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

        后來林安完全忘了他和楚熠聊到哪里了，只記得的晚上風很大，他很義憤填膺，楚熠嘴角一直掛著笑。

        鬧表沒完沒了響個不停，吵得林安心煩。他習慣性地往枕頭邊去摸，摸到了一團裹著布料熱乎乎的東西，再往上，手感略有些粗糙，像是人的皮膚，來來回回又探索了一番，拍到了短而粗的硬茬茬，確定了自己枕頭旁邊的是個腦袋。

        腦袋？

        倏地林安清醒了，他睜開眼睛，面前是一處散發著熱量的胸膛，領口處松散的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而自己手順著鎖骨旁邊的肩膀，一路往上，抱在了某人的后腦勺。

        鬧表聲戛然而止。

        楚熠睡眼惺忪地握著林安的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時間，張口帶著濃濃的困意：“六點半。”

        言外之意，他快要遲到了。

        林安趕緊連滾帶爬地從楚熠身上離開，媽的，昨天到底聊到了幾點，竟然自己毫不顧忌形象像個八爪魚纏在了人家身上。他故作鎮定地整理衣服，而躺在旁邊的楚熠手放在額頭上，一副還沒有從睡夢中走出了的模樣，絲毫都沒有注意到兩個人睡覺姿勢的不對勁。

        約莫過了兩分鐘，楚熠緩過神來，從床上起來往客廳的方向走過去。

        這個時候林安已經穿好了褲子，他上午是沒有班的，但是鬧表設在六點半是想趁著楚熠上班把程思夏帶過去應聘，順路去菜市場買菜，吃個早點，回去準備午飯。

        他沒想到楚熠會睡過頭。

        因為楚熠的生物鐘雷打不動六點起床，從來不依靠手機。

        反而今天自己的鬧表救了他。

        林安拉上拉鏈，望著楚熠的背影道：“昨天咱聊到了幾點？”

        楚熠停在臥室門口，手扶著門框，想了片刻：“沒注意，挺晚的，我就記得你最后談到了你弟，然后頭一歪睡著了。”

        我弟？

        林平？

        林安舔了舔起皮的嘴唇，那看來是聊得很遠，他都快忘了林平長什么樣子了。

        兩個人一前一后到了客廳，林安原以為程思夏還在睡覺，沒想到人已經在衛生間洗臉了。

        程思夏往臉上潑了一把冷水，眼皮子耷拉著，腳步有些虛，一看也是困得厲害。

        可能是今早自己抱著楚熠這件事刺激得血氣上涌，所以林安這會是三個人里最有精氣神的一個，他盯著程思夏搖搖晃晃的步子，疑惑道：“你怎么不再睡會，起這么早？”

        程思夏嘟囔著嘴掃過林安落在楚熠身上：“還不是某人半夜上廁動靜太大把我……”

        楚熠把一套一次性洗漱用具塞到了程思夏嘴里，程思夏眼睛驀然瞪大，捂著被塑料袋戳紅的嘴唇大聲道：“楚熠，你這是做什么？”

        “我找了一下，你先湊合用這個刷牙。”

        楚熠說完后拿來毛巾擰開了水龍頭，程思夏一臉不情愿地撕開包裝，林安則是一頭霧水地站在衛生間門口，沒有琢磨過來程思夏那句“上廁所”。

        見程思夏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樣子，林安挪步到廚房倒了一杯溫水，潤了潤嗓子。

        這個時候程思夏走過來把什么東西放到了微波爐，站在旁邊說：“林安，昨天你不是給我兩個飯團嗎，今天你和楚熠一人一個吧。”

        林安放下杯子：“你不吃嗎？”

        “不用了，我不是很餓。”程思夏把飯團從微波爐取出來，把其中一個放到了林安手里，“對了，一會我是跟你去便利店應聘對吧？”

        他半垂著眸子去看拿過飯團的手，嬌嫩的皮膚被燙得泛起一絲淺粉，常年在酒吧日夜顛倒，他的三餐極度不規律，已經忘了有多少年的早晨正常吃過早點了。

        即便他在外面吹風受凍了這么久，也是只是感到渴，而不是餓。

        程思夏清楚得很，這樣糟蹋身體，他的父母心疼，他也難受，但是時間久了，他改不過來，也無法原諒父母。

        并不是他還喜歡當年的學長，學長三年前剛和自己的伴侶領了戒指，出柜發在朋友圈收到了來自五湖四海的祝福。程思夏看到后內心沒有一點波瀾，除了剛分開痛苦過一陣子，他很快恢復了正常的生活，之后也談過三任。和學長在一起的時候是出自少年的心性，未必很深刻但是轟轟烈烈，后面找那三任則是對父母的反抗，不是花心而是交易。

        為什么說是交易，那三個人是他精心挑選不同類型的的人士，酒吧的常客，不走感情只是裝裝樣子，讓他父母看到僅此而已了。

        至于程思夏如此大費周章如此做得緣由，說出來讓人無法理解甚至很多人罵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他父母太把他這個兒子看得重了。

        就是因為看得太重了，會覺得學長配不上他，在他把學長帶回家的時候當著面貶低學長，覺得配不上他這個兒子。學長多么優秀干凈的人，多少人只敢遠觀不敢染指，在父母眼里成了一無是處的垃圾，而他程思夏又是什么東西，何德何能被捧得和那出淤泥的蓮花一樣？

