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六十六章天空的顏色
01
伯妮絲聽完那些朋友們的描述就放心了。他們也許都是優秀有個性的人，但伯妮絲不認為其中的任何人能替代她摯友的地位。
……是的，她并不從愛情意義上擔心什么，只擔心是否有人會取代她的友誼。不管感情是什么成色，她一定要是最親密最信任的那一個。
也許是因為這段感情的基底一直都是摯友，伯妮絲的戀愛體會還蠻新奇的。假如在和別人的親密關系里，伴侶這么長久的消失，伯妮絲再怎么也會感到不安，甚至滋生一些懷疑，不一定是對于移情別戀的懷疑，也可能是懷疑感情是否會就這樣淡漠下去，直至平淡無痕。
可是和克拉克，再怎么平淡，摯友之間的了解和緊密鏈接是不會消失的！克拉克在北極的時候伯妮絲就完全沒有擔心過這些，現在她要孤身去遠方上大學了，她也不是很擔心。
……倒是克拉克很是惆悵的樣子，惹得伯妮絲“噗”地笑出了聲。
“……哎呀，對不起嘛�！辈萁z使勁rua了半天他的頭發，“這和你在北極有什么區別？都是在遠方上學，只是我回來得慢一些。而且你也可以來看我��！”
克拉克表示同意，但他說人類的情感常常不是理智能完全控制的。
伯妮絲深以為然，在去大都會的飛機上設計了一顆完全由邏輯指引行為的外星球。（1）
02
不過她萬萬沒想到，在大學的第一天就會和人在公共場合大吵一架。
天很藍，有大片大片潔白柔軟美麗的云。伯妮絲和同樓層的女生一起走進食堂，但本來緩慢前行的隊伍突然停滯了。她聽到一個尖銳的女聲，就離開隊伍，向前去看看情況。
“我們買的明明是一種套餐，為什么我的肉丸少兩個？”一個短發女孩兒指著自己手里的盤子大聲說。她旁邊同伴狀的男孩兒好像不太適應被眾人圍觀，扯了扯她的胳膊小聲說了點什么。
“不，這不是你分我兩個的問題！”那女孩兒說，帶點西部口音，“是我們倆用同一個價格買了同樣的套餐，但我的分量明顯比你的少！這個窗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少！(2)”
“你們女生本來就吃得少啊……”窗口里的工作人員面色慌了一下，但立刻強自鎮定下來。
伯妮絲聽到這里，忍不住了：“那窗口應該分不同價格的大份小份讓人自己選，而不是你自作主張覺得什么顧客一定會吃得少�！�
那工作人員還找了些歪理，最后甚至罵出了“中西部的鄉巴佬”之類的話。氣得伯妮絲正式加入戰場，和短發女孩兒一起跟他吵架。
03
架是吵贏了，也獲得了學校“會及時處理”的回復，但伯妮絲還是氣得簡直想點三碗飯證明一下女的也可以很能吃，被及時攔住了。
“喏，可樂，請你的要嗎？”短發女生笑起來，遞過一瓶可樂。
伯妮絲想了下要不要拒絕，最后笑著接了過來。但她一口也沒有喝。
好像來到大城市之后，她過去的習慣也就一起復蘇了。除非充分判斷評估過一個人的可信度，伯妮絲不會碰任何人遞過來的飲料。
04
伯妮絲熟練地打開了某個知名度逐漸上升的科幻愛好者論壇，登陸進名為phantom的賬號。等待網頁轉開期間，她撐著下巴看向窗外。天空這種清澈又濃稠的靛藍色也很好看。
她點開了收藏的帖子，興致勃勃觀看起新的回復來——
“【精華·熱】你們聽說過一本叫《星航之路》的新科幻嗎？
……
[本帖已被管理員ghost設置為精華貼]
[第83樓]ghost:從情節節奏把握能看出來作者是一位新人，但正因為如此，有一種格外鮮活的創造力。我也很期待接下來的劇情，如果能和作者本人聊一聊就更好啦，有蠻多地方寫得深得我意。
[第84樓]xxx:哇，管理員合影。
……
[第88樓]phantom:哇，管理員合影。我們名字有點像呢！我也挺喜歡這本書，想知道你說的合你心意的地方是哪些呢？是主角的塑造嗎……
……
……”
伯妮絲快樂地讀完一些新鮮的好評，記下來一些差評提出的缺陷，接著打開私信頁面和管理員ghost交流起來。這個管理員不常灌水，但時不時會出現在一些干貨分析貼或者科幻作品帖分享討論觀點。最妙的是，絕大多數都和伯妮絲不謀而合。
伯妮絲于是在不暴露自己《星航之路》作者的前提下，時常和ghost探討觀點，最終成功成為了聊得來的網友。
這不，她打開收件箱，就發現ghost的一封未讀私信躺在那里。
來自ghost的消息：
“聽過你評論后，我也去看了這部老電影。和你不同的是，我認為它還不錯，至少在評論水準以上，至少我不覺得情節上有什么邏輯問題，這已經很難得了。
我也能理解你的抱怨，簡單粗暴地以為外星人都包藏禍心確實不對，但你會不會過于沒有防備心了呢？我感覺你對外星的生命體會有一種浪漫化的正面想象……
說到這里，我覺得《星航之路》的女主角態度就很好，禮貌克制但是暗自防備……”
伯妮絲：。
她打字回復：“……我當然也是有防備的！但你說對外星生命的浪漫想象，那的確存在。我甚至覺得外星生命不一定是人形，什么異形啊、硅基啊……因為我其實，是一個人外愛好者。”
屏幕的另一端，一雙手疑惑地摸了摸下巴，打開搜索引擎，鍵入“人外”。
