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要掉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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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微見又川摩挲紙張,知道她發現自己用的不是之前她拿過來的那卷紙,遂解釋她的紙不小心被毀,從他師父那里拿了一些過來。
“師父那疊紙陳放多年,眼下我正有用處,便給我用了。”
又川又忙謝了幾聲,眼下只覺得手中這抄本真是金貴。當時她連著紙和錢給柳月微一道送去,現在所得,倒是物超所值,難免要為謝禮多花心思。
遠處鐘樓聲起,暮色已落。
柳月微見她面上還頗有不安的樣子,便又轉了心思,道:“又川,眼下得了閑,不如今晚隨我去山下茶樓坐一坐,權作是你謝過我了。”
山下酒肆,熱鬧來往,都是汲露殿的營生。
有人見到他們過來,從小二那里接過茶水,自己送了過去。
又川喚了他一聲:“顧師兄。”
這顧南是又川實打實的師兄,兩人出自一個地方,有小十年的交情,兩年前又川隨雨十七來了汲露殿,不久后開始選拔,顧南就選到了這汲露殿山下的茶樓做事。
顧南和他們攀談了一會兒,又繼續忙去。
柳月微首次和又川一起到這茶樓來,并不知道他們相識,眼下便仔細打聽起來。
又姓人家多居北地,鮮有南來,他說又川到汲露殿來,想必經歷了不少波折。
聞言,又川只答:“又川自幼流離,不曾識得父親母親,蒙得殿里收留,才有如今又川。便是‘又川’二字,也不過是在殿里識得一二文字后,懶于筆畫數字,故此訛音,得此二字。”
“原來如此,卻是我失言了。”
最后聊到他身上,又川問他:“柳師兄是哪里人?”
柳月微說光陰流轉,世事滄桑,故地不能作故地了,后來給了她一個答案:“汝西柳氏。”
這是又川還是風十六時,母親的族姓。她這次穿越回來,聽說那邊的柳氏門人在兩百年前遭了大難,后人遷居別地,汝西已經沒有柳氏了。
大概是蘇諳濟見他是自己舊族,便施手搭救,后來索性留在身邊。這么一想,又川便覺得柳月微出現在蘇諳濟身邊不難理解。
她不由想,或許蘇諳濟的耐心只會付與旁人,而不會用在她這個正經的姐姐身上。他倆總有些不對付,而她要做的事,也不敢假借他的手,這或許也是他倆不親近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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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幸汝的母親和蘇諳濟的母親是同一個曾祖父,蘇諳濟母親那邊人丁稀落,后來又遭逢意外,獨留了她一個,自小便和鄔幸汝的母親養在一起,也是鄔幸汝的母親那邊厚禮送嫁的女兒。
聽說濟川那邊的姨母要來走親,鄔幸汝的母親細細給她講過。
又川那時的腦袋里兩種想法正在打架,對即將過來的親戚沒有什么想法。
她恐慌于她的過去日漸模糊,偶爾也懷疑那是不是她的怪夢,但是她又覺得眼前一切才該是虛妄一片,連帶著眼前那個溫溫柔柔的母親也不真切起來。
她的母親和她說姨母帶來的那個弟弟生在一月,小了她不到兩歲,見上面后,她該叫他“濟弟弟”。
她懶懶應著,沉沉入夢,夢里又和那些想法攪在一起,分不出什么清明。
姨母到的那天她發了高熱,沒有去會過面。再后來便被大人打發帶著弟弟去園子里逛一逛,她應下來,之后就是眾目睽睽之下落水。到那為止,她都沒認真把客人記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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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微見她若有所思,問她:“又川聽過?”
“不曾。”她笑著搖頭,“只是思及涉足這人世一二十載,卻不知自己的來處,想到此處,對柳師兄有幾分艷羨罷了。”
“卻是我惹了你傷心事。”
“哪里的話,原是我問你的。”
柳月微便問她還記得什么沒有,又川自然瞎編,把自己現實的經歷和上次穿越的一些事摻在一起,半真半假地,虛虛提了幾句。
“屋前有幾棵桑樹,著果了便同堂兄一起摘來吃,家中該是還有一個弟弟,他卻不同我親近。如今想來,只余浮影,我已記不住他們的樣子了。”
她最后這句話是真心實意的感慨。她真的記不住自己小時候的那些樣子,上次穿越的那些人,她也快要忘光了。
這些話雖然是編的,那些流離的苦她也沒受過,但是這個世界,如同她編的話那么過來的人,總是有的。想到這里,她又趕緊讓自己的心思飛到別處去。
“你可還記著自己姓什么?”
