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陵都，初夏的盈盈暑熱撲面而來。皇家車馬緩慢通行在街道上，傾溶與松陽搖著扇子在馬車內有說有笑。松陽問道：“傾溶，你將芙齡留在府中，她可有埋冤？”傾溶：“未曾聽她埋冤，府中事宜都交于她處理了。”松陽：“我聽說，韓笠近期極其安分。父王有一苦差，要去滄郡調糧，韓笠主動請纓。不知他回來后，父王會不會升他職。”

        傾溶：“朝政之事，我們也沒法子。他要是能真心悔過，升職與否也不相干。”傾溶想到第一次與瑾譽去丘嶺的情形：“不知桑雅現在如何。”松陽：“桑雅？是丘嶺救你的那個女子？”傾溶：“是啊，一別數月，她還說有機會要來陵都找我呢。”松陽：“我從未出過遠門，真羨慕你還能去丘嶺。”

        傾溶：“你可千萬不能與我一樣私自出宮，外面實在太危險了。去丘嶺那次，要不是有瑾譽相伴，我還不知道會怎么樣。也是天意，讓我遇到了桑雅。”松陽透過窗外看著裴昔年的身影，他騎著馬英姿從容，有著與平日不同的威嚴。傾溶見她神情呆滯，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打趣道：“哦～在看裴昔年呢？”

        松陽被抓包，突然一陣害羞：“沒…沒有…我是看有沒有出陵都呢。”傾溶笑道：“待到了越郡，咱們晚上偷溜出去玩玩。”松陽：“好啊好啊！我可打聽過了，越郡夜市可熱鬧了！”

        瑾譽與三皇子在馬車內閑聊，三皇子一如既往逗樂道：“四弟，這婚后生活如何啊？我看你都沒時間來找我玩兒了。”瑾譽一直與三皇子兄弟情深，對他也沒什么戒備，松下神經：“我是有妻子的人了，哪能像之前那樣天天和你廝混在一起？”三皇子笑道：“我們倒是跟著父王出來游山玩水，就是二哥辛苦了，還要留在宮里監國。”

        瑾譽：“能者多勞，父王看中二哥。”三皇子不以為然：“二哥的脾氣實在太魯莽，要我說儲君人選要是給了他，他并擔不起賢明二字。”瑾譽聽到他提到這個話題，不由得緊繃起來：“他性子直，從小就這樣。”三皇子：“不說這些了，聽說越郡盛產美人，到了越郡陪我出去逛逛？”

        瑾譽一臉正色：“我是有王妃的人了，你啊，正經娶個親不好嗎？”三皇子有些郁悶：“我要是想你福氣那么好，能娶到傾溶那樣的王妃，我還至于一個人嗎？”瑾譽：“那嚴公的女兒不是一直愛慕你？家世也不俗，你也不肯。”三皇子：“那嚴吟脾氣大的嚇人！簡直一母老虎！誰敢娶她？哪像傾溶人美心善，脾氣又溫和，真好。”

        瑾譽一腳踢向他：“胡言亂語什么？”三皇子抱著腿叫道：“好好好，我不該夸她！”瑾譽皺眉：“她好也只能我說。”三皇子笑嘻嘻：“哎！傾溶母家有沒有姐妹啊？”瑾譽：“聽說有一表姐，父王此前提過想許配給你。”瑾譽對待此事思慮再三，心里怕三皇子得了這門婚事會有異心，他想先探探三皇子的態度。三皇子笑道：“是嗎？那我可得好好見見。”瑾譽笑著沒說話，只能到了瑞錫都后見機行事。

        馬車行駛了三天三夜終于到了越郡，越郡太守迎接他們進了太守府安排住所。瑾譽一股腦兒鉆進房間里關上房門摟著傾溶摸索著她的外衣，傾溶微微掙扎著扶住他肩膀：“這青天白日的，你別鬧。”瑾譽：“我都好幾天沒和你獨處了。”他扯掉傾溶的外衣，不停地吻著她。突然門被打開，松陽喊道：“傾溶！啊！”

        她看到兩人衣衫不整趕忙捂住眼睛背過身：“我…我該敲門的！我晚些時候再來找你！”說完一溜煙跑開，彥書尷尬地低頭關上門。傾溶捶著他的胸脯：“都怪你！讓你別鬧了！”瑾譽不以為然：“這有什么？你是我妻子。”傾溶握住他的手腕：“母妃讓我和松陽去陪她賞花，你先歇歇吧！耽誤了可怎么好！”

        瑾譽垂下腦袋，泄了氣：“那我陪你一起去。”傾溶整理著衣飾喊道：“玉蟬！去告訴公主，我一會就去。”瑾譽陪著傾溶去找魏貴妃，魏貴妃正與太守夫人閑聊，看到他們三人前來笑著說道：“這是我的女兒松陽，這是我兒子瑾譽與王妃傾溶。”

