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沈妙喚她。

        牡丹抬起頭來，正對上沈妙一對兒滿含情緒的眸子，她看見沈妙張開雙手，于是她同樣打開雙臂回以同樣的擁抱。

        “其實這幾天我也想過很多。”牡丹松手后吸了吸鼻子，她應該是在忍耐，讓淚水不要說著說著話就涌出來。

        “我真的對不起我父親，因為他留給我的這么多東西，除了這把刀，我什么都沒有保住。”

        這把腰刀很漂亮，起碼在沈妙的眼中是的。她見過無數的名貴武器，這刀造型雖然普通，但刀光冷冽，手柄處裝點的寶石不俗，絕非凡品。

        “但我不后悔認識趙登。”牡丹笑笑。“沒有趙登，也就沒有今天的我，我也就不會有石頭這么可愛的兒子。”

        說到此處，她微微側過頭，滿眼眷戀愛意的看向屋子另一頭在床上安安靜靜睡覺的石頭。沈妙想起她給孩子買藥的路上一路小心的模樣，無論怎么樣牡丹確實是個好母親。

        “石頭確實很可愛。”沈妙附和她說道。“我也很喜歡他。”

        “趙登不喜歡他。”牡丹依舊在笑，沈妙此刻是能從她的臉上品出絲絲苦澀的，雖然生活很難，可她還沒有被擊倒。

        “他覺得，石頭的出現耽誤了他要功成名就，回報血海深仇的快意人生。你也看到了，寨子里的小朋友那么多，很少有人和石頭玩，那都是他授意的。”

        沈妙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趙三娘子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

        一個母親，歷盡千辛萬苦，在這段失敗的姻親中她可以不為她自己圖什么，但她得為了自己的孩子搏得一條活路。

        晚上她和牡丹在房中聊了好一會兒，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雞叫報曉的時候兩個人這才醒悟過來已經聊了一整個晚上。

        沈妙告辭說要回去簡單梳洗一下自己過會兒好準備啟程，一回到住處的院子里便遇到了正迎她來的蕭恪。

        “你去哪兒了，雪箋說你一整晚沒回來過，她還以為你和我出去了。”

        蕭恪眉頭緊皺，滿是擔心她的樣子，扯著衣袖把沈妙拉到自己跟前，繞著她周圍轉了又轉。

        “好啦，我這不是沒事。”沈妙感覺得到蕭恪是真的著急，在天勝教的人在附近的情況下找不著人，確實是挺嚇人的。

        “我昨天在牡丹那兒和她聊聊天，一聊就聊了一整晚，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聽沈妙說明自己昨天晚上的去除以后心里的石頭總算是這么放下了，蕭恪神秘兮兮的一笑。“我覺得得帶你見個人。”

        “什么人？”還未等沈妙把話說完，蕭恪已經邁出去三四步有余，她只得小跑著跟上。

        讓沈妙意外的是，蕭恪沒有沿著下道寨子里的那條小路走。他朝著東邊的林子里去了，在斜坡邊先試探性的踩了踩凍土確認后，蕭恪回身朝沈妙伸出手。

        “這兒路滑，我扶你。”

        清晨山間的薄霧環繞在他的周身，蕭恪笑的溫暖，就像他身后的天地相交線上微微冒頭的太陽。

        沈妙嗯了一聲伸出手，觸碰到他的掌心的時候還是有些涼。

        他受重傷后不曾調養的東奔西跑，山間冬日夜晚又到底寒冷，再加上為了保命動用內力和刺客交手，靜脈震蕩，反而讓本就虧空的氣血更加虛弱。

        像這般年紀十八九歲的少年，正該是火力旺盛熱的像暖爐似的，但蕭恪比自己一個女子還要體寒。

        蕭恪瞧著沈妙雖然把手遞給自己了，可還是臉色沉郁，當下想縮回手。沒想到還未等他將手指全部抽離，沈妙便反手一握抓得更緊了。

        “你……你不要擔心。”他一緊張，說話竟然還結巴起來，更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我就是這幾天沒有休息好，身體不妨事的。你要實在不放心，反正過陣子咱們不是要去藥王谷嘛，討一味補藥不就得了？”

