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默契

        角馬車一路暢通地停在了蕭宅。

        蕭家一家四口默契的都沒提起命格的事，大家一如往常的熱熱鬧鬧地吃著午飯，今日阿奶做的牙豬肉尤其得香，蕭果還多吃了小半碗飯。

        兩位老人家看著孫女能吃能睡的什么也不擔心，至于那甄道師批的命格，他們更是一點兒都不信。孫女可是他們的心肝、他們的命，沒有孫女他們早就隨著兒子一起去了，還能像現在這樣享福？

        那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甄道師懂什么，不過就是看自家孫女和孫女婿出色，故意來找他們家麻煩的人。

        晚飯后，阿奶想著酒能讓人放松心神，還是叫藍因去外面酒坊打了兩壇名氣很大的梅子酒回來，想著孫女要是睡不著可以喝一點。

        藍因提著兩壇梅子酒進屋，正巧碰上了一身黑色緊袖衣裙的蕭果。

        “那個，你回來啦。”蕭果像是被他驚著了，保持著一只胳膊伸進袖窿的姿勢僵著沒動。

        蕭果沒想到藍因這么快回來，直接被他抓了個現行，她腦海中快速地想著說辭，要不就和藍因說她只是想試試衣服？

        “嗯。果果這身裝扮倒是第一次見。”藍因看到蕭果的這身裝扮，腦子一轉一下子就猜到了真相，他訝然地抬了抬眉，隨手帶上房門，進屋后把手中的酒放到了圓桌上。

        然后轉身從衣柜最里面，拿出了白日里剛買的黑衣，掌心托著衣服往上抬了抬示意蕭果看，俊朗的面容上，眉眼一彎，梨渦乍現：

        “一起吧，酒回來喝。”接著便自顧自地換起了衣服，不給蕭果拒絕的機會。

        “好。”這還是他們兩人第一次這么有默契。

        兩雙相似的桃花眼彎成了一樣的弧度，嘴角的四個小梨渦也都不藏了，大大方方露了出來。默契的小夫妻越來越有夫妻相。

        蕭果也沒打算拒絕，有人陪著還能解解悶。她好似解除暫停一般，繼續把手臂伸進衣袖，從容地穿起衣服。

        甄道師的府邸比蕭宅更靠近城主府，和韓家府邸在一條街上。

        蕭果躬身，腳步輕巧地踩在屋頂的瓦片上，像一陣輕盈的風一樣在連綿相接的屋頂上疾行飛掠，最后穩穩的停在甄府的書房房頂。

        藍因心緒復雜地緊跟在她身后，看著毫不掩飾向他展示自己深藏的一面的蕭果，心中有些吃驚。

        蕭果的身手在他之上，他要使出全力才能跟上蕭果的速度，他想不透蕭果是何時學會的這些。

        平日練習的時候，蕭果可不會這些。但是他一句也沒問，只是默默地跟在蕭果身后，這也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她不主動說，他便不追問。

        同時他也很欣喜，蕭果既然選擇毫無保留，就表示她心底已經完全相信自己了，他會等她，等她愿意告訴他的時候。

        藍因看到蕭果停住，抬起小臂又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后，也跟著停在了她身后。甄道師府上很安靜，蕭果俯身趴在屋頂側耳聽著屋中的動靜。

        藍因耳朵微動，悄聲對蕭果說：“沒人，人在那邊院子。”他指了指后院東南角處的一處燈火明亮的院子。

        在小時候和藍因一起生活時，蕭果就見識過藍因靈敏的聽覺，因此很相信他的判斷。她無聲地指了指屋檐下，看到藍因點頭后率先跳了下去，藍因緊隨其后。

        兩人小心地避開書房值守的兩個仆人，閃身進入書房。

        甄道師是個擅長掐算的道士，但蕭果看他的書房更像是一個煉丹房，她和藍因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駁雜的藥草香氣。

        外面的下人隨時可能進來，兩人沒有耽擱，直接輕聲的開始翻找。書桌、炕桌、多寶閣，這幾處都沒有發現書信或是賬本之類的有用信息。

        蕭果心中納罕，難不成他們猜錯了，這個甄道師是個好人？

        “果果，這里的藥材不多，按理說不該有如此濃郁的藥香，可能有——”

