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漁父
“可你的思想太過壓抑民性,畢竟人民有情,而非耳提面命的癡兒...”
出身底層的墨翟想象著那個法家治下規(guī)矩森嚴(yán)的社會,想到了繁文縟節(jié)的儒家,只不過一個是隱形的規(guī)矩,一個是顯性的規(guī)矩。
但他又深知法令之下令行禁止,若是處處顧及感情,又哪有規(guī)矩可言?
“不錯,所以秦朝二世而亡了。”
韓非閉上眼,直截了當(dāng)?shù)慕韬笫乐С姓J(rèn)了自己學(xué)說的殘酷少恩。
墨翟愣了一下,張了張嘴,最后什么也沒說。
而所有的觀眾聽到韓非這句話心中都是猛然一震!
暴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法令嚴(yán)格到了極致,也就物極必反。
轉(zhuǎn)了這么一大圈,還是回到了道家思想中。
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
一陰一陽之謂道,純用德政,迂腐;純用法治,暴戾。
這就是為什么后世皆以外儒內(nèi)法治國的基本原因,孤陰不生,孤陽不長,沒有完美的藥方,只有因時因地而調(diào)整的對策,所以任何不以辯證唯物主義分析的歷史觀點都會僵硬落后。
不為良相,則為良醫(yī)。古時治病如治國,治大國若烹小鮮,尋求的都是那個動態(tài)平衡,凡事不可偏激,亂世方可用重點,猛藥才能治沉疴。
此時惠施作為和墨家辯論的職業(yè)選手向墨翟恭敬行禮道:“墨翟先生,晚輩惠施對辯學(xué)小有研究,不知先生如何看待歷物十事?”
歷物十事,出自《莊子·天下》,主要是對自然界的辯證分析,貫穿著“合同異”的思想。他和后期墨家一樣認(rèn)為物質(zhì)世界是由微小的不可再分割的物質(zhì)粒子所構(gòu)成。
奇人名黃繚,詢問惠施“天地所以不墜不陷、風(fēng)雨雷霆之故”,惠施不假思索,應(yīng)對如流,“遍為萬物說”。
而墨家對于物理學(xué)的認(rèn)知,不僅來源于實踐的實驗,也在和名家的吵架中互相汲取了許多營養(yǎng)。
例如《墨子·經(jīng)上》曾說:“厚,有所大。”(有“厚”才能有體積,才能有物體的“大”)。
而惠施反駁說:“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物質(zhì)粒子(“小一”不累積成厚度,就沒有體積;但是物質(zhì)粒子所構(gòu)成平面的面積,是可以無限大的)
也就是二維空間。
墨翟聞言沉吟道:“我聽殷陽所言,后理論物理之學(xué)與你所言歷物十事頗有相通之處,所謂其大無外,其小無內(nèi),你也說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nèi),謂之小一。”
莊子此時也點頭贊同道:“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
焉則膠,此為小大之辨。故老子名其為道。”
墨翟點點頭:“而你所言‘泛愛萬物,天下一體’也也和我派’物一體也,說在俱一、惟是’的本意相同。
“俱一”的意思是物都在一個整體中;“惟是”的意思是物都是這一個整體的部分。
因此“一體”的意思物組成一個整體,整體包含各個部分的物。
莊子與惠施私交甚好,雖有學(xué)派之爭,但也互有啟迪,此時聽聞他們探究形而上的道體,也拿著葫蘆在胸前畫了一個大圓笑道:“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你們只看到形,卻未再往上走一步,這樣才能看得到包羅萬象的風(fēng)景啊。”
言下之意,墨子和惠施的天下一體論與莊子齊物論是不一樣的。
所謂“天下一指也,萬物一馬也”,齊物論萬物一齊本質(zhì)。
而“天下一體”即天下的萬物組成一個整體,萬物都是這整體的一部分。這整體不偏愛,視萬物如一,如人的手腳眼鼻耳目,沒有誰重要,誰次要。因此泛愛萬物,天下一體也。
韓非聽聞莊周所言,也喃喃說道:“我理想中的法律,便是這宇宙大道的顯現(xiàn)啊,眾人各行其是,各盡其責(zé),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法就是社會的道,道就是宇宙的法。”
莊周聞言卻是嘿嘿一笑:“那你必然要失望了。”
“為何?老子不也說過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嗎?”韓非虛心求教,其他三人也靜待莊周高論。
莊周坐起身來,左手蘸著酒水在地上劃了一上一下兩個橫線口說手比。
“道可悟不可說,你的法卻必須明文規(guī)定,一來一去,已失了先機,束縛的外法永遠(yuǎn)比不上人民自悟天地之道。況且沒有萬世不變的法,這個韓非你自己著作也有提過,那么失去時機的法實際上就已是惡法,你如何能保證法律能隨時同步大道呢?”
韓非本就博覽群書,莊子一點撥自己就意識到了莊周所說的論點,而墨翟和惠施亦是沉吟起來。
“如此說來,法律永遠(yuǎn)不可能完美?”
莊周卻是嘿嘿一笑,反而把問題拋給了殷陽:“殷陽,你且說說,你那時的法律已經(jīng)一蹴而就了嗎?”
殷陽一直站在船頭思考著莊子的思想,此刻也言簡意賅說道:“修行人有一句話,悟者由心生律,修者以律制心。法律不能沒有,但也不能只有法律,因為就像您所劃的兩條線一樣,法律是社會底線,道德是社會上限,但隨著道德水平的降低,大多數(shù)人如果只把犯不犯法作為評判標(biāo)準(zhǔn),這個社會也就出現(xiàn)了信任危機,眾人支離不負(fù)國家民族之概念了。”
莊周點點頭:“不錯,我雖然罵儒家最狠,但若是整個社會連儒家標(biāo)準(zhǔn)那套假惺惺的假人標(biāo)準(zhǔn)都達(dá)不到,嘿嘿,道家門人還是自污自保吧,何必學(xué)儒家螳螂擋車妄想擋住社會滾滾洪流呢?”
說到此處,窗外的殷陽瞇起眼睛輕聲哼起歌來。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歌聲似悲似喜,卻仔細(xì)聽來卻似乎什么也沒有。
只有窗外滾滾江濤作陪,蕩盡千古寂寞。
此刻脫離了人間世的政治立場,四大哲學(xué)家陡然停聲,似乎意識跳脫了人世間的悲歡,如日月一般思考俯瞰著人類族群的悲歡。
山中不知歲月,輕舟踏浪長河。
逝者如斯夫。
(https://www.dzxsw.cc/book/13632993/3636588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