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姿終究還是沒有想在大庭廣眾之下難堪，沒再提讓陸琮回學校的事，兩個人全程無互動地看完了畫展后，她開車將陸琮送回了海豚灣酒店。

        “你先休息，我下午公司有事，晚點再過來看你。”

        陸琮戀戀不舍地松開了始終拉著她的手，心中卻巴不得她今天別再來，因為他隱約覺得顧姿再來的時候，就是要送他去機場。

        他絕對不能在兩個人的誤會還沒解開的時候就離開。

        可難辦的是他和顧姿之間并沒有什么誤會。

        他原本就是編造了各種謊言才親近她的。

        可是陸琮還是懷抱著希望，他覺得顧姿肯定不是今天才知曉他騙了她的，既然之前她都什么都沒提，那就表示她可能并不是特別在乎他騙她這事，只要等她氣消了，兩個人就能順理成章和好。

        顧姿整個下午都在跟項目組的同事開分組會議。

        大約五點半，第三輪小組會議結束，顧姿推門回到自己辦公室，身后跟著灰頭土臉的項目經理王悅。

        顧姿將一打合同摔在辦公桌上：“我沒來南城之前就說了不能簽保障支付協議，即便要簽也需要我親自在場，當我的話是耳邊風嗎？”

        “王經理，二比一的兌付率？”顧姿嗤笑，“我們是干慈善的？”

        “你不如再大方點直接原價兌付，反正你什么字都敢簽。”

        王悅原本以為剛才在會議室被當眾罵一頓已經是極限了，可沒想到還會被單獨叫總裁辦繼續挨罵，他喊冤道：“顧總，當時的情況您是不了解啊，他們債權委員會的人跟要吃人似的，將咱們的人團團圍住，他們好些都跟涉黑勢力有牽扯的，咱們一個經理還被打了，現在還躺在醫院呢……”

        王經理挪動了一下肥胖的身軀，審視著顧姿的表情說：“這又不是在京城，咱們強龍難壓地頭蛇嘛，就算是顧總您親自去也不一定比現在的結果好。”

        “哦？”顧姿聞言甚至是彎唇笑了，她舒展身體靠在椅背上，“看來我這些年下的現場還是少了，還不能讓你們服氣。”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王悅哪敢得罪她，立刻賠笑，“您是董事長親自指派的人，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但能力再強也得就事論事不是。”

        看顧姿垂著眼皮沒反駁，王悅覺得自己拿捏住了，講話開始飄：“您還年輕，可能對云天水榭這樣的大型項目重組不太了解，它這其中啊，有太多的彎彎繞繞，牽一發而動全身……”

        “王悅。”顧姿打斷他的滔滔不絕，“請你以后在我面前睜眼說瞎話的之前，先去集團人事部打一份我的履歷。”

        王經理額頭滲出冷汗。

        顧姿把話說完：“否則我會覺得，我在跟個傻子浪費時間。”

        “二比一的債權兌付率不現實。”顧姿繼續道，“馬上重新召開債權人會議，合同我需要親自重簽。”

        “這不可能。”王悅想也不想，“簽合同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顧總！”

        “你們簽的只是意向合同而已，我有最終否決的權利。”

        王悅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白著胖臉試探：“那依照顧總的意思，賠付比率多少合適？”

        “十賠一。”

        “這簡直是癡人說夢。”王悅忍氣吞聲被個丫頭片子訓了一下午，現在終于來氣了，臉紅脖子粗地爭論，“人家投一個億，還前后打官司這么多年，我們最終只給賠付一千萬？這跟打發叫花子有什么區別？”

        “你這么激動干什么？”顧姿神情未變，“難道你也是債權人之一？還是說你從債權委員會拿回扣了？”

        她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吃兩家飯啊，王經理。”

        王悅臉色陡變。

        顧姿的表情波瀾不驚：“沒有中南接手，云天水榭這個樓盤就是永久性爛尾樓，別說一個億的債權，就是十個億又怎么樣？什么地頭蛇黑勢力，沒了錢他們什么都不是。”

        “是是，您提醒得對。”王悅終于意識到今天踢到鐵板了，“顧總，之前的意向支付協議簽署，我的確是草率了，這樣，我明天，哦不，我現在立刻組織重新召開債權人會議……”

        “不必了。”

        王經理聲音都變了調：“顧總？”

        “不必你主持召開會議了。”

        高瀾站在總裁辦門口，公事公辦地匯報：“顧總，商業犯罪調查科的人來了，我現在請他們進來嗎。”

        王悅當即腿軟。

        顧姿不急不緩地說：“王經理，需要你配合一下有關部門的調查，你先確保自己沒有商業犯罪，再談其它的事情吧。”

        被有關部門的人帶走的時候，王悅面如死灰。

        外面員工不明真相，竊竊議論，紛紛都覺得這位空降子公司的顧總太可怕了。

        高瀾遞過來一杯咖啡：“怎么查出王悅吃百家飯的？”

        沒證據是請不動南城關部門的調查令的。

        “這種事情哪用得著細查，我這些年見的太多，都成慣例了。”顧姿接過咖啡喝了口，語氣聽不出是在乎還是不在乎，“你覺得，總公司諸多高高在上的副總們，為什么那么喜歡出項目？”

        還不是因為天高皇帝遠，事少油水多。

        “其實只要不太過分，大多是時候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可是云天水榭這個項目特殊，利潤只有薄薄一層，經不起層層剝削。”顧姿雙腳離地，孩子氣地在椅子上轉了一圈兒，嘟囔，“我爸爸從小就教育我，吃虧是福，但賠本很蠢。”

        高瀾笑了笑，覺得這話說得挺有意思的。

        顧姿帶著點詫異看他一眼：“高特助，你看過僵尸片嗎？”

