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黎斌去李軍家里看他,得知他又住院了,便開著車到醫院來看他。二人一見面,黎斌便笑了起來,故意調侃李軍說:“你這是把醫院當親戚在走么?怎么又來了?”
李軍側臥在床上,不敢笑得太大聲,怕扯著傷口疼。更何況,他手上還扎針在輸液,稍微活動下,針頭便會刺到骨頭,鉆心的疼。他只好盡力忍住,緩緩說:“純粹是自己作的吧。你怎么現在來了呢?”
黎斌坐在床邊,給他剝了幾瓣兒橘子,遞給他說:“就是來看看你。去你家,接過看到老太太忙前忙后,說你又到醫院來了,這不很納悶,只好來醫院了。最近我又沒出去自駕游,你不能出去,我跟陳小英就覺得不好玩。”
李軍努力翻翻身,說:“我這輩子估計沒有可能再跟你們一起出去了。”
二人聊了一會,房間另外兩張床上,分別又進來了兩位病人。李軍看了一眼這倆人,分別是兩位和他年紀差不多的難的。黎斌也瞅了瞅這倆人。只見這倆人全都面無表情,幾乎像喪尸一般,也不言語,進房間后走到床邊,便坐著面向窗戶發呆。
李軍見黎斌坐在這里也很無聊,便說:“你最近不忙的話,幫我去做一件事吧!
黎斌問:“什么事?”
李軍清了清嗓子,說:“你還記得1986年的時候,我曾經在一個下大雨的晚上,被人追殺,匆匆忙忙跑進你家那次么?”
黎斌點點頭。
李軍繼續說:“那天晚上,其實我去找林淑琴,本想送給她一樣東西。這東西,就是一個寫滿情詩的日記本。我們之間,約定好,等我寫好一本情詩,我就回東川找她。那時候我寫好了,所以去找她,結果跟周學兵打了一架,又遇到下大雨,跟周學兵一起混的那些小弟,雨夜追殺我。我當時受傷了,帶著這本日記本,匆匆逃跑,在下半城的時候,情急之下,把日記本給了一家火鍋店老板幫我保存,說事情過后再回來拿。但是后面就一直沒去拿。你這幾天空了,去幫我把日記本取回來吧!
黎斌說:“都十幾年過去了,不知道還在不在!
李軍說:“就是不知道了。這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個心病!
黎斌說:“你把地址給我說聲,我現在就過去幫你取!
李軍便把地址寫在一張紙上,遞給黎斌,又大概說了那個店的具體位置,以及當時晚上的緊急情況。過了一會,他又說:“你仔細找一下,這事就拜托兄弟了。”
黎斌收起地址,隨即下樓開車往下半城趕
。按照李軍給的地址,黎斌到那附近轉了一圈,沒看到李軍說的那個火鍋店,他還問了一圈在那附近的清潔工,大家都沒聽說李軍說的這家火鍋店。
黎斌覺得很奇怪,但又覺得很正常。奇怪的是,一家火鍋店不可能那附近的人,都不知道吧?老居民也說不知道,那就奇怪了。覺得正常呢,是因為畢竟按照李軍說的事情經過的話,都已經過去了快十二三年了。在東川,大街小巷遍地火鍋店,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太正常不過了。
問了一圈,仍然沒問到。黎斌只好開車返回醫院,他將尋找情況如實告訴李軍,李軍聽完有些沮喪,兀自說道:“怎么會沒有呢?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黎斌說:“會不會這么久了,你沒去找,對方以為不會再回去拿了,丟失了呢?又或者是我沒有找到位置?要么等幾天你身體好點,我再開車帶你一起去找找?”
李軍說:“一定是沒找對地方,我再三囑咐了那老板,他不可能就這樣弄丟了!
黎斌見他有些著急,當下便決定找機會再去找一下,一定盡可能想辦法,滿足李軍這一意愿。將近中午,老太太提著一保溫桶蓮藕排骨湯過來了,黎斌便讓了位置,讓老太太張羅李軍的午飯。
李軍心里想著那個筆記本可能丟失,一時間便沒啥胃口,躺在床上目光呆滯。黎斌見他這樣子,便當著老太太的面說:“軍,趕緊把湯喝了吧。這湯聞起來好像,嬢嬢你這手藝,都快趕上我餐館里的大廚了!
