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陌在慕云這邊小住了一段時間，默枕辦完事也快回來了。

        上古城的天，無論什么時候，處處明朗而有生機，光線是那么明亮，葉子是那么清新，花朵絢爛，瓜果青澀，溪水清澈的流淌

        在自然的懷抱里，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慕云端著幾片西瓜過來，紅瓤瓤上排著一粒粒可愛的西瓜籽，西瓜的香甜撲鼻而來，清甜可口的瓜肉，讓人忍不住流口水，他見久陌認認真真的寫字，會心的笑了。

        自己拿起一塊西瓜吃了一口還不錯，便又拿了一片西瓜在手，挨著久陌坐下：“阿久，吃西瓜。”

        “慕云哥哥，不要打擾我學習，你說的做事情要聚精會神，專心致志。”

        “這會兒給我假正經起來了，不吃算了，我吃。”隨即慕云就在旁邊咔哧咔哧吃起來，那清脆的啃瓜聲音別提多誘人了。

        久陌側頭盯著他手里的西瓜，添了添自己的嘴唇。

        “確定不吃？”慕云給她喂過去。

        久陌咬了一口：“唔，好甜。”

        她笑起來也和西瓜一樣甜了。

        “好吃吧？”

        久陌連連點頭，沖著他笑。

        慕云伸手去接她吐出來的西瓜籽：“吃完了，好好學習。”

        “我知道。”久陌又啃了兩口：“慕云哥哥，你是用靈力切的西瓜還是用刀呢？”

        “我靈力很多嗎，切個西瓜還用靈力。”

        “那你還用靈力給剪我頭發，不過，慕云哥哥，我見別人用頭把西瓜撞開過。”

        “你可別學啊，本就很傻了，再學別人用頭撞西瓜，那得傻成什么樣，我可警告你，要是撞傻了，我可不養了啊。”

        “哼，不養算了，我去別人家。”

        “沒有人家會養你這樣的傻子的。”

        “你就是嫌棄我，哼。”

        “是，我是嫌棄你。”慕云又走過去，給她拿了一塊西瓜喂到她嘴邊：“給。”

        “慕云哥哥，我把這個寫完了，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

        “等晚點吃了飯，應該沒什么事做，可以陪阿久去散步。”

        “嗯好！”

        傍晚時分，慕云帶著久陌一邊散步，一邊聊天，走在上古城的大街上，屋檐下、小攤下燈籠發出的明亮光芒，其他人也像他們二人一樣，吃完飯開始出來散步了，此時晚風吹來，讓人感到無比的舒暢愜意。

        久陌停下腳步，閉眼感受四周吹來的風，雙手攤開，細細感受著，風從她指尖流過，她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然后雙手背在背后，歡快的走著，走兩步轉過身又背著走兩步，循環往復，像一只輕盈的燕子，又一次轉過身背著走路，面對著慕云問道，“慕云哥哥，風從哪里來的？”

        “上古城的風無源，也就是來自大自然。”

        “諸界的風和我們這兒不一樣嗎？”

        “諸界的風由風神掌管，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各有其稱，冷暖有別。”

        “聽起來多有趣呀，我真想去看看四時之風。”

        此時一陣酒香飄來，慕云深呼吸了一口，“好酒！小阿久要是一個男孩子多好，那樣我就帶你品盡天下美酒。”

        “我也可以呀。”然后做出一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的模樣，還邊念叨著這句詩。

        “小姑娘少喝酒，大街上到處都是壞人。”

        “慕云哥哥，你現在不是把我當男孩子養嗎？而且我要是有千杯不醉的本事豈不更好。”

        慕云停下腳步，他看見久陌羨慕的眼神，盯著遠處大她兩三歲的女子，儒裙步搖披帛，豆蔻梢頭二月初，回眸一笑清純可人，然后久陌低頭看了看自己，用幽怨的小眼神兒看了一眼慕云。