        太守夫人起身跪拜：“臣婦拜見瑾南王、王妃、公主。”魏貴妃將太守夫人身后的女子拉到身前對他們說道：“這是劉太守的千金，與你們年歲相仿。這幾日陛下要巡查工作，你們一起玩樂去吧。”女子作揖：“臣女劉蘭曦見過王爺、王妃、公主。”

        松陽笑道：“正好我們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哪里好玩兒。”太守夫人引著他們去花園里賞花，六月初是海棠花期末尾，那一園的花樹正在怒放著最后的生命。蘭曦見瑾譽翩翩公子，少女懷春心思藏不住甚是害羞。眾人皆賞海棠，而她卻在偷看著瑾譽。松陽問道：“蘭曦，越郡夜市好玩兒嗎？”

        蘭曦：“回公主，夜市離太守府不遠。春日有花市、夏日有湖船、秋日有糧集、冬日有燈會。”松陽聽著更加興奮：“這么熱鬧！”蘭曦點頭：“只因越郡是三州的臨界點，所以都是商客來此做生意，很是熱鬧。”傾溶問道：“那今晚是有湖船？”蘭曦：“是，越郡橫穿一條簾湖，蜿蜒曲折，會有商販供船讓游客一覽越郡的夜色。”

        傾溶看向瑾譽，瑾譽笑道：“今晚我們就去看看。”蘭曦趕忙建議：“不如我陪同你們一起，也能為你們講解越郡的特色。”松陽連聲答應：“好啊好啊，我把三哥也喊上！”魏貴妃聽到他們嘰嘰喳喳說著晚上要出府，囑咐道：“你們出去玩，一定要小心，多叫人跟著。”松陽乖巧下來：“知道了母妃，一定會早去早回的！”傾溶趁機提議：“母妃無需擔心，裴少將跟著我們一同去，有他在，就不會有危險。”松陽低下頭不敢搭話，魏貴妃笑著點頭：“那就好，可不許玩瘋了。”

        晚膳過后，他們一行人出了太守府往夜市走去。松陽鬧著想先去逛街市，聽到有人在吆喝著比武。他們擠進人群看到有一女子穿著婚衣坐在臺上，眼神卻沒有一絲的喜悅，滿是無奈心酸。一中年婦女喊道：“今日是我侄女比武招親！我侄女香涵家道中落，不幸喪父喪母。我這做姑姑的也很為難，只能招親為她尋得一位佳婿！今日誰拔得頭籌，誰就能娶走香涵！”

        松陽譏笑道：“這姑姑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用這樣的方式打發侄女出嫁。”傾溶制止她：“松陽，也許人家確實有難處呢。”蘭曦解釋道：“香涵確實家道中落。”三皇子在一旁問道：“你認識她？”蘭曦：“不算相熟，香涵的父親是商客。后來被買家騙了一大筆錢，她父親自此天天喝酒打人，精神也不好了。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天聽說她父母墜湖而亡，她后來一直借住在姑姑家。”

        三皇子嘆息：“真是個可憐人。”他遠遠打量著香涵，是個美人兒，眉頭緊促帶著一股淡淡的憂傷。接連有人上臺比武，都想迎娶香涵。幾輪下來后，有一男子連連擊敗對手。他大笑道：“還有誰？”他們見這男子比武時十分不規矩，總是使陰招對付對手。男子見無人迎戰，對姑姑說道：“我贏了，讓香涵準備著，即日送到我府中做我的小妾。”

        那香涵一聽這話，忍了半響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掉。那男子甩手給了包銀子給姑姑：“這是些散錢，明日我著人送聘禮。”姑姑見到銀子笑得合不攏嘴：“鄭爺您就等好吧，我一定會讓香涵準備好！”這男子看上去三十有余，比香涵年歲大不少，言語舉止都有些粗鄙。松陽嘖嘖嘆息：“哎，這香涵看上去也像個大家閨秀，怎的被這樣的人娶回家當小妾。”

        三皇子一沖動，跳上擂臺對鄭爺喊道：“誰說你贏了？我應戰。”鄭爺斜眼看著三皇子，見他形態翩翩，一點都不像習武之人，放聲大笑道：“公子，你跟我打？就你這身量？”三皇子拿過彥書的劍，面露慍色：“少廢話。”兩人過招，傾溶與松陽擔心不已，心都揪在嗓子眼。裴昔年笑著安撫道：“你們別看三皇子平日閑云野鶴，他可是與瑾南王一起學習武術騎射的。”

