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帶回來的消息，和老鄧大同小異。

        老鄧是快退休的人，說話少了許多顧忌，把吸到一半的煙往煙灰缸里一戳，氣哼哼地道：“你推我，我推你，多龍治水，能治得好就見鬼了！食品安全監管關乎全民，這么重要的工作必須有一個強權機構統籌協調，否則只會淪為扯皮！”

        埋怨體制解決不了問題，聞同強壓住焦急的心情，平心靜氣地道：“各位先回去，我向省里匯報，請示下一步行動。”

        周先昊撥通伍元甫的手機，不巧歐陽索宏正在參加省委常委會議，接不了電話。

        伍元甫就讓周先昊把手機給聞同，說道：“聞主任，向您匯報一個特別情況。”

        聽他停下不說，聞同知道他是想避開周先昊，就抬手示意周先昊出去。等門關好，聞同道：“不要客氣，你說。”

        伍元甫說：“天都派了一個調查組過來，直接下到界疇縣，為了前一陣那件事。”

        聞同心一跳，隨即不動聲色地問道：“不是已經有了調查結論嗎，怎么還派人下去？”

        伍元甫壓低聲音，說道：“不太清楚，今天下午到的，到省里露了個面就直接過去了，連配合的部門都沒要求。”

        聞同一改口氣，漫不在意地道：“也好，下來督促指導，是好事。”

        掛斷電話，他心里亂成一團。對于界疇縣發生的事件，省委省政府自始至終保持克制，讓利然市自行調查處理。

        在冒平昌的親自督陣下，利然市公安局傾盡全力，很快就把那個承包利邊鄉種子農藥銷售站的小老板抓了回來。

        公安人員稍一審訊，這個人就一五一十地交待了。他在回鄰省老家時，有個外鄉人找上門來，向他推銷一批農藥。

        這個人倒也實在，一開始就主動承認是偽劣品，是把農業局查禁的劇毒農藥“換包裝”改成的。

        小老板是知道云緲省查處違禁農藥的厲害的，沒敢答應。那個人就給他折價，一直折到“出血價”。

        小老板終于心動了，只要藥有殺蟲效果，農民就不會來找麻煩。農民不來找麻煩，其他人短時間內肯定發現不了。

        他估算了一下，這一批農藥夠他賺三萬多，這等于他平常干三四年的。

        承包銷售站他并沒賺到多少錢，縣農業局、農業局下面的農資公司、鄉里、工商所、稅務所，層層都要扒皮，處處都要打點，最后到他手里所剩無幾。

        左思右想，他打定主意把這批農藥賣光后，就關門不干，一跑了之。

        對于那個外鄉人小老板根本不了解，一問三不知，線索至此完全中斷。

        冒平昌一怒之下，責令追究小老板法律責任，把利邊鄉黨委書記和界疇縣農業局局長、分管副局長、縣農資公司總經理開除公職，給予縣委書記、縣長、分管副縣長行政記大過處分，調分管副縣長去縣政協“參政議政”。

        調查報告和處理意見報到省里后，省委省政府沒提出任何異議，照單接受。

        聞同沒想到，上頭會直接派出調查組，這很不尋常。

        透過表面，這實際上暗示著上面對云緲省不信任，不肯接受調查報告。對云緲省不信任，說穿了就是對省委書記楊心民不信任，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信號，連伍元甫都感覺出來了。

        此事對農業“三大”發展戰略規劃和江邊經濟走廊規劃有什么影響？對當前危機的解決有什么影響？對一直格外賞識我的楊書記有什么影響？對我個人又有什么影響？這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和楊書記力主的重大項目監管整頓改革及兩條高速公路工程招標結果有沒有關系？

        一連串的疑問無法獲解，讓他焦燥不安。

        一個小時后，伍元甫打過來電話。歐陽索宏聽完他的匯報后，說道：“下一步如何，明天我和卞省長商量一下。你們先留在那邊，等候通知。”

        第二天一起吃早餐時，衛生廳副廳長老趙突然接到協會副會長的電話，讓他馬上過去一趟。

        老趙看了聞同一眼，試著道：“我們計委聞主任也在，是不是一起過去？”

        那邊稍一遲疑，委婉地答復道：“不一定需要聞主任也來，這個——你們自己安排吧。”

        掛掉電話，老趙對聞同道：“協會的，讓馬上過去，意思只見我們廳。”

        老鄧“嘶、嘶”“哈、哈”地吞咽著一只鮮美的蟹黃湯包，燙得眼淚都出來了。

        等喝下一口溫熱的白粥緩解喉頭的不舒服后，他不屑地道：“不是什么好消息，估計想當和事佬，當說客來了！”

        老趙四十多不到五十，在廳干序列中屬于比較年輕的，從年齡上還有上升空間。

        對老鄧的出言無忌他心里有氣，但表面上沒有介意，說道：“有這個可能。聞主任，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持什么態度合適？”

        聞同道：“在省委省政府有新的決定之前，我們態度不變。”

        “好，我看能不能說服他們，如果他們愿意本著客觀立場居中協調，也是一個途徑。”老趙說。

        上午聞同一邊耐心等待省政府的進一步指示，一邊通過OA系統處理工作。

        辦公自動化軟件的好處顯而易見，不但顯著提高了工作效率和效果，還能讓領導出差時也能及時辦理公務，不致耽擱工作。

        等到半下午時分，省里還沒有消息，他卻意外接到剛剛回到天都的宋時杰的電話。

        在聞同的堅持下，兩人約好在宋時杰家見面。聞同知道他老父母和他生活在一起，就讓辦事處主任準備了一份見面禮。

        宋時杰的住房面積雖比聞同家要小不少，但這里是真正寸土寸金的地方，遠非江映可比。

        老倆口身體很健朗，待人熱忱，很不錯。

        老頭子原來是地方干部，任過縣長，對官場比較了解。聽兒子介紹說聞同是正廳級的云緲省計委主任，他吃驚不小。

        他一直以兒子為自豪，四十出頭就已經是要害部門的司長，這絕對是年輕有為，前程似錦，萬萬沒想到聞同比他兒子還要小十余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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