        慕云笑笑，摸了摸她的頭：“走吧，別看了，阿久模樣，不打扮也能嫁出去的，放心。”

        “嫁不出去才好，這樣可以一直吃慕云哥哥做的飯菜了。”久陌拽住慕云的手臂，一臉獻殷勤的笑，清澈而又靈動的望著慕云，眨巴了又眨巴，甚是乖甜可愛。

        “遲早把你養成豬！”

        一隊巡城侍衛走了過來，行禮準備說什么，被慕云打住了，只是向他們點點頭示意，“阿久，要不要去神啟殿，我帶你進去看看。”

        “可是在良將山那邊，太遠了。”

        “我帶你飛過去不就快了。”

        他們一邊走在蒔雨山下，慕云一邊道：“去看看也無妨。”

        “不是說非書院弟子不能進嗎？”

        “我是呀，只是早已出師了。”

        “可以進去嗎？”久陌驚訝，激動的問道，在她心目中能在神啟殿修習的都是上古城最厲害的人，都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那還有假。”

        “哇……”崇拜大佬的眼神，慕云偉岸的形象又升華了幾分，在久陌心里都自帶光環了。

        說著，慕云就帶著久陌直接飛向良將山那邊，飛行途中，慕云道：“抱好了，掉下去我可不負責。”

        久陌趕忙又抱緊慕云的腰。

        “慕云哥哥，你腰好細啊，抱著真舒服。”

        慕云看了她一眼：“閉嘴！”

        “哦～”

        一走進去，便看見偌大的白石廣場，然后就是三階臺基的學堂“神啟殿”，橫向五根白石柱四開間，縱向看三根二開間，整個殿堂氣勢磅礴，甚是宏偉壯觀，幾丈高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在廣場四角，四個如冰雕般的神獸顯得這里更加威嚴神圣了，久陌一來這里就老實起來，十分敬畏，也有一點莫名的心虛，覺得自己這樣的學渣來這里簡直是讓學堂二字的蒙灰的。在殿堂左邊有一個如同結界一般的幕，幕前是一個九級臺階，白玉石，雕刻著奇怪的圖騰，看起來很普通的臺階。

        “阿久，走上去試試。”

        “哦。”久陌一腳準備落在第二階時，發現腳怎么也放不下去，一股強大的阻力阻礙著她，她繼續嘗試著，使出了吃奶的勁兒，腳依舊離地一寸落不下去，整得筋疲力盡后，直接坐地上放棄了，愁悶的表情，指著臺階道，“慕云哥哥，不會是這臺階中邪了吧。”

        慕云一步一步輕輕松松的走上了臺階，一步臺階換一種顏色。

        久陌坐在地上如同被雷劈了一般：“這么輕松的嗎……”

        慕云站在九階臺上笑笑，如春風一般溫柔，看向久陌，雙眼里帶著一絲挑釁的味道。

        久陌一屁股坐在地上，喜歡他的笑，但那樣的笑卻又堵自己的心，怎么看都在嘲笑自己。

        她心里也明白，自己比不過，也不如慕云哥哥很多很多，就是不服氣的“哼！”了一聲，然后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等我長大了，一定比你厲害。”

        在她眼里，慕云便是慕云，獨一無二的人。

        “我當是誰來了，原來是慕云。”

        “上桁先生當真神速，我這才踏上九階臺一會兒，你就過來了。”

        上桁，很莊重認真的一個人，六十多歲容貌，白發白胡須，兵器是舉世罕見的“清方筆和縛名冊”。

        “有神啟師到訪，自然不敢怠慢。”

        “阿久，還不過來拜見先生。”

        久陌變坐姿為跪姿，拱手作揖：“晚輩默久陌拜見先生。”

        “默久陌？這個名字有點熟悉。”

        “上桁先生說笑了，久陌一小丫頭，那有這個本事。”

        “我想起來了，仙武院的那個小魔頭，就是你吧？”