        “密室！”兩人再一次默契地想到了一起。

        蕭果停下翻找的動作，仔細觀察這書房的布局，藍因也在墻壁處和地板處輕輕的敲擊，辨別聲音。

        兩人都太過專注了，沒想到意外地撞到了一起，藍因抱著她倒下的時候，蕭果感覺到自己的腳好像踩到了一處機關。

        他們此時的姿勢別扭，她完全使不上勁兒，只能在心中暗道了一聲不好。

        “咔”腳下的地板的突然地向下打開，兩人相擁著就這么直接咕嚕嚕地滾了下去。好在不是陷阱，他們只是誤打誤撞地碰到的密室入口的機關。

        蕭果揉了揉被臺階硌得生疼的后背，齜牙咧嘴地站起身，藍因也很疼，不過比蕭果好些，可能是他的肉更厚實。

        密室的空間很大，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銅爐，估計就是甄道師的煉丹爐。四周的墻壁都被做成了藥柜的樣式，里面盛放的都是各種藥材，散發著濃郁的藥香。

        挨著煉丹爐的長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瓷瓶。瓷瓶上貼著標簽，寫著什么丹，什么藥的。

        蕭果拿起一個熟悉的紅色瓷瓶遞給藍因，疑惑的說：“藍因，你看，這個長生丹是不是就是藍首領吃的那個。”

        “是。”藍因回想了下，上次他們見藍首領時，藍世民頭痛好像就是吃的這種丹藥，為了確認，他還打開瓶口聞了聞藥香，兩種藥的味道是一樣的。

        “你看這個！”蕭果本是隨意翻翻桌上的藥書，沒想到正好翻到了記錄長生丹的這一頁。

        丹藥名：長生丹

        原料：地參、首烏、仙芝、丹石。。。。。。。，共二十種。

        炮制方法：。。。。。。。。。。

        藥效：。。。。。。，初服使人面色紅潤，身輕體健，百病全消，毫無病痛。。。。。。但此藥有微毒，久服不但不能延年益壽，反而會使人耗盡本身精血，油盡燈枯而亡。

        “首領為何會吃這種藥？”藍因看到藥效后，也皺起了眉頭。他父親不應該如此糊涂。

        “不知，他可能也不知道這藥的真實藥效，明日我悄悄給首領府送信問問。”蕭果直接把長生丹這一頁撕下，準備明日和信一起送出去。

        “我去吧。”藍因拿過書頁塞進自己的衣襟里。

        蕭果和藍因又在密室轉了轉，沒有發現關于流言的信息，就離開了密室。

        兩人出了書房，飛身上了屋頂，恰巧看到一位身穿道袍、流著胡須的老道士帶著一個渾身被黑袍包裹的人進了書房。

        蕭果原本打算離開的，沒想到臨走還有意外收獲。

        甄道師斂了斂胡須：“韓公子，深夜前來找老道是何事啊？”

        “城主府的藥算算日子該吃完了，家父讓我再向甄道師購買一瓶，這是我們準備好的銀兩。”

        “嗯，韓公子來的時間剛好，老道昨日剛給韓家主煉完丹藥。”甄道師看著韓同從袖子里拿出三枚嬰兒拳頭大小的銀錠滿意地一笑，從炕桌的暗格處拿出一個紅色瓶，瓶上同樣沒有標簽。

        “嗯，就是這種。”韓同接過藥瓶倒出一粒看了看，確認后滿意地點了點頭。那丹丸的樣子和蕭果在密室中看到的一樣，是長生丹。

        “這瓶吃完后，韓公子就無需再向老道買藥了。”甄道師故作高深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須說道。

        韓同收好藥瓶，聽到甄道師的話果然很驚喜，希冀地看向甄道師：

        “你是說……太好了！沒想到這長生丹當真有如此奇效。”事情竟然這么順利？他們韓家謀劃了多年的都城很快就要真正屬于他們了嗎？

        突然而至的驚喜讓他的思維格外的活躍，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成為首領的樣子，隨即他又想到了蕭果和白日里的流言，皺眉問道：“甄道師，我還有一疑惑望甄道師解惑。”

        韓家出手大方，多回答一個問題而已，甄道師不在意：“請說。”

