小時,　耐心等待哦。一聲微微的嘆氣聲傳來：“太太要帶著姑娘回京都了,　說是再也不回來了。我聽勖嬤嬤身邊的彩鳶說，這一趟太太只帶幾個得力的跟去,　剩下的或是留下看宅子,　或是直接發(fā)賣了。”

　　“我只怕是要留下看宅子了。”

　　“看宅子也好，守著老地方,　到處也都熟悉。我不比你，老子娘都在身邊兒,　便宜分到哪一處也都安心。我是從人牙子手里買過來的,　這次定然要被發(fā)賣了的。”說著聲音暗下來。

　　冰璣一笑：“丫頭舍不得咱們唐家么？”

　　小笛兒聲音依舊凄然：“我八歲之前不知道被賣過多少地方,　粗活重活腌臜活都干過,　和那貓兒狗兒搶食吃的時候也有過……進(jìn)了咱們府才算安定下來，太太體恤下人,　勖嬤嬤雖然嚴(yán)厲,　卻也都是一碗水端平,　叫人心服。在咱們府上這五年,　許是我小笛兒最享福的五年。如今這一發(fā)賣,　又不知被賣到何處去……”

　　“若是叫你選，你去哪兒？”

　　“自然是跟著太太。”

　　“你一個管熬藥的小丫頭，太太憑什么帶了你去？人家京都的大唐家又不缺煎藥的,　聽說還有專門兒的司藥房呢！”

　　兩人沉默了一陣。

　　笑笑聽著，也不覺感慨：各人有各人的命運(yùn)。同樣一件事情降臨,　卻是甲之蜜糖,　乙之砒·霜。自己剛剛還在為回北京的事內(nèi)心雀躍,　這個叫小笛兒的丫頭卻要面對命運(yùn)洪流的再次沖擊。

　　“咱們沒吵了姑娘吧？”半晌，小笛兒輕聲道，“我這還是第一次值夜呢。”

　　“小點(diǎn)兒聲不打緊，姑娘累了，睡得熟。”冰璣道，“在主子房里守夜，我一年也摸不著幾次呢。說起來是太太房里的丫頭，能挨著廊下打個簾子就夠念幾聲佛的了。太太房里那幾個哪個是吃素的。”

　　“簪花掬月她們雖說是近身兒伺候太太，但做的多便也錯的多，我常聽勖嬤嬤呵斥她們幾個呢。”沙沙沙，小笛兒又翻了個身。

　　冰璣道：“尤其是老爺回來的時候，勖嬤嬤一個個兒盯得緊緊的，生怕出了漏子。”

　　小笛兒沒做聲，看來很明白冰璣語中的意思。

　　笑笑也明白了，于是更加豎起耳朵來認(rèn)真聽著。剛才攢下的對這些丫鬟的同情不覺淡了一些，畢竟，她們擺脫身份的最佳途徑永遠(yuǎn)也繞不開這個家里的男主人。

　　“咱們太太人好，老爺也與別人家的老爺不同。我小笛兒愿他們夫妻恩愛，子孫滿堂。”小笛兒慢慢說道。

　　冰璣聽了不覺笑起來：“人家都要把你賣給人牙子了，你倒祝人家子孫滿堂呢！”

　　小笛兒沉默了一陣，又道：“冰璣姐姐，瞧你們幾個家生子多好，無論是老太太從老唐家派過來的，還是太太自娘家?guī)н^來的，又或是咱們老爺太太置辦下家業(yè)后買過來的，總歸是在咱們府上生了根了，風(fēng)吹不去雨打不去。”

　　“呸，一大群奴才秧子。”

　　小笛兒卻自顧自地說下去：“你和雪珠，還有素鳶、彩鳶、小瓣兒、春蔥、春韭；還有那些個小廝們，在老爺身邊兒最受重用的碩昌，滿昌，祿子。還有福鼎，寶船，崗子，瓦楞兒，瓦楞兒雖說是轎夫，好歹也能長遠(yuǎn)地守著主子……還有鐵柱子，猛猛，夯轉(zhuǎn)兒，葫蘆兒……”

　　冰璣禁不住笑起來：“我就等你這句話呢，你口上說舍不得太太，只怕是舍不得葫蘆兒吧！”

　　小笛兒沒有做聲。

　　笑笑雖然沒有聽到想要的信息，卻也從二人的言語中對府中奴仆有了大致了解。不免暗暗咋舌，好家伙，小小三口之家竟有這么多傭人，光小笛兒口中細(xì)數(shù)的這些個家生子也有二十來個呢，真是家大業(yè)大啊，同上一世那個每星期請一次鐘點(diǎn)工的家真真不可同日而語。

　　“小笛兒？”

　　半晌，小笛兒方道：“嗯。”

　　“你不覺得怕？”

　　“怎么不怕，還不知道被人牙子賣到何處呢，若是干粗活也罷了，就怕……”