        “這……”慕云有些尷尬。

        “看來是了。”隨即上桁臉色一變，袍袖轉身離開。

        “上桁先生？！”慕云轉而也是臉色一沉，翻臉跟變川劇似的，一步一步走下臺階，久陌頓覺有一股涼風襲來。

        慕云眉頭緊皺，十分嚴肅，深呼吸了一下，還是沒壓住心頭怒火：“你在學堂干什么了，竟然讓上桁先生都知道你默久陌的大名了？說！”突然一根棍子幻化在手，這一聲吼，在久陌那小可憐眼里就像發威的雄師。

        嚇得身子縮在一起的久陌抖了一抖，如同一只耷拉著耳朵的挨訓的小兔子，既可憐又無助。

        “那是之前的事了。我……“久陌怯弱的回答道，看慕云的眼神就跟做了虧心事似的，挪了挪跪的位置，想離慕云遠些，其實仍在原地。

        “不尊師重道，如何修習，如何成才？老實交代，你在仙武院干嘛了？”慕云揚手指她，久陌以為要打，趕緊抱住頭，“慕云哥哥，我錯了，以后保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小魔頭？”

        久陌垂下頭，慕云直接一棍子落了下去，打在久陌背上，久陌疼得抽搐般縮了一下，又想用手去抹一下背部疼得如炙的地方，但又不敢，只好縮了又縮。

        可想而知，慕云這一棍子下去用了多少力。

        再疼久陌只能忍著，她是沒有父母護著的孩子，別人欺負她，她就想方設法欺負回去，她生來骨子里就帶著不會任人欺負的脾性和傲氣。

        唯獨一人——慕云。他打她，她認；他罰她，她也絕不忤逆。

        她從小，每次挨慕云懲罰的時候，唯一能躲的背后也只有她默爹爹一人，默枕會護著她，他心疼久陌，他比誰都愛惜著這個孩子，真的把她當親生的娃一樣帶著。

        可是此時，就算默枕來了也沒用。

        自己有幾年不在，她這是要翻天了嗎？一回來便寵著她，如今看看，都成小魔頭了，簡直是給慣壞了。

        “回聆風閣給我跪著，少在這兒給我丟人現眼，我去仙武院找齊七夫子問話，回來再收拾你！”

        久陌跪在聆風閣前，直到慕云回來，手上的棍子直接換成了神農謫仙鞭。

        “慕云哥哥……”還沒挨打的久陌就開始哀嚎起來了。

        那是什么——神農謫仙鞭！誅神滅魔的東西，誰不聞風喪膽？

        “默老有空就去守著你學習，沒去的時候，今天坐在窗臺上聽，明天爬樹上睡覺，后天睡屋頂上曬太陽掀瓦片，隔三差五逃學遲到早退，動不動四處打架斗毆，到處仍墨粉搗亂，還給我偷東西，你怎么不去給我燒殺劫虐呢，我看你哪是學子，簡直就是強盜土匪～我問的時候，齊七夫子說起你差點沒氣吐血。”

        “夫子他沒事吧？”

        “你還好意思問。”慕云揚手，久陌抱頭又躲。

        “我錯了，慕云哥哥。師兄師姐他們都嫌棄我，老是捉弄我，夫子也不想見到我，讓我有多遠走多遠。”

        慕云生氣了：“這就是你逃學的理由和借口！”

        久陌很少看見慕云發脾氣的，雙眼瞬間紅了，淚珠盈睫：“慕云哥哥，我知錯了……嗚嗚……”

        “你給我跪在這兒反思，什么時候想清楚自己錯哪兒了，什么時候起來回話！想不清楚永遠都別起來！”

