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的身份清楚起來。

她，就是當年太后身邊的大宮女，楊柳紅。

只是，嫁人不久，就成了寡婦，太后便又將她重新接回宮中。

以女官的身份，留在慈寧宮做事，看管這一處地宮。

“原來是這么回事……那你在地宮里，守了多久？”

小寺又問楊柳紅。

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

太后人都沒了，中年女子還忠心耿耿的守在這兒。

“五年，或者六年。”

楊柳紅似乎由于長時間沒有與人交流過，不善于言辭。

小寺則倒吸了一口涼氣。

五六年的光陰，上千個日日夜夜啊……

如果換做他，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恐怕連半個月都待不住。

他看一眼銅燈盞，又問：“那你在地宮里吃什么，喝什么？”

楊柳紅沉思道：“太后活著那會兒會安排人定期派人送食水。”

如今太后沒了，可先前留下的人，還是照例按時送來飲食。

她在地宮當中守著圣旨，除了不見天日之外，也倒是衣食無憂。

緊接著，楊柳紅看向小寺：“你既然是來取圣旨的，那也就別廢話了。”

她對小寺一招手。

示意跟著自己。

兩人一前一后，楊柳紅在這待了五六年，很是熟悉。

小寺舉著火折子，緊緊尾隨著對方，生怕跟丟迷路。

地宮幽深狹長，全靠墻壁上一盞盞的昏暗油燈進行照亮。

“地宮是，太后修建的嗎？”

小寺打量著周遭的環境，邊走邊問楊柳紅。

“不清楚。”

忠心的女官搖搖頭。

慈寧宮的佛堂底下，隱藏著一處地宮，外人知之甚少。

什么候挖的？

恐怕連慈寧宮太后都不清楚。

最為可靠的說法，為大端開國皇帝修建皇宮的時建造。

“太后都不在了，你就沒想過……離開這兒嗎？”

小寺盯著前面楊柳紅的背影。

或許是心中的震撼，還沒有散去，他猶豫著問道。

女官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令小寺難以形容的神采。

“我為太后做事，就算在這里終老，也是死得其所。”

楊柳紅一字一頓的說道。

小寺不解：“你可以還再去找一個心愛的男人啊？”

守在地宮，代表與外界隔絕，她就如此心甘情愿？

對方搖頭：“你還太小，不懂，士為知己者死。”

小寺沒有話說了。

他的確是不懂。

慈寧宮太后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能值得如此付出。

而許多年以后，昔日少年也有了自己的愿景。

他終于理解對方。

楊柳紅對他再次招手：“走，就快到存放圣旨的地方了。”

兩人又往前行進了一段時間，來到一處還算開闊的轉角。

那兒，有道鐵門，黑暗中似乎蟄伏著什么龐然大物。

“你要取的圣旨，就在里面，若真是太后讓你來的……”

楊柳紅伸手，一指鐵門。

她說話的動靜，將那頭龐然大物引了過來。

“嗷……”

一只斑斕猛獸，出現在油燈照亮的范圍內。

小寺寒毛都豎起來了。

這慈寧宮的佛堂底下，怎么盡是些稀奇古怪。

除了楊柳紅。

居然還養了一頭，大蟲！

蕭娘子啊，蕭娘子，到底是讓他來辦事的還是來送死的？

“圣旨就被它守著？”

小寺咽了口唾沫，問身旁的楊柳紅。

慈寧宮太后這招真狠。

一頭吊睛白額大蟲，足以對付許多小偷毛賊。

“不錯，角落有個箱子，是太后親手放進去的。”

楊柳紅點頭。

她看著小寺，示意對方，想要的話就進去拿。

“……”

小寺無話可說。

他現在巴不得把蕭望月叫過來，自己去取圣旨。

跟這么一頭大老虎面對面，擎等著送死呢？

“怎么，不敢？”

楊柳紅又問。

小寺不想說話。

別說他不敢，現在掉頭就走的想法都冒出來了。

然而，女官卻扣住了他。

“世子，你以為慈寧宮是什么地方，哪能說走就走？”

小寺皺眉：“這圣旨，我取不了！”

那樣一頭斑斕大蟲，武松在世也不一定打得過。

他，錦衣玉食的郡王世子，進了鐵門就是找死。

“那你可得一輩子留在地宮！”

楊柳紅搖頭。

此處的秘密已經被小寺知道，是萬萬不能再把人放出去。

現在只有兩條路，擺在他面前。

一，取出圣旨，帶著走人，二，留下來看管地宮。

小寺是慈寧宮的人，她不會下殺手，但也不會放出去。

“要是我人不見，銀川郡王，會饒過你嗎？”

小寺咬牙切齒。

他知道，自己跟對方說不清，只好抬出父王。

“太后既然讓你來取圣旨，必然會保證你的安全。”

楊柳紅還是搖頭。

而小寺氣的幾乎要跺腳。

他恨不得能飛回越州，把蕭娘子帶來自己去取。

“保證安全？一個死人，你這笑話可真夠冷的！”

他抱著兩條胳膊，開始思索如何從楊柳紅的手上脫身。

等等！

在來京城之前，蕭娘子只給了他兩樣東西。

一個是玉佩，楊柳紅看見了，才沒下殺手。

另一個就是香囊。

小寺的眼睛瞥向鐵門后的斑斕大蟲，腦子里也浮現出一個想法。

那個香囊，會不會也是信物！

他又看一眼女官。

“我反正也出不去，不妨試一試。”

他思至此處。

立刻解下腰上的香囊，拿在手上，壯著膽子，緩緩向前移動。

鐵門后的斑斕猛虎，似乎許久沒有見過生人，顯得很焦躁。

張著血盆大口，不住咆哮，一股屬于猛獸的臊味撲面而來。

“豁出去了。”

小寺只好掩住口鼻，繼續上前。

手上的香囊，離那只大蟲，還有一尺左右的距離。

同樣的，郡王世子的手，也離得很近，危險就在眼前。

斑斕大蟲，動著鼻子，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瞳孔緊縮。

“你好好聞聞，這是什么！”

小寺看它有所反應。

心中發狠，又上前一步，把香囊遞了過去。

出乎預料之外，大蟲沒有發威，反而用鼻子輕輕觸碰著香囊。

然后，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小寺捧著香囊的手掌。

它，如同大貓，輕聲呼嚕了幾下，這步險棋，小寺走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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