今天，又一個無辜網友，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05
伯妮絲對大學并不陌生，這次學得還是她感興趣的專業。但是學業上駕輕就熟的同時，她……感到無聊。
當然，她沒有寄希望于交更多無聊的朋友、去更多無聊的社交活動來排解，而是比較多地去旁聽別的系的課，尤其是心理學和文學。除了校內的辯論社，她還頻繁去聯合了幾所院校的科幻愛好者社群。后者氛圍很棒，伯妮絲和同好們一起看全世界的科幻作品，互相分享簡要評論……然后進行線上討論�！瓫]錯，線下看完作品，大家各回各家寫線上的感想，然后線上討論。伯妮絲知道自己在科幻粉絲里是少見的外向型，自然要配合內向同好們的需求。
不過辯論社團，就……一群很自我很自信的人聚集在了一起，部分人讓伯妮絲大翻白眼。伯妮絲知道自己也算是自我又自信，但她至少清醒地知道自己也有很多不擅長的事，也對因敏感而生的痛苦抱有敬畏之心，哪怕她自己不是這樣的。
辯論社的教室內，有個男生正在高談闊論著尼采，伯妮絲其實不是很懂這個，但那個男生自帶的那種“我是懂尼采的高貴人”氣質實在太明顯了，他的話也滔滔不絕地傳到正在整理辯論筆記的伯妮絲耳朵里：
“……尼采的德語不應該翻譯成superman，而應該是超越人類的overman，這種‘超人’能夠如此清晰地認知到上帝已死，”那聲音在如此兩個字間停了停，成功營造出了‘像我一樣’的潛臺詞后繼續了，“而且能夠超脫于社會、不依賴于社會，就像……(3)”
“……農民？”伯妮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流露出什么不耐煩，“超脫社會嘛，我這種不會自己種食物的，可是高度依賴社會的餐廳和農民的食物�！�
06
“他說的尼采大部分的確是錯得離譜�！贝髦诳蜓坨R的拉丁裔女同學對伯妮絲說，嘴邊露出一點笑意，“不過你也沒必要將錯就錯地反駁他�！�
將錯就錯？伯妮絲愣住，現在讀過并理解尼采已經是大都會大一學生的默認配置了嗎？她只好說：“……不好意思，我其實沒看過尼采，只大致聽說過一點……”
“所以你是順勢反駁？”女生摸了摸下巴，“但你平時辯論很厲害啊，都看不出來你沒讀過尼采，我一直以為你知識面很廣�！�
伯妮絲現在有點明白為什么這位蠻厲害的學姐為什么在社團沒什么人緣了……“如果會歸納總結，那可以看比較少的正經書就能讀出很多東西；如果不會，看了也只是讀過文字而已。不過大部分時候，對同一個人來說，看了總比不看好的。”她聳聳肩，“而且正因為我沒什么深度，我能認出同樣只靠嘴皮子唬人的人�！�
07
“你好喜歡看天啊�！笨苹蒙缛豪锏膼埯惤z·溫德走過來和伯妮絲打了個招呼，隔著一個座位坐在了附近。在這個社群里，她算是比較會表達自己的科幻粉，每次的感想和書評也都很有見地，和伯妮絲自己也常有相似的體會和觀點。
“我覺得天空的顏色總是很漂亮�！辈萁z笑了一下，“而且我忍不住會想象那上面出現其他顏色會是什么樣子的�！薄热缒承└褡油馓祝�
“你也畫畫嗎？”愛麗絲的眼睛亮了亮。
“我完全不會畫畫�！辈萁z說，“但是天空是真的很像藝術品。”
“有時候我也覺得只有云朵作為裝飾，是顯得單調了些�！睈埯惤z·溫德笑了笑，又嘆了口氣，“不過好在天空的藍色時時不同……可是為什么飛機也是白色呢，多點別的顏色點綴不好嗎……”
伯妮絲欲言又止。她最后說：“如果我閉上眼睛使勁想象，也能看到圣誕老人的雪橇和紅外套。”
愛麗絲“哇噢”了一聲：“你真是個浪漫的人�！彼查]上眼睛，仿佛在想象這個畫面，“天空中有一抹亮紅色，這真不錯�！�
科幻協會結束活動后好一陣，伯妮絲又抬頭看著變成墨藍色的天空。今天愛麗絲提過之后，她才意識到這似乎變成了她的新習慣。她曾經并不是一個會時時觀察天空變成了什么樣子的人，但現在，她會開始想象克拉克在不同的天空中飛行的樣子。這讓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帶著更多的喜愛時常抬頭。
啊，這種藍色比克拉克的眼睛深一些。這些星星很好看，也會很稱他的。
盡管這幾個月克拉克幾乎沒有出現過，但伯妮絲并不感到難熬，畢竟她知道克拉克的行蹤，總歸是北極、小鎮，或者他那些神秘朋友的不知道哪里。伯妮絲有自己的生活重心，而她對克拉克的了解提供了足量的安全感，讓她哪怕和對方長時間無法見面或者溝通，也滋生不出什么不安或者焦慮來。
況且，當她看到天空的時候，現在的伯妮絲會微笑。
“我不吃面包，麥子對我來說，一點用也沒有。我對麥田無動于衷。而這，真使人掃興。但是，你有著金黃色的頭發�！辈萁z喃喃著念誦，“……而且，我甚至會喜歡那風吹麥浪的聲音。(4)”
她擁有了天空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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