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第章 別壞了他的好事
沈妙倒是想說不好,但公孫瓚的手已經拉住她了,現在拒絕實在是盛情難卻。
順著公孫瓚的勁兒,沈妙被她拉倒亭邊。薄紗掀起,迎風而來的是一陣淺淺的熏香香氣。
抬眼瞬間,沈妙和坐在她們進亭子的方向正對面的林七七目光交匯。后者莞爾一笑,隨即低下頭調試琵琶琴弦。
不出沈妙所料,柳湘云確實也在這兒。她擱下原本抱在懷里的琴起身見禮,面上有喜色,但并沒有表現的和她太過親近。
沈妙知道,柳湘云一慣不希望她與她之間的好關系被宮廷人知道,總覺得有損她郡主千金小姐的面子。
公孫瓚在這兒柳湘云一定拘束,但其實沈妙也不太在乎。
“柳姐姐。”她徑直握住柳湘云的手。
“原來你們認識。”公孫瓚似乎長舒一口氣地笑了。“我剛剛還在發愁,要怎么同你介紹她們。”
言談之間沈妙才明白過來,為什么林七七和柳湘云作為紅袖招的人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京郊行宮。
皇帝陛下對于這次表演給南國使團看的舞樂非常重視,可接風宴上眾人已經見過了大胤教坊司的表演。這次在行宮再慶,皇帝就想看點新鮮玩意兒。
作為皇帝,他肯定是不會關注更不掛心長樂坊紅袖招這種風月場所的。
推薦紅袖招的大臣滿朝僅有三人,一是燕王蕭恪,二是左相林月白,三則是當朝的太子殿下劉驛。
林七七撥弄琵琶琴弦,發出一聲悶響。“我與湘云妹妹本是登不得如此大雅之堂的,還要感謝太子殿下在陛下那里的極力推薦。”
柳湘云也意味深長地瞟了沈妙一眼,沈妙明白這是自己上次帶劉驛去紅袖招,才招致他對紅袖招有如此深刻的印象。
而林七七和柳湘云現在也都知道,那天去紅袖招的“易先生,”乃是當朝儲君了。
不過,林月白和蕭恪為什么會推薦紅袖招女子來此。沈妙忽然想起,自己和劉驛去紅袖招的那天,還在柳湘云的琴房內遇到了蕭恪。
能在這種重大場合作為擔保,并且極力和皇帝推薦的人一定是自己非常信任的人。
沈妙記得劉驛那天還說,在紅袖招的內閣里聞到了只有在宮中才有的沉水香,而且在柳湘云給自己拿來緋云布以后,劉驛也點名了這布匹是江南織造進貢的珍稀貢品。
蕭恪久居邊關,宮中制香局獨家制造的沉水香他應該沒那么容易拿到,更別說江南給皇帝的貢品了。
若是蕭家真有如此手腕,那蕭鴻寧也不會落得如斯下場。
再結合那日詩會所見,沈妙有一個大膽的猜測。無論是沉水香還是緋云布,會不會都是林月白贈予紅袖招的。
以林氏的手段,拿點宮中香料和讓皇帝賞賜些貢品還是不足為奇的。而且,林月白與林七七都姓林。
這位名動京城的花魁娘子,該不會也是林氏的人吧?
“郡主?”公孫瓚輕喚了她一聲,讓思緒亂飛的沈妙回過了神。“剛剛郡主在外面已然也聽過一陣子,不知道我們排演的幽州曲可有什么不足之處?”
沈妙雖不通樂器,倒也出身世家,對于這曲歌管弦的事情略微知曉一二。幽州曲,又名幽州大遍。
遍,是樂曲的一套的意思。每套大曲由十余遍組成,完整演奏全曲則稱大遍。
幽州曲是燕北幽云之地廣為流傳的一套民間曲目,要說作者如今已然不可考。
約莫兩三年前,詩圣李長安游訪幽州,偶然識得此曲,隨手給其題詞,幽州教坊司琵琶家又給曲譜做了簡單整理,這才讓幽州大遍名噪一時。
曲子的內容就是描述塞外的漫天黃沙,浩瀚戈壁,頗有王維詩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意味。
公孫瓚的劍舞是大胤三絕之一,早在宮宴之中沈妙就已經見識到她舞蹈意識里的金戈風雷。
而剛剛在外她聽見柳湘云高山流水似的琴音也有些許氣勢磅礴的滔天巨浪之象,唯一不太和諧的就是林七七的琵琶。
琵琶早期本是騎在馬上彈奏的樂器,后來才慢慢演變出的多種技法。本自風骨奇絕的琵琶能讓林七七彈出滿心滿念的女兒心事,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林七七技法優秀還是彈的不好。
“幽州大遍講的是幽州的風土人情,幽云地區民風剽悍,無論男女老幼都習得馬術與騎射,戰時全民皆兵。當地常常干旱,有時候戈壁之內走上兩天連一棵樹都見不到。”
沈妙決定還是不要直接點出林七七的錯誤,既然為花魁想來應該是有些脾氣的,二人現在也不熟悉,萬一哪句說錯,踩到人家底線鬧個紅臉多不愉快。
“幽州曲本是琵琶曲,那我以古琴輔奏,就少加些滑音,是不是更能體現崢嶸之意?”
