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章 彩頭
法源寺的素齋名不虛傳,樣樣精致,抵得上京城里最好的酒樓的裝盤。沈妙問了一起用膳的小和尚這些菜分別叫什么名字,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這里的素菜都以葷菜的名字命名,不過全都選用上等素料。翡翠蟹粉、素燒雞、紅梅蝦仁等等的菜肴在色香味上都可以以假亂真。
雪箋和翻云覆雨因為身份不便與沈妙四人同桌而食,沈妙便做主要他仨去隔壁桌和其余僧人一齊用飯。
這么好吃的素齋,又是好不容易來一次,沒道理一直在這兒伺候主子,何況沈妙也不是那種裝腔作勢一定要人伺候才能吃飯的人。
“約莫著時辰也差不多了。”酒足飯飽,沐瑤先開口道。“請王爺相爺和郡主移步大雁塔。”
再從前庭繞回后院的大雁塔自然少不了要費一番功夫,不過這回路上較上午的時間要熱鬧許多。
應邀前來參加清談詩會的這些人,沈妙原本覺得追逐風雅的都是高潔之士,她還在想自己帶三個隨從來會不會有些太多。
這一路上的所見就直截了當的告訴沈妙,你真是想多了,她瞠目結舌地看著戶部侍郎家的公子坐著四人抬的小轎子搖搖晃晃地從身旁擠過。
蕭恪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拉回沈妙呆愣發直的眼睛,替她合上因為無聲驚呼而變圓了的嘴。
“山下到這兒一共幾步路遠,他還要坐轎子上來?”沈妙向來不是愿意講臟話的人,但是現在她是真的想去把那位公子拽下來問問。
前一陣大胤南北各有戰事,皇帝要人支援邊疆的時候滿朝文武無一人敢吭聲,連去雁門關頒布圣旨的監軍一時間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若非如此,沈妙還真不一定有機會親自護送蕭恪平安抵達京城。
胤朝尚文之風流行,很大程度上讓朝堂之上排排而站的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而那些所謂飽讀詩書的大臣們教養出來的好兒子,方方面面都生怕自己多曬黑多吃苦,和那些他們眼中的粗鄙武夫混為一談。
因此沈妙現在看見那些嬌生慣養自己的世家子弟就氣不打一出來。
“小王也想不到如今京城的世家公子竟會如此不知禮數。”蕭恪附和沈妙的話。“林相在這兒,他竟然就坐著轎子那么大搖大擺的過去了?”
蕭恪說的不無道理,先不論沈妙和沐瑤兩名郡主,說到底雖有品級但算不得官身。林月白是正正經經的正一品大員,蕭恪更是有功在身的異姓王。
“王爺久居邊關,不了解京中之事。”沐瑤道。“戶部侍郎齊牧家這位齊三公子實在是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的主,每日里只會給齊侍郎惹是生非。”
她看了看還皺著眉頭望向遠處的沈妙。“武陽郡主一向不和這等人相交,不知道他秉性也是常理之中。”
沈妙其實并不是像沐瑤所想,為了剛剛齊三公子冒犯他們四個人的舉動而生氣。她是最不在意禮數周章的,只不過齊三公子既然好吃懶做的名聲在外……
沐瑤辦這個清談詩會,為什么會邀請他來?常理講,一般這樣名聲不好的人辦詩會的主家都是避之不及的,因為會害怕要其他賓客知情這人在以后也不來。
“齊三在宮外見我視若無睹這事兒我都已經習慣了。”林月白面上帶笑,不甚在意。“上次聽說他在長安街和人趴在地上斗蛐蛐,還差點驚了齊王的馬呢。”
沈妙撇撇嘴,她倒是覺著這齊三是一點兒都不傻。視若無睹林月白,林月白礙于林家的面子也不會把他怎么樣。
就算在長安街真驚了劉恒的馬,劉恒和其它皇子不同,不是個會遷怒他的暴躁性子,頂多說幾句你不該如此。
幾人一路走一路聊,很快便到了大雁塔下。法源寺的僧侶已經早早的在案桌上擺放了杯具茶飲和若干瓜果,幾案后邊也零零散散的坐了人。
“見過燕王。”“見過林相。”
“見過二位郡主。”
齊三不樂意從轎子里出來,愿意識時務的人還是很多的。當四個人出現在大雁塔下的那一刻,有很多人紛紛近前來見禮。
更有甚者還帶了精巧的小禮物,祈盼能借著這個機會和林月白或者蕭恪結交一二。蕭恪自是能推拒的則推拒,林月白反其道而行之照單全收。
頭頂的太陽從正中間已經稍稍偏斜朝向西方,想來現在到了未時。赴會的賓客也漸漸來的差不多了,沈妙也可以從來來往往的人中識得幾個相熟的面孔。
沐瑤繞過階下的人,來到臺上空著的那張為她自己預留的桌案旁,林月白徑直坐在她同側。沈妙不喜歡這種場合,她選了稍稍靠邊的偏僻位置。
沈妙正觀察著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聽到身后的動靜她本以為是雪箋或者翻云覆雨,一回頭發現端端正正坐在自己身邊的是蕭恪。
“殿下?”她意外道。“主位要再向里一些。”
“我為什么要去主位。”蕭恪摸了摸鼻子,滿不在乎。“長寧壓根沒給過我請柬,我不和你坐在一起,這里沒有我的位置呀。”
沈妙看著蕭恪,竟然從他臉上看出來幾分非常委屈的意味。“那……勞王爺屈尊了?”