        高瀾：“啊？”

        顧姿一本正經：“僵尸片里的僵尸，笑起來跟你剛才的笑容很像。”

        高瀾：“……”

        高·生性就不愛笑·特助重新板起了臉，恢復一貫的冷酷利落。

        顧姿問：“會玩《迷霧森林》嗎？”

        高瀾實事求是：“會，但又不全會。”

        顧姿讓他教教她。

        兩人一起開游戲，高瀾確實有賬號，并且賬號熱度還不錯，他登入游戲的第一件事就是完成第106天的持續登陸簽到，領取簽到獎勵的時候，高瀾給顧姿講解了基操，顧姿很快領會。

        兩人開始了隨機四排。

        但是很快顧姿就領會到了高瀾那句“會，但又不全會”的精髓。

        她是萬萬沒想到，有人在打游戲的時候能手慢成這樣，要么直接落地成盒，要么兩分鐘內被對手貼面剛死，還有更尷尬的，他竟然能在迷霧還沒清完的時候自己沖進森林被迷霧毒死，裝滿了罕見裝備的背包被對手開心舔光光，這種情況還不止一次，搞得隊友都一愣一愣的，開麥罵他團隊孤兒。

        這種孤兒式打法總共持續了十幾把，顧姿終于面無表情退出了游戲。

        高特助茫然地看她：“顧總？”

        顧姿一看總積分榜，好家伙，她成功掉到五十名開外。

        “加油，好好工作。”顧姿鄭重其事地拍拍高瀾的肩膀。

        高特助：“……”

        顧姿：“橫豎除了還能工作，你這雙手跟殘廢了也沒什么區別了。”

        顧姿拿著手機出了辦公室，開車回家。

        顧姿罕見地收到了紀堯的信息。

        “下午玩了游戲？”

        【嗯。】

        “看戰績，你好像不太會玩。”

        【嗯，游戲體驗不太好。】

        她說法比較委婉，其實不是不太好，而是糟糕透了，連跪十幾把。

        “你現在忙嗎？”

        【還好。】

        紀堯發了個游戲邀請鏈接過來。

        “來雙排。”

        顧姿猶豫了，連跪十幾把的陰影讓她看到這個游戲鏈接有點發怵。

        “不想玩？”

        【不是，我技術不怎么好，怕拖累你。】

        “沒事，我們先去許愿池拿點裝備。”

        【許愿池？】

        顧姿剛才玩了十幾把，也沒聽高瀾說有什么許愿池可以領裝備，她點進了游戲鏈接。

        “會用槍嗎？會的話你選突擊手吧，許愿池掉槍的概率挺高的。”

        顧姿選了突擊手。

        要不怎么說這游戲的策劃十分會玩呢，所謂“許愿池”，其實又是個銷金窟，只不過這個池子是專門針對游戲中夫妻關系設定的，說白了就是個有償抽獎機制，綁定了夫妻契約的玩家花費100個游戲幣在許愿池許愿，可以得到隨機掉落的獎品。

        許愿池的特效做的如夢似幻，紀念幣投入池子中，顧姿的屏幕上立刻飄起了漫天粉紅的花瓣雨。

        上回的盛世煙火給她留下了不小的陰影，顧姿生怕這回又被花瓣炸屏，在耳麥里小心翼翼地問紀堯：“這花瓣雨會下多久？”

        紀堯驟然聽見她出聲，那聲音仿佛貼著他耳朵發出一般，他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耳機：“不知道，我沒跟別人來過許愿池。”

        100元許個愿跟100萬求個婚的特效當然是沒法比的，大約三十秒的花瓣雨之后，顧姿成功收獲一柄大狙。

        紀堯選了醫療師。

        他問顧姿：“跳哪里？”

        【都行，別跳熱帶雨林。】

        雨林有毒蛇，特效設置得十分逼真，顧姿被高瀾坑過兩回，死在毒蛇之口。

        “那跳荒漠。”

        【嗯。】

        接下來顧姿度過了自接觸這個游戲以來最揚眉吐氣的三十分鐘。

        她雖然不至于像高瀾那么坑隊友，又仗著氪金多有各種神級裝備，但是到底不是操作精妙的老玩家，時常在被迫剛槍的時候被人放冷槍狙掉半管血，但這時候有個好隊友和有個怨種隊友的區別就能體現出來了——紀堯就像是比別人多長了一只眼睛似的，不管距離她多遠，不管多刁鉆的角度，他總能在她掉血的第一瞬間，給她及時將血量補滿。

        顧姿第一次感受到打游戲的爽。

        又是一盤酣暢淋漓的勝利。

        “進。”

        紀堯言簡意賅發了鏈接過來。

        顧姿看一眼積分榜，已經回到前十了，現在時間晚上八點多。

        【不玩了，我有點事，要出門。】

        “哦。”

        紀堯下了線。

        宿舍內，張元元去上廁所的時候不小心瞥到紀堯的電腦屏幕，頓時驚呼。

        “靠靠靠！老大你原來會玩兒醫療師啊！”

        紀堯面無表情合上電腦：“隨便玩玩。”

        隨便玩玩都能全無敗績？

        張元元覺得這個世界很玄幻，撲到莫末的床邊：“我實在想象不出，老大玩醫療師，白衣飄飄地跟在我屁股后面喂奶的畫面……”

        莫末也覺得那畫面驚悚：“我生怕他看我操作不順眼，一個暴起給我背后來一刀。”

        紀堯關游戲后重新打開電腦，點開定位地圖，擰了擰眉，

        又是海豚灣酒店？

        她怎么老往這家酒店跑。

        這回還是大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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