“不曾,許是姓游,許是姓川,指不定又姓楊,又當真是姓柳呢?”說到這里她忍不住笑了笑,柳月微便知道她是瞎扯的了。“到如今也只有又川了,我不必自尋苦處。”
后來柳月微見兩人只是續著茶水,漫生無趣,便拉著她離座去逛了逛。
山下這城這街,以前的風十六,還有如今的又川,都來過多回。
兩百年過去早已發生不少變化,舊樓化墟,新樓又起,街道改了又改,人群換了又換。除卻繁鬧嘈雜,又川覺得,如果忽略山上的汲露殿,可以說山腳下已經換了一個世界。
“先前,師兄們指給我說,”又川臨著水,飲著風,看向湖邊疊矗的樓,“若是碰上了什么急癥,或者想去求幾方藥,可在年中七月時去那樓中瞧瞧,屆時十四師祖定會端坐樓里,來者不拒。如今我來了兩年,卻還不曾見過那等盛景。”
風十四外出尋藥,兩年了還沒回來。
又川努力地見啥聊啥,不至于路上太冷落。
“再過些日子,就可到這邊來賞荷,聽說湖里有幾朵紫荷,我還沒見過。”
“這么說來,這次你可要緊著些日子。”
“這可說不準。”其實又川不甚在意。現在她更愿意這里就有她要的蓮花,這樣她就能趕緊把花帶到青荷川去,早點和這個世界說再見。
后來可算把柳月微逛得盡興,這才乘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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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柳月微隨意聊了一通,又川并不擔心會露出什么底細,其實就算蘇諳濟到她面前來,她也不那么擔心。
她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又過了十年,這個世界的風十六也早死了兩百年,其實很難將現在的她和以前的風十六聯系在一起,至多不過是將兩者歸于一類。而又川距以前的自己有了多少變化,她自己說不準,但總歸是不一樣了的。
到汲露殿已經兩年,其實她連蘇諳濟的面都沒碰過,以前的那些同門亦是如此。現在她能接觸到的,多是他們的徒弟,再高處是沒有了。
她想著,自己勉強算是蘇諳濟的長姐,若問這里還有誰能記得她,那也只有蘇諳濟了。但是顯然兩百年過后,風十六這個人早已無人在意,“鄔幸汝”這個名字更是無人知曉了。
活著的時候尚且沒幾個人識得,死去了又哪有什么人記得呢?何況是一個早已死去兩百年的人。
又川想到這里就有些慶幸,她的這件馬甲,應該沒多大問題。
要說她有什么可遺憾的,那就是蘇諳濟這個和她隔得有些遠的血親,和她的關系一直好不起來。
又川覺得自己以前和蘇諳濟的關系沒那么糟。
那年夏日姨母帶著蘇諳濟乘了水路過來,住到了秋天,收到家中急信,急急返家,再到來年春日,蘇諳濟便成了孤兒,養在了鄔家。
蘇諳濟自小的心思便沉,但也乖巧,而又川懶于忖度。兩人湊在一塊兒,大抵只圖清靜。
又川不想在大人跟前玩鬧,蘇諳濟也不愿見著人涕著淚說他“可憐的兒”。跟在又川身后,蘇諳濟曾說那些婆子“聒噪”。
后來那年冬日,又川偷偷帶著蘇諳濟外出看燈,城中魔教肆襲,一時紛亂,兩人亂中出逃,躲過一劫。自此,他們皆作孤兒。
那一年是又川穿越的第十年,鄔幸汝十歲。
又川本以為,她修仙的開端會是有人對她說:“我瞧你根骨不凡……”
其實她的開端始于她不慎滑下雪坡,被四師兄撿到了。
而蘇諳濟,則是在四年后,汲露殿搗毀了魔教的某處巢穴,救了一批被關著的孩子,蘇諳濟便在其中。
又川明白,她和蘇諳濟的生分便是那四年開始的。
不過這些都屬于鄔幸汝的遺憾,是風十六抹不去的嫌隙,和她這個雜使弟子沒什么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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