　　“傻丫頭，我娘早就相中你了，想把你說給我哥哥呢！”冰璣笑道。

　　“可……”

　　冰璣愈發(fā)笑不可抑。

　　“姐姐小點(diǎn)兒聲，別吵了姑娘。”小笛兒道。

　　笑笑借著笑聲翻了翻身，實在不喜這冰璣的語氣脾性，一時也睡不著，就耐性子聽著她說。

　　冰璣放低聲音道：“你倒認(rèn)真了，我哥哥相中的是實則是琵琶！你和琵琶最是交好，你得了空兒就和她提一提，若是有意，我娘就去和勖嬤嬤提。”

　　“明兒我就和她說去。”

　　“你和葫蘆兒的事兒，我讓我娘跟葫蘆兒他娘說說。”

　　“可別說去，這也不合規(guī)矩。”

　　“什么規(guī)矩，我只說是我娘看著兩人般配，絕不提這是你的意思。”

　　小笛兒聲音很輕，但很堅定：“冰璣姐姐，謝謝你的美意。我對葫蘆兒并非你所想的那樣，姐姐不必費(fèi)心了。至于琵琶和寶船哥的事兒，小笛兒自當(dāng)將話遞到，姐姐放心。”

　　笑笑聽了，不禁暗暗贊賞小笛兒這丫頭，腦子夠用，且很有主意。笑笑也聽得出，這小笛兒對那葫蘆兒應(yīng)該是有一番情義的，但此事若說出去了，成與不成，都不免被人小看了去。以冰璣的行事，難保她不跟自己娘提起小笛兒的意思，這意思更會一字不落甚至添油加醋傳到葫蘆娘的耳朵里，小笛兒再難做人了。再者說，這冰璣是否真心幫自己還說不準(zhǔn)，前面已經(jīng)先提了自己哥哥和琵琶的事兒，如今或許就是給些甜頭哄著小笛兒去說動那琵琶罷了。

　　小笛兒心里清楚，于是果斷回絕了冰璣的“美意”，且對琵琶的事兒清楚地交代了“自當(dāng)將話遞到”，言下之意，自己就是個遞話兒的，不敢枉稱說客，那琵琶同不同意，由她自己做主。

　　笑笑扭過頭來，看到了這張熟悉的面孔，不是自己的親媽還能是誰。只是，媽媽好年輕啊，看起來連三十歲都不到，按說自己十二歲的時候，媽媽應(yīng)該都三十八了……

　　笑笑無力地沖媽媽一笑：“媽媽，我沒事兒。”

　　媽媽小心地?fù)崃藫嵝πΦ念^：“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

　　旁邊一個年輕婦人笑起來：“這可是好了，菩薩顯靈了！”說著也是眼圈兒一紅。

　　笑笑看了她半天，實在記不起家里有這么一號親戚。

　　婦人湊近笑笑，溫柔道：“怎么，不認(rèn)得慈姑了？一會兒慈姑親自下廚給姑娘燉一碗銀耳燕窩粥來，姑娘就想起來了。”

　　對不起，還真不認(rèn)識您。不過，為了不被當(dāng)成魂兒不全或者癡病對待，笑笑還是甜甜叫了一聲：“慈姑。”

　　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氣似的：“姑娘好得很呢，不過摔了一下子，睡了兩天兩夜，慢慢兒也就養(yǎng)過來了！姑娘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笑笑的神志漸漸清晰起來，越發(fā)覺得事情不對頭。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這家中的陳設(shè)吧……雖然說老爸偶爾也逛個古董店淘個古玩之類的，但這整間屋子是不是有些古典過頭了，就像在拍古裝片兒。再細(xì)看坐在床邊的媽媽，加上一眾龍?zhí)子H戚，全都是古裝加身，而且是唐笑笑很喜歡的古裝款式……笑笑發(fā)覺自己還是愛犯老毛病，經(jīng)常會在需要集中精力的時候開個奇妙的小差。

　　站在媽媽旁邊的一位五十多歲的奶奶湊過來，幫笑笑掖了掖被子：“雖說立了春，到底風(fēng)涼，姑娘得好好兒將養(yǎng)一陣子。”

　　這位奶奶笑得很是慈祥，有些花白的頭發(fā)整齊地盤成個圓髻，髻側(cè)露出一截夯實的粗銀簪子，笑笑正準(zhǔn)備好好研究研究這簪子上鑲的究竟是瑪瑙還是雞血玉的時候，老奶奶突然變了臉兒，沖屋子里的那些人道：“算你們這些小蹄子命大！若姑娘有什么閃失，仔細(xì)你們的小命兒！一群下賤胚子，嘴饞手懶，刁滑乖張，和姑娘踢毽子，倒哄著姑娘爬梯子上房給你們拾毽子！再有第二次，無論后果怎樣，全都劃花了臉，挑了懶筋，趕到莊子里配個擔(dān)糞的！”