李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才端起碗,慢慢喝湯。
老太太聽到被黎斌表揚,心里樂得像吃了蜜似的,笑著說:“小黎,你太會說話了。對了,小陳在忙么?你可不能老過這里來,小陳一個人也很辛苦的!
黎斌沒說幫李軍找日記本的事,這事也只有李軍知道,他不想讓老太太知道,以免擔心,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說:“嬢嬢,陳小英喊我過來的,說沒事多陪下軍軍,免得他一個人閑得慌!
老太太說:“這多不好意思的。哎,李軍有你這樣的好朋友,真是他的福氣!
見李軍吃完了,黎斌看老太太一個人在這里,擔心扶不動李軍,便問李軍要不要去一趟廁所,他正好在這里,可以搭把手。李軍說好。黎斌便把李軍扶著去了廁所,等待的時候,他對李軍說:“軍,我準備過幾天再去你說的這個位置去找下。你等我消息!
李軍說好。
過了兩天,黎斌帶著陳小英一起再去了李軍說的這個地址。倆人
專門找那種老頭問,結合李軍說的細枝末節的信息,問了大概一上午,還是沒啥消息。好在倆人即將放棄的時候,路邊有個在下半城做“棒棒”的說:“你們怎么不問問我?”
這個“棒棒”,肩上背著一根楠竹扁擔,扁擔上纏著一副粗麻繩,坐在路邊攬活!鞍舭簟保跂|川,有幾百年的歷史。東川本身是一個兩江交匯的碼頭城市,以前貨物在碼頭卸下來,需要有大力氣的人幫著扛運,于是誕生了一批賣力氣干活的工人,他們就是靠著一根楠竹扁擔,一副副麻繩攬活,于是就被人喚作“棒棒”。
黎斌大量了一眼這個棒棒,走過去蹲下來說了下情況。只見這個棒棒笑了笑,說:“你們這些城里人,一點生活常識都沒得。這種打聽人的事,問我們這種走街串巷的人噻!”
黎斌也不跟棒棒計較,說:“那就請這位大哥幫幫忙。”
棒棒看都不看黎斌一眼,伸出三根手指,閉口不說話。
黎斌看著陳小英說:“給這位大哥三十元吧。”
陳小英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說:“三十????”
黎斌“嗯”了聲,示意她趕緊給錢。陳小英也就掏出三十元錢,塞給棒棒。棒棒這才指著前方轉角說:“轉角那里,轉過去,走大概五十米,有個火鍋店。就是你要找的那家火鍋店,但是可能老板不在店里。你去問問吧!
黎斌原本還想問問這店靠不靠譜,但話到嘴邊咽回去了。畢竟這店靠不靠譜,棒棒說了不算。他說靠譜的話,是不是真靠譜也沒誰知道吧。
黎斌跟陳小英到了棒棒說的這個店的店門口,仔細看了下,的確跟李軍描述的有些相似,不禁暗自高興起來。正在這時,一個年輕小伙子湊過來,問二人有何貴干。
黎斌便把來意說了一次,小伙子原以為二人要吃火鍋,現在聽說只是來找老板打聽日記本的事,頓時像泄氣的氣球一般,毫無生氣。小伙子說:“你們來得不是時候,這事也只有問我們老板的老爹,不過老板和他爹最近都不在東川!
陳小英問:“那在哪里呢?”
小伙子愛理不理地說:“誰知道呢!可能去廣州了,也可能去浙江了。反正倆人有錢,到處游山玩水也不一定呢。啥時候回來也沒有說,你改天再來吧。”
黎斌見小伙子這副勢利眼的樣子,心里火冒三丈,但是想著是來求人的,便忍了又忍,強裝溫和地語氣說:“那謝謝小兄弟了。如果老板回來了,請他務必聯系我。這是我的地址!彼炎约旱牡刂愤f給了小伙
子。
小伙子看都沒看具體的地址,隨手接了之后,往屁股后的口袋里一塞,說:“好吧。你們回去等消息吧,我也要開始干活了。”
從火鍋店出來,黎斌對陳小英說:“現在的年輕人太不像話了。眼睛里全都是錢,全都是生意。你看我倆都進店了,雖然是打聽人,但眼見中午,也是吃飯的時候,這小伙子口氣稍微好一點,我也就可能留下來吃火鍋,照顧下生意。”
陳小英說:“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腦子里只想著如何賺錢呀!