柳湘云似乎聽出來了沈妙的意思,在一旁找補言語。表面上說的是自己的琴音,實際上在暗示提點林七七演奏時該剛強一些。
“聽聞前朝最后的那位小皇子就是在幽州被今上所俘,幽州此地應當也能算作為古戰場了吧。”
說起前朝的小皇子,沈妙腦海里浮現出宮宴上那個行為詭異的前朝天勝教死士。
她記得她好像說要劉楚燁的命就是來替她家小公子償命,原來指的是死在當今圣上手中的前朝遺孤。
“那我們再來一遍吧。”林七七笑著撫理鬢角凌亂的碎發。“我技藝粗淺,還請郡主多多擔待。”
琵琶聲起,公孫瓚緩步踱到亭中,隨著樂曲的聲音舒展四肢,但動作并沒有特別到位,想來也是因為排練,這才想著省些力氣。
沈妙側耳屏息聽著,這一次的琵琶聲倒是出乎她意料的驚艷。不同于剛剛的小兒女情誼,這次她倒是在林七七的琵琶聲里聽出來了些家國情懷。
甚至,還有些許,殺意。
她自問絕對聽不錯,也不是自己帶有偏見的胡思亂想,習武之人都對危險之事抱有當時的第一敏感。
琴聲再進,這次甚至要被琵琶的氣勢穩穩壓上一頭。
不過幽州曲的初版本就是琵琶,再加上林七七是紅袖招的花魁,柳湘云用琴聲做輔倒也理所應當。
沈妙不禁感嘆這才該是林七七應該有的樣子,她念及法源寺詩會的時候于雪地里遇見林七七。
美人艷的像團火,雖然游走在世家公子小姐間權衡交際,但眼中的堅定和倔強之色卻顯得她才像身份矜貴的人。
“剛剛聽公孫姑娘說,這幽州曲是燕王殿下所獻?”沈妙道。
“正是。”公孫瓚點點頭。
“那我斗膽猜測一下殿下的意思。”沈妙緩緩敘道她方才聽曲觀舞時候的猜想。“南國王無親子,月公主雖為女流,卻是南國十部真正的下一任領袖。”
提及仡羋月,沈妙到還是有幾分同為女子的佩服。
“大胤中原地區的舞樂,多為江南軟語的翻版音調,就算是宮廷之樂,也僅僅只是雅正有余而野性不足。從樂曲的角度講,根本無法讓仡羋月震驚新奇,但幽州曲有北方胡人的打擊樂元素,或許可以做到。”
“郡主的意思是,我們只管張揚,不用刻意收斂?”公孫瓚捋了捋身上掛著的披帛。
“對……”沈妙話未說完,便聽到庭外傳來了陣陣鼓掌聲,她疑惑地循聲望去。
一雙手撩開懸在亭外的紗霧,蕭恪面帶笑容的立于四人跟前。“不愧是武陽郡主,竟然能將本王的心意猜的如此透徹。”
沈妙嘖了一聲,她確實剛剛想過要打聽一下蕭恪在這行宮中住在哪里,但這人怎么每次都不等她主動尋他,次次自己找上門來。
“多謝王爺的掌聲。”不同于公孫瓚三人紛紛起身見禮,沈妙這一次直接連萬福禮都自己給自己免了,只是簡單的拱手。
“我不通樂器,也不分宮角羽徽商,所言僅僅是我一介女流的猜測,要是哪兒說的不對不好,還要請王爺不要怪罪。”
“哪里。”蕭恪以眼神上下打量著沈妙。“你說的很好,每一個字,都甚合本王的心意。”
這小丫頭從小便是聰明的,什么事情從來只有她愿不愿意,而沒有她能不能。
拉她入局之前自己其實存了些許為家族報仇雪恨的一己私欲,但自從她替自己醫好病以后,自己沒來由的有些后悔。
京城這局棋是危險的,的確是知道的越少的人越安全。
“既然王爺來了,那就請王爺在這兒給公孫副使幾人把關吧。”沈妙道。“我就是路過,現在再不回去,我阿娘該找人了。”
該騰地方就騰地方,沈妙暗地里哼了一聲。
那日在紅袖招看見蕭恪,他舉手投足的自然足以證明他是長樂坊的熟客。
現在林七七和柳湘云都在,還有公孫瓚這個一舞名動天下的美人,自己在這兒實在是有些煞蕭恪的風景。
可別壞了他的好事。
“今天很開心,回頭有空再與諸位姐姐聊樂理。”回身挨個拜別行禮,沈妙道別要走。
剛出了亭子,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沈妙!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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