　　一時間，滿屋子陷入可怕的沉默。

　　笑笑伸伸脖子，這才發(fā)現(xiàn)屋子里五顏六色跪了一地人：“怎么都跪著？”

　　媽媽此刻一切以笑笑為中心，聽了這話，道：“都起來吧，將功補(bǔ)過，把笑笑照顧好是正經(jīng)。”

　　跪著的人們齊聲道：“是，太太。”但依舊跪著，不敢起身。

　　“罰三個月月錢，滾出去干活吧！”老奶奶發(fā)話了，這些人才敢磕頭起身。

　　笑笑看她們都是十二三歲的女孩子，應(yīng)該都是家里的丫鬟——入戲好快，笑笑已經(jīng)像往常拍戲一樣迅速進(jìn)入了劇情。

　　笑笑來不及深究這次重生究竟是哪里出了故障，反正只要親媽在，其他全是浮云。

　　身子還有些虛，不過自己坐起來應(yīng)該不成問題。

　　“姑娘，怎么坐起來了？”老奶奶著了慌，急忙把一只圓墩兒型的金粉色緞子枕頭靠在笑笑身后，笑笑回憶，這種糖果枕似的東東在古代似乎叫做“引枕”。

　　笑笑打量著眼前的老奶奶，開始只是覺得眼熟，此刻卻靈光乍現(xiàn)突然想起來，這是以前外婆家的近鄰，勖阿婆。因為這個姓氏非常罕見，念作‘旭’，所以笑笑牢牢記住了。另有一個原因是，當(dāng)年媽媽出生的時候，外婆奶水少，所以媽媽是吃這勖阿婆的奶水長大的。

　　笑笑急于求證，反正認(rèn)錯了就謊稱自己剛剛醒來還腦袋昏沉……清清嗓子，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勖、勖奶奶？”——因自小在北方長大，笑笑的很多口音還是脫不去北方人的語言習(xí)慣。

　　勖奶奶看了看笑笑，眼睛有些濕潤，大聲應(yīng)道：“哎！姑娘認(rèn)得老奴了！哎！我的笑笑！你可再不許淘氣了，老奴這半條老命都快被你嚇沒了！”

　　果然是勖奶奶，可怎么自稱老奴呢，莫非是這家里的傭人？

　　轉(zhuǎn)眼看媽媽的打扮，青瓷色軟綢外袍，頭發(fā)梳成蓬松的發(fā)髻，綰一支羊脂玉曲水長簪，簪頭垂著短短的銀流蘇。真好看。可見這個世界沒有很強(qiáng)的等級規(guī)定，皇宮外的普通女子也可以佩戴流蘇，跟現(xiàn)代社會沒什么兩樣：第一夫人穿戴的同款絲巾套裝高跟鞋，在網(wǎng)上都是爆款，有錢盡可以拍下來，沒錢先放進(jìn)購物車……咦，怎么又開小差了。

　　笑笑沒工夫細(xì)想這時空的奧妙，一頭扎進(jìn)媽媽的懷里去：“媽媽！”

　　這一下，媽媽和那勖奶奶都笑了，勖奶奶道：“姑娘把老奴這嬤嬤叫做奶奶，反倒把親娘叫媽媽了！依我看，姑娘還是好生休息著，前兒到底還是給嚇著了。”

　　媽媽擦擦紅腫的眼睛：“可不是，那么高的梯子呢，還好小孩子身量小，笑笑身子也靈，才沒摔得太重。若不然……”

　　勖奶奶見又惹起太太的傷心事來，忙笑道：“依老奴看，咱們姑娘說的沒錯兒，太太既是姑娘的親娘，也是姑娘的乳娘呢！有幾個富家姑娘是吃自己親娘的乳汁長大的呢，整個元龍朝咱們家也是獨(dú)一份兒了！”

　　唐笑笑從她們的對話中迅速搜索著關(guān)鍵字眼——元龍朝。聽起來不是什么正經(jīng)八百的朝代……她唐笑笑這輩子就重生這一回，偏偏還趕上個荒郊野史，這下子好了，徹底被架空了。

　　丁璐漱過口，在院子里伸了個懶腰。

　　丁瑾也來到院子，急切切地湊到妹妹身旁：“她可收了？”

　　“嗯。”丁璐有些心虛。

　　“她說什么沒有？”丁瑾滿眼期待。

　　“沒說什么。”

　　“那她當(dāng)時什么樣兒？笑沒笑？惱沒惱？臉紅沒紅？”

　　丁璐又心虛又煩躁，還有點(diǎn)后怕：“她的丫頭過來給她穿斗篷，我也沒看清楚。”

　　丁瑾無論怎樣都興致滿滿：“什么樣子的斗篷？什么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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