        包括后面那三個人，他的父母無一例外挑出了各種在外人眼里無足輕重的毛病，雞蛋里挑骨頭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夸張。那時的程思夏是一個高考落榜整日混跡酒吧游手好閑的混賬，他都這副德行了，他父母仍予他繼承公司的夙愿。然而溺愛的反面就是恨，他的父母恨他的寶貝兒子怎么變成了這樣，不是他程思夏的錯，是酒吧的錯，是他那群朋友的錯，是他交往過人的錯。

        程思夏受夠了。

        他根本不知道父母給他疊了多少層光環，如果眼睛能洗，他真想拿著消毒水洗一洗老爸老媽的眼睛，看看他們家的兒子本來的樣子，是真的不成器，和別人無關。

        林安不知道程思夏的過去，他捏著這個飯團看了一眼保質期，又還給了程思夏：“不餓不代表身體不需要，你應該從昨天到今天都沒怎么吃東西，一會還要應聘，可能會直接在店里實習，最好還是吃點。”

        同時，楚熠從衛生間出來去換衣服，林安把另一個遞給了楚熠，轉身去洗漱了。

        楚熠瞥了一眼程思夏手里的飯團，簡單撕開，幾口咽了下去，再把包裝扔到了垃圾桶。

        程思夏好笑地看著他：“我大概知道你為什么喜歡上林安了。”

        楚熠默不作聲換好衣服套上大衣，手放在門把上往右轉動，等防盜門開了一條縫兒才道：“知道了就行，別動心思。”

        周姐見林安領了個人來。

        程思夏剛露頭，她就把林安拽到了一邊：“小安啊，我知道你為咱店著想，但也不能拐個未能年吧。”

        林安把程思夏拉過來：“姐，他比我還大三歲。”

        周姐盯著程思夏那張臉表情微妙，逐漸思考起林安社交圈的成分。

        程思夏見狀標準一笑，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周姐好，我是林安推薦過來應聘的，只是長得顯小，但確實成年了。保證不偷懶，勤勞努力還上進。”

        他這張臉配上那軟糯的聲音十分討像周姐這種有了孩子的中年婦女喜歡，話音剛落，林安就看見周姐帶著程思夏去后面簽合同了。

        還挺順利的，林安想著自己就沒必要跟過去了，去收銀臺想和楚熠說幾句話，結果程思夏慌忙探出頭和他擠了擠眉毛，招手叫他過去。

        到了休息室才知道，這合同沒辦法簽。

        程思夏他身份證丟了。

        身份證丟了那就去補辦，但這身份證補辦得要戶口本。

        程思夏他沒有戶口本。

        林安又問：“電子身份證呢？”

        程思夏攤手：“我手機也丟了。”

        周姐往椅子上一坐：“便利店是正規店鋪，我雖然很同情小夏，但我真不能讓他來。”

        林安絕望了。

        出了便利店，林安錘了兩下外面的電線桿子，抓著程思夏一字一頓地問道：“你那些東西在哪里丟的？有沒有特別貴重的？”

        “有張銀行卡，里面有很多存款。”

        “有多少？”

        程思夏撓了撓頭，他也不清楚有多少，父母往里面打了款他就花，一次打多少他也不看，花多少也不看。

        “幾百萬，還是幾千萬？”

        林安：……

        不會真的被自己給猜中了吧？

        他猶豫地問道：“富二代？”

        程思夏腦內想起楚熠再三的叮囑，點了點頭：“對，只不過楚熠他是被追債，我是離家出走。”

        林安更無語了，說自己運氣不好吧，遇到兩個家里有錢的；說自己運氣好吧，這倆富家子弟身上都沒錢。

        還一個比一個慘，離家出走的這位不僅錢沒了，手機身份證銀行卡全都被偷了。

        林安又錘了兩下電線桿子。

        “這樣吧，你先拿我電話和銀行把銀行可口頭掛失一下，然后你再帶我去你東西被偷的地方問問去，實在不行咱去報警。”

        也只能這樣做了。

        畢竟他沒身份證，連補辦銀行卡都不行。

        程思夏丟東西的那家酒吧離不是很遠，公交坐了四站就到了，到了地林安才發現，這里就在他原先工作公司的斜對面，他居然沒有注意過。

        大白天的店里還沒營業，林安記住了酒吧的名字，從網上找到了老板的聯系方式，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響了很久都沒人接，正當他準備放棄去警察局的時候，對面接通了。

        老板打著哈欠問道：“請問有什么事嗎？”

        林安把手機遞給程思夏，程思夏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

        他當時是坐在吧臺喝醉了小憩了一會，醒來時，一摸口袋，東西都沒了。

        也不指望老板幫多大的忙，主要是想調下監控，最后還是得去找警察。

        沒想到電話那邊老板忽然來了精神，還沒聽程思夏說完就道：“有人幫你找回來了，當時還打了一架，我好久沒見這陣仗，記得可清楚了。那人打完后把東西給了我，說原主肯定會回來問，叫來的時候通知他一下。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找來了，得好好感謝這個大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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