        神農謫鞭抽在地上，抽出一條深深的裂痕，地上的小草和土地都在慢慢被侵蝕腐化，要是這一鞭子落在她身上，估計小命都沒了。

        久陌見慕云要走，連跑帶撲兩步，立馬跪在了他面前，淚眼汪汪的望著慕云，抖動的手伸過去扯住慕云衣裳，抽泣道，“慕云哥哥，阿久……嚶嚶……久陌……嚶嚶……錯了……”

        “不許哭！錯哪兒了？”

        “我……嚶嚶……不該氣夫子……不該……不該逃學……”

        “知道是錯的，為什要做這些？說原因！”

        “因為……因為……”

        久陌因為了半天，也沒說個所以然來，慕云撇下她，“沒想清楚前，就一直給我跪這里。”

        慕云知道，她是一個聰明伶俐，天真可愛的小阿久，但是在外人面前表現出的簡直成了小惡魔。這性格到底隨誰，誰也不知道！按道理來說，她是默枕和慕云帶大的，不說賢淑端莊，至少不應該是這樣啊。

        遠遠，久陌跪在聆風閣外面，燈光映照著她瘦弱的身體，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顯然跪了很久了。

        “默老，小丫頭犯什么錯了，竟跪了這么久？”南歌問默枕，南歌也十分護久陌的。因為久陌那小嘴巴成天南歌哥哥前，南歌哥哥后的喊，見人就打招呼，性格又活潑不拘束，有時候會覺得幼稚，可是該懂事的時候，絕不犯錯。

        南歌準備過去的時候，默枕叫住了：“不必過去。”

        “默老？這……久陌那么小，從傍晚那會兒一直跪到站在，別說她，就連我都受不了。我去勸勸域主。”

        “你去沒用，這樣也好。”

        “默老，您這是什么話，您平常不是最寵著她嗎？今日怎么？”

        “不管是我和域主，還是齊七夫子都一再教育她，謙讓禮避，寬人嚴己，但行好事，這丫頭啊，跟沒心似的，從未放心上，如今域主這么做是對的，別人對她言辭有傷，她便以惡報之，以后于她無利。南歌，這事你就別管了，否則牽連自己受罰。”默枕說完就離開了。

        月色西沉，慕云在聆風閣樓上，默默地一直注視著，幾乎也是目不轉睛的，神色愁滿，卻不得不狠待之。

        南歌在主殿等啊等，都犯困了。

        此時，默枕遠遠看了一眼，又回來了，他也心疼啊，可是，這次不給久陌一個教訓，她以后又這么犯錯怎么辦，自己也不好去勸，便坐下和他們一起等。

        南歌實在看不下去了，域主什么時候這么狠心了，就算他們犯了錯也沒這么責罰過：“我去勸勸。”南歌見默枕沒說話，便是默許了。

        南歌走到久陌身邊，扶住久陌：“久陌，你沒事吧。有什么錯不能認的，別跪了，趕緊進去給域主認個錯，默老也回來了，還等著你呢。”

        “默爹爹……”

        “趕緊進去給域主認錯，我們久陌最乖的不是嗎？”

        “南歌哥哥……”

        “好了，別哭。待會兒出去了，默老該多心疼呀，久陌不是最不喜歡默老擔心自己嗎？這一次之后，久陌可不能再讓默老擔憂啦。”

        “下次不會了，以后以后都不會了。”久陌帶著哭腔回答著，此時南歌的關心，讓久陌心中一暖，也有委屈，但是她不敢哭出聲，怕被罰。

        “嗯，快進去吧。”

        久陌勉強支撐起身子，搖搖晃晃的朝門口走去，幾乎快倒了，南歌扶著她到了門邊，然后退遠，默枕也過來了。

        久陌跪下：“慕云哥哥……”膝蓋本已經跪上了，又一跪下去，疼得她整個人都抖著，臉頰上雙淚滾滾，手緊緊抓住裙子，她垂頭不敢看慕云，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

        慕云重重放下手中的書，吧嗒一聲又給久陌抖了一下，他正襟危坐，倒茶喝了一口，“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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