黎斌說:“都做了餐飲服務業這一行,如果不把服務做好,那么餐飲絕對失敗。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能開一家火鍋店,除了味道好吃之外,我一定會要求所有人把服務做到極致,要對每個進店的人當成祖先一樣服務,即便是進店的客人不吃不喝,也要像對待祖先一樣對待。要讓每一個顧客進店后,享受賓至如歸的尊寵感。”
陳小英說:“咱們現在還不是可以這么做!雖然我們開的只是一個小餐飲館子,但我們仍然可以吧服務做好。比如進店的客人,等待上飯菜的時候,可以吃點免費小甜品,可以享受免費做指甲服務,可以觀看免費節目······等等。讓顧客進店,目的是吃飯,但不僅僅是吃一餐飯。進一次店,享受的卻是全方位的尊寵服務!
黎斌不僅仔細地盯著陳小英看了一眼,說:“你這些都是哪里學的?我之前怎么沒有發現你還有這么好的想法!
陳小英說:“你不知道國內有一家火鍋企業已經是這么做的么?這家火鍋企業,1994年在四川簡陽正式創建成立,現在都快五年了。我之前聽一個朋友說過,這家店里的服務,簡直做到你心服口服!
黎斌說:“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看咱們有機會可以親自去這個火鍋店看看,學習學習他們的企業文化!
陳小英說:“有機會一定去。對了,我剛才說的,你覺得可不可以試一下?”
黎斌說完全可以。二人開車去了醫院,把找到火鍋店的事,給李軍說了。李軍很高興,坐起來說:“我就知道肯定不會找不到的。那日記本呢?”
黎斌說了老板和他兒子不在店里的事,李軍又有些情緒激動,說:“兄弟,你最近多去幫我看下。真的,我感覺我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這個日記本了。
如果找不到它,我覺得我一定會滿帶遺憾的。”
黎斌說:“我每周去看三次,一定去幫你找回來!
陳小英見李軍這樣子,心里有些不太適應
。隔壁兩張床的病人,一如既往地要死不活。她覺得病房太壓抑了,又看到李軍臉色蒼白,說話氣若游絲,當下便說:“軍哥,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給你說!
李軍用力咳嗽了幾聲,等靜下來后說:“你說吧,小英。有啥事都直接說!
陳小英說:“這日記本對你真得很重要么?”
李軍說:“我就知道你會這么問。這么說吧,小英,我知道我時日不長,不知道能不能拖過這個年的年底。我這一輩子,與兩個女人糾纏不清。一個是林淑琴,我愛她,愛過她。她愛我,愛過我。但我們沒能走到一起。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人世間的情感也多半如此。在錯誤的時間遇到對的人,一定會是遺憾。我想,我跟林淑琴,就是這樣吧?與我糾纏不清的另外一個女人,便是陳虹。她愛我,我喜歡她。我對她的喜歡,是像兄妹一般。對她而言,我們也是在錯誤的時間里,遇到對的人,一定會是遺憾。我把她當妹妹了,那份情感只能放在心底。但是林淑琴,是我這一輩子的疼。是我一直沒走出來的那個坎兒;氐綎|川,無處不是她的音容笑貌。再想到我當年寫過的那些情詩,你不知道,這個日記本,對我來說,這像是長在心底的一根刺,總想拔掉。”
陳小英深深地出了一口氣,一時間陷入沉默。她的任何語言,任何應答的語言,在此刻,也許都毫無氣力。她沒想到,李軍竟然是這么一個癡情的男人,也只這么愚蠢的一個男人。說他癡情,是他多年以后,還一直念著林淑琴。說他愚蠢,是因為他多年來,還一直念著林淑琴,哪怕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林淑琴都成家立業,已相夫教子了。
人間何處無芳草,何必獨戀林淑琴!
黎斌起身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問李軍:“軍軍,我問最后一次,你確定不告訴林淑琴你的情況?尤其是日記本的事?哪怕在你死之前,見你一面也好!”
此時,外面走廊里,有兩個護士在聊天,其中一個說:“新聞說再過不了多久,就要跨年跨世紀了。我們都是跨世紀的一代!绷硗庖粋護士說:“要是我跟我男朋友能一起跨世紀,該多好啊!
李軍看著窗外,一言不發。直到過了許久,他才淡淡地說:“如果我這病,能跟我一起跨過1999年12月31日,那就告訴林淑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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