蕭恪點點頭,直道無妨,氣的沈妙只能在心里暗暗罵他怎么還給個梯子就順著往下爬。
“諸位。”沐瑤給自己倒了杯茶,站起身清清嗓子緩緩開口。“感謝諸位能前來赴約。”
見沐瑤站起來說話,現場的賓客也紛紛安靜下來聽她有什么具體的要說。詩會按常理講是要有些游戲來做詩詞接龍的,環節和內容則要聽從主家的安排。
“今日是臘月二十八,宜聚會,上吉。”沐瑤道。“想必與我相熟的人都知道,我素來篤信佛法,一心向佛,所以會將地點定在法源寺。”
“古人春日喜好曲水流觴,以示高逸雅致。我們今日就跟隨民間風俗,擊缶傳花,缶聲停則花停,停在誰手中誰需出來作詩。”
沐瑤解開桌案旁的包裹,自里面取出來一團扎好的紅色繡球紙花和一根系了絲帶的小鼓錘。
“郡主,不知這作詩,以何為名目?”獨孤家二小姐詢問道。
“我們今日在大雁塔下,不如以忠君愛國為名目,大家覺得如何?”沐瑤如此建議,眾人具都說好。
“郡主,勝者得有個彩頭我們才好踴躍參與,才能文思泉涌不是?”
不知道誰喊了這么一句。
“當然有,勝者可以入住持禪房,與海寬禪師講經論道。”沐瑤把手中的紅色繡球花遞給離她坐的最近的林月白。
此語一出,在場之人無不嘩然。
法源寺的住持海寬,那可是替今上陛下講經的人,身著金絲袈裟,自由出入宮禁,別的不論,單說其修為和對佛法的領悟都不是尋常人物能比的。
他除了皇帝下旨會主動入宮意外,對于其他人,都只有他選擇見不見別人,沒有別人選擇見不見他的份兒。
今上沉浸佛法已久,滿朝文武都有所耳聞陛下對于這位禪師所說的要求幾乎是言出必行。海寬說的話,比那中宮皇后還好用。
沈妙霎時便明白了為什么沐瑤把詩會地點選在這么遠的法源寺,還會有這么多的貴胄子弟愿意路途遙遙的前來。
因為他們都想見海寬一面,若是撞大運能和海寬禪師可以交上朋友,那幾乎是等同于與陛下相交。
反正,沈妙是不想得這個彩頭的,她也不太可能得的上。
她自小見皇帝基本上沒有受到過任何阻礙,何況她本人也不是很信佛,這么去見海寬住持,怕是冒犯。
想到這兒她用余光瞄了下身邊的蕭恪,他倒是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忽然之間便明白過來些什么。
蕭恪沒有收到長寧郡主的請柬,按照前頭他們遇到的小沙彌的話來說就是進不來后院的,也就沒法參加詩會。
自己來青稷山應該是頭幾名,算得上很早的了。他蕭恪早早的就等在山腳下,來的只會比他更早,與其說是巧遇的緣分,在沈妙看來,更像他在蹲點。
蹲今天誰早些來,誰能遇到他,他說去廟里上香那自然而然的就會順路一起到法源寺。
一旦到了法源寺內,僧人查驗請柬的時候,無論哪個和他同路的人手持請柬,他都能順勢而為的一起進后院。
然后,自己就成了他燕王殿下計劃通中的最佳拍檔。在場沒有請柬的人還能坐在這兒的人,怕是只有這位一個了。
不過,蕭恪應該不是想通過結識海寬來討好皇帝的。沒這個必要,因為他見皇帝比她更加沒有阻礙。
那只剩下一個可能性了,蕭恪的目的在于見海寬一面。
剛剛在前院求簽,感覺他很相信神佛的樣子,十分誠心。或許,他是真的想要個海寬禪師求佛論道的機會?
不太像。
沈妙拽了顆葡萄送進嘴里,聽著前頭的沐瑤已經開始擊缶,缶聲清脆,倒是真的很提神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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