        “那蕭家小姐，蕭果，當真是天煞孤星，克親克夫克子的命格？”自從早上聽了這個消息后，韓同一天都在猶豫要不要舍棄蕭果。

        蕭果在屋頂看著他的頭頂，一陣無語，我命格怎樣關你何事，跟你有關系嗎，你還表現得的糾結可惜加遺憾的。

        “呵呵，韓公子可是看上了那蕭家小姐？無妨，韓公子安心抱得美人歸便是，這蕭家小姐命格尊貴，倒也配得上韓公子。”

        甄道師心想，那蕭家小姐是什么命格他怎么會知道，他又不是真的高人，只不過會煉丹罷了。不過，這貴人們想聽什么，他最了解了。

        蕭果皺了皺鼻子，心中暗哼，這般輕易地出爾反爾，果然是個騙子，她也是傻了才會大半夜地跑這一趟。藍因看到蕭果可愛的小表情，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

        “那命格？”韓同心中先是一喜，轉念一想又有些猶豫。

        “呵呵，老道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甄道師說得隱晦，但足夠韓同明白了。二人狼狽為奸這么久，這些事早就心照不宣了，就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唄，和他們現在的交易沒什么不同。

        江山近在眼前，美人也唾手可得。韓同覺得今夜不需此行，臨走時又給甄道師留下兩枚同樣大小的銀錠作為謝禮。

        甄道師笑得更開了，他把五枚銀錠挨個兒摸了又摸，這才掀起床板，把五枚銀錠和床板里的銀錠們放在一起。

        蕭果看著這鋪滿床板的銀錠也是羨慕的不行，她剛剛就該掀了床板看看的，沒準還能劫富濟貧。

        她一月才一兩，這要攢多久才有這么多啊。她都有些舍不得走了，她也想和甄道師一樣每日都在銀子上躺一躺。

        藍因今夜看到了蕭果很多沒有展現出來的一面。

        蕭果很像是一塊藏在頑石中的美玉，每拋開一點，看到的驚喜就多一點。此時蕭果財迷的樣子讓他覺得很是可愛，想要珍藏。

        不過，想到剛剛韓同和甄道師的話，藍因心中對覬覦愛妻的韓同厭惡極了。

        “走了，回家喝酒了。”那么多銀子看在久也不是自己的，蕭果覺得她還是借酒消愁好了，她才不承認自己其實是有些饞那酒香的。

        蕭宅中阿爺和阿奶已經睡下了，院中亭子里，蕭果和藍因腳邊滾著兩個空空的酒壇。

        “藍因，你知道嗎，我昏迷那段時間心里有多害怕，我死了好多回啊。”蕭果背靠著柱子，趴在美人靠上看著亭下的荷塘，手中撥弄著蓮蓬。

        “不怕，生死都有我陪著你呢。”藍因看著蕭果半醉半醒的樣子，怕她自己坐不穩。就把她的身子調了方向，讓她背靠在自己懷里。

        “是哦，還好有你。”蕭果伸手想摸摸藍因的眼睛，沒夠到，只摸到了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她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想說：

        “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沉在白玉潭里后遇到你，一半在末世飄零拼殺了半生。昏迷的那段時間，我一直渾渾噩噩的，想醒又醒不過來，多虧了你給我的定情信物。”蕭果從衣襟中掏出系在脖子上的玉佩給藍因看。

        藍因聽著蕭果說她飄零拼殺的半生，摸著玉佩上屬于蕭果的溫度，鼻頭酸澀。

        飄零拼殺這四個字，他懂。

        他拿出自己脖子上戴的另外一枚玉佩，托著蕭果拿玉佩的手，讓兩枚玉佩在蕭果的掌心合二為一。

        “藍因，現在的我才是完整的我。”蕭果看著合在一起的玉佩，覺得很像兩世靈魂合在一起的自己。

        她藏在心里的后半句話，還是沒勇氣問出，她怕自己好不容易邁出的腳步，再退縮回來。

        “我知道，我喜歡的就是現在的你，幼時的你是我的親人，現在的你是我的妻子，我深愛的人。”蕭果想問的，藍因都懂。

        藍因低頭，笑容越來越大，溫柔地吻上蕭果驚訝的眼眸，然后一點點向下，他嘗到了梅子酒的味道。

        月色下兩人心意相通。那味道比梅子酒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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