        傾溶還是擔心皇子公然與人比武會受傷，她不自覺緊緊握住瑾譽的手。瑾譽說道：“要是這人敢使陰招，我們這么多人在此，必會好好教訓他。”話音剛落，鄭爺見正面打不過三皇子，臉色已露出難堪。他可不想到嘴的鴨子就這么飛了，他眼珠子一轉拿起劍柄故意失手打到三皇子的右臉，三皇子也不生氣，他邪魅一笑：“鄭爺武風可真差！”

        松陽在臺下大喊道：“你這人怎么打人臉？”鄭爺理直氣壯：“手滑了！不好意思！”瑾譽跳上擂臺，拿劍三下兩下就制服鄭爺，他將劍指向他喉嚨。鄭爺瞳孔都在顫抖，他吞著口水：“你！我與他比武何時輪到幫手上臺！”瑾譽將劍緩緩下移，指到他要害之處，他渾身顫抖，見瑾譽不饒他。他扔下劍舉起手：“我…我輸了！”香涵與姑姑也看傻眼了，姑姑不知如何判定。松陽打破了這沉默，上臺說道：“姑姑，我三哥贏了，香涵姑娘是否要嫁給我三哥？”

        姑姑緩過神拉著瑾譽牽著香涵對眾人說道：“比武招親結束！”瑾譽趕忙抽開胳膊：“不是我贏了，是我三哥贏了。”姑姑笑嘻嘻地說：“是你贏了鄭爺，在座的都看到了。”松陽輕聲對瑾譽耳語：“先救下香涵姑娘，回去再說。”香涵望著眼前的三皇子與瑾譽，他們看上去教養甚高，心中的傷心也減了大半。

        看熱鬧的人熙熙攘攘地散去，三皇子拿出一塊金鑲玉玉佩扔給姑姑：“這是姑娘的聘禮。”姑姑舉著玉佩在燈光下看了個透徹，趕忙收入袖口中：“哎呀！香涵可真是好命啊！能嫁給這樣的公子！”三皇子也不理她，拉著香涵下了臺。傾溶看到他們下來，走上去迎瑾譽。

        瑾譽拉住傾溶的手，傾溶有些責怪：“你們啊，以后萬不可與旁人再起沖突了。”瑾譽笑著哄她：“這不是沒事嗎？”三皇子：“那樣的人也敢稱自己為爺，口氣狂妄，做事粗鄙不堪。”香涵立馬跪下：“小女多謝諸位救命之人。”松陽扶起香涵：“你隨我們先回去，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

        遇到這樣的突發事件，湖船也暫且擱置了。一行人回到了太守府，香涵望著太守府的匾額萬分震驚：“諸位是太守府的公子小姐嗎？”蘭曦：“我是太守的女兒蘭曦，他們是…”三皇子打斷蘭曦的話：“先進去再說吧？”裴昔年告退了他們：“殿下，末將還要守夜巡視，先行告退。”

        香涵聽到他稱殿下，心里更是疑惑不已，難道她的救命恩人是皇室貴親？她跟著他們到了松陽的屋內，松陽對瀾雀說道：“給姑娘找一身日常的衣服送來，將其他人帶出去。”瀾雀領命告退：“是，公主。”香涵一聽，立馬下跪磕頭：“民女不知是公主在此，民女實在魯莽失禮了！”

        松陽扶起她：“快起來，別磕頭了。”蘭曦笑著解釋給她聽：“這是唯一的封號公主，松陽公主。剛才第一個上臺救你的是三皇子，最后上臺的是四皇子，這位是四皇子的王妃。圣上來視察越郡，我今日陪同他們游夜市，就正巧碰到你。殿下見你在臺上神情難安，于心不忍，才出手相救。”

        香涵一個個跪拜問安，她激動的心情溢于言表：“民女真是上輩子積了福分才得以殿下相救。”傾溶問道：“香涵，這次的招親，是你自愿的嗎？”香涵搖頭：“姑姑照顧了我三年，姑夫一向不滿我借住一事。他們商議后就想趕緊將我嫁出去，我也無法選擇。”傾溶看她禮貌有佳，模樣又可人，卻有此不幸遭遇，不禁被她共情心生憂傷。

        松陽笑著打破她倆的憂傷：“這下好了，不如真的嫁給我三哥？我三哥不顧身份上臺救你，這可是我第一次見他這般英勇呢。”香涵抹掉眼角的淚：“民女身份低微，如若三皇子不嫌棄，民女愿意侍奉在側。”三皇子以前風流倜儻，這次卻有些害羞：“我…我怎會嫌棄你身份低微？我母妃也不是什么官宦大小姐，照樣嫁給了父王，我們從未有過勢利之心。”松陽拉著他倆的手：“哈哈哈，那敢情好！明日，讓我三哥去面呈父王此事，你就跟著我們一起走吧？”蘭曦笑道：“我等會兒讓人收拾屋子出來給香涵姑娘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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