        沈妙哼哼兩聲不說話，且算作同意。但蕭恪現在的身體情況她很清楚，當初清理余毒的那幾日，為了幫他快速達到可以比武的身體狀態。

        自己用的藥材和針灸方法，乃至于那幾日他吃的滋補藥膳，都是至剛至猛的路子，藥王谷是一定有神藥能解他身子虛乏寒冷的癥狀的。

        可是這調養身體，就像人口渴極了的時候喝水是一樣的。細水長流的喝，對胃對嗓子都是有好處的。

        猛喝一大口的喝，不光對胃不好，吞咽太大還容易導致食管受損傷，易導致后續的吞咽失常。

        過猶不及啊，現在是年輕人倒是沒什么感覺，等到老了以后，現下所有損耗自己身體的行為帶來的病痛都會找上來的。

        沈妙反拉著蕭恪的手，任由他領著自己向前。望著蕭恪的背影，她無聲息地搖搖頭感嘆年輕人還是愛護身體的好。

        下一秒她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一舉一動，倒是和自家師父沒什么兩樣。

        學醫以后還是太養生，活像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

        蕭恪引著她走了不遠，爬下一個小坡后，直到走到了一片數目稀少的空地以后才停下。

        東邊的太陽就要升起來了，因為時辰太早而帶來的晨霧感覺漸漸云開霧散。蕭恪屈指將指關節搭在唇邊，深吸一口氣發出清脆悠長的口哨聲響。

        林中本就空曠，沈妙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悠悠的回音。

        片刻以后，兩人身前身后的樹木發出微微的響動，輕輕搖擺。緊接著有一個年輕人，悄無聲息的從樹上落下，來到了兩人面前。

        “蕭忠見過殿下，見過郡主。”

        他戴著斗笠與蓑衣，應當是防著這山間的晨霧凝結成的露水，身著一襲棉麻長衫。沈妙聽著這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可看不清他臉，一時間也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

        “山里涼，別跪著了，把斗笠摘下來回話。”蕭恪笑笑，上前躬身攙扶他起身。

        蕭忠謝過蕭恪后依照他說的摘下了自己頭上的斗笠，緩緩仰起頭來朝沈妙一笑。“郡主，還記得我嗎？”

        “是你！”沈妙當然記得。

        蕭忠便是那日她和牡丹去鎮子里給石頭買藥的時候遇見的那名賣貨郎，她那時候還在懷疑他到底是誰的人。

        今天一見是放下心來。

        “那日見到郡主發現天勝教的聯絡印記，心里著急，怕郡主情急之下陷入危險，因此自作主張給郡主暗示。”蕭忠后退一步，抱拳拱手給沈妙深施一禮。

        “言語動作若有無狀，還請郡主海涵。”

        “沒有沒有，小將軍。”沈妙連忙去扶他的胳膊。“這可如何使得。”

        她覺得蕭忠那日做得非常好，先說言辭動作沒有任何冒犯之處，再說就算有冒犯之處，那也是救了自己的人，又能怎么樣？

        蕭恪和趙登在鎮子里遇到天勝教刺客，證明那些人肯定是時刻關注著鎮里的情況，如果輕舉妄動了免不得會引他們注意到自己。

        他們要是跟著自己出鎮，在林間劫殺，自己和牡丹沒有人面對那樣的刺客還有全身而退的能力，一定會兇多吉少。

        “我是該答謝小將軍救命之恩的。”沈妙作勢就要行禮。“天勝教歹人心狠手辣，你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來提醒我，怎能不謝。”

        “你們兩個就別客氣了。”被兩人晾在一邊的蕭恪輕輕咳嗽兩聲表明旁邊還有一個人呢。“我叫蕭忠來是要交待他任務，次要目的才是引你見見。”

        沈妙有些臉紅，剛剛確實一時間只顧著和蕭忠搭話，謝來謝去的，倒有些真的虛與委蛇的官腔味兒了。

        不過蕭恪自從自己那次因為什么都不知道生過氣以后，就事無巨細的知會自己和自己商量。

        倒是還真的挺高興。

        “蕭忠。”轉向蕭忠這邊，蕭恪立刻收斂了笑容端正神色，一只手負在身后，拿起了架勢。

        “末將在。”蕭忠也不含糊，直挺挺跪了下去。

        沈妙倒是識得這套禮節，確實是軍中之用，看來自己剛剛叫的小將軍沒有叫錯。

        “我命令你現在帶九人回山寨，等我們啟程一個時辰后你負責護送滿寨老幼出發，乘船前往青州，把這批人給我安安全全的帶到青州王府，見了青州王該說什么，也無需我教你了。”

        蕭恪神色凌然，字字句句都是力達千鈞不容置疑。

        “是。”蕭忠干脆利落的應聲站起來，可沈妙看得出，他雖然沒有反駁蕭恪的安排，但他心有遺憾。

        “王爺……”果不其然，蕭忠可憐兮兮的叫蕭恪。他五官親和力強，臉生的圓潤，不似蕭義整天冷著個臉，此刻蹙眉癟嘴，倒有幾分鄰家弟弟的可愛。

        “怎么？”蕭恪挑眉。“軍令還學會挑挑揀揀了？”

        他平日里倒不是個拿腔拿調的將軍，只不過今日沈妙在，他就多了些小小的展示的私心。

        后來沈妙慢慢的發現他一在自己的面前就存心展示所謂的將帥風采，她笑他這個樣子放在動物世界里，就是那雄孔雀開屏。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不是不是。”蕭忠連忙否認。

        “屬下知道王爺您是擔心我，可屬下也明白藥王谷尋藥的歸程才是最危險的。這去青州的差事，您讓別的兄弟去吧，屬下想保護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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