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房，聞同把目前的情況作了詳細介紹。

        宋時杰聽完后，神情凝重地道：“上層所處的處置和視野同你們不一樣，有著很大的顧慮。我們知道，食品安全這件事不是云緲省一省的事，牽涉面極廣。老實講，我個人也好，我們分管副主任和委主任也好，都對你們農業‘三大’發展戰略規劃的實施非常滿意，尤其是對在食品安全治理方面所做的工作高度認可。但是，你要知道，這是建立在國家補助了十幾個億基礎上的。食品安全問題積重難返，全面治理談何容易，那是需要極大的人力物力的。目前你們一枝獨秀，其他省全面落伍，壓力有多大？如果他們奮起直追，都向中央政府伸手要治理補助，國家哪來那么多財力？這只是一個方面，更關鍵的是，我們一直以來對農業投入不足，執行的是以農養工政策。農業和農村極其薄弱，食品飲料加工業同樣落后，一旦啟動全面治理將對其帶來巨大沖擊，給境外農產品和加工企業造成可乘之機。這是非常可怕的，涉及到國家食品飲料產業安全和社會穩定，若果處理失當后果不堪設想。”

        把問題的實質講透了，宋時杰卻口風一轉，道：“不過，改會遭受重創，但不改可能會死，后果更加嚴重，這就是我們當初同意并支持你們的考慮。至于我個人，始終堅定地支持你，只是這個過程，我們是不是盡量做得柔和些？”

        聞同深以為然，把應急小組的主要會議決定給他作了介紹。

        宋時杰道：“對你們的思想和應對措施，我認為是妥當的。但是，不知道你想過沒有，其實我最擔心的就是你們自身，也就是你們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的態度。只要他們態度堅決，不管過程怎么艱難，事情最終肯定會得到解決。但要是他們頂不住壓力，那很可能會是一瀉千里的結果，將會前功盡棄。”

        聞同一驚，他還沒想過楊心民和卞子莊的態度可能會有動搖。

        此時聽宋時杰一提醒，他立即想到省政府至今也沒有進一步的指示傳過來，另外中央派到界疇縣的調查小組對農業“三大”發展戰略規劃持什么態度也不得而知，這些到底意味著什么？

        如果楊書記、卞省長的想法起了變化，那后果將真的是一瀉千里，前功盡棄。

        他越想越擔憂，一時心亂如麻，問道：“分管委領導是什么態度？有沒有可能站出來協調一下？”

        宋時杰輕輕搖了搖頭，道：“不太清楚。”

        聞同要求道：“能不能安排見一面？我想當面陳述利害關系，爭取一下。”

        宋時杰考慮了一下，道：“我試試吧。”

        他隨即往司里打了個電話，確認分管領導在單位后，說道：“人在，我們趕緊過去，你在樓下等我電話，別走遠了。”

        兩人隨即一起出門，宋時杰去單位安排，聞同在樓下車里等候。雖然并不抱有多大希望，但他還是不愿意放棄，不肯離開一步。

        在車里干等沒什么事可干，周先昊就想下車去買幾份報紙來。

        一只腳剛著地，他忽然想到報紙上肯定有不少報道，聞同看了估計心情好不了，就臨機一動，說道：“我去買點水來。”

        沒想到聞同說道：“那邊有個報亭，每樣報紙來一份。”

        一會兒，周先昊抱著一堆報紙回來了，足足二十多份。

        “現在的報紙也進步了，一份報一斤重，廣告比新聞多，從頭翻到尾也找不出幾篇正經報道！”聞同拿起一份沉甸甸足有半指厚的某市晚報，感慨道。

        周先昊見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就笑道：“大城市最明顯，我一個同學在東洲，去年訂了份報紙，訂的時候報社送一大桶花生油，年底再把舊報紙當廢品賣，最后算下來還賺了一點。”

        聞同抽出幾頁藥品和醫療廣告扔到一邊，搖搖頭道：“都快忘記本職工作了！”

        被扔到一邊的報紙上，一家民營醫院的不孕不育廣告占了兩個整版，大紅字體的廣告辭格外醒目。

        報紙中間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戴副眼鏡，穿著一身潔白的白大褂，懷里抱著一個胖乎乎的男嬰，誘惑著千千萬萬苦于不孕不育的年輕父母們。

        領導這是心里有想法，下意識地對媒體產生了不滿，還是閉嘴為妙。周先昊沒敢再接話，低頭默不作聲幫聞同清理報紙中夾著的廣告。

        一篇報道引起了聞同的注意。

        “如此眾多的檢測不合格食品，競然是被動發現！不管官方和當事企業如何解釋、補救，都無法抹去過錯，更無法消除已經食用者所受的傷害！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質問，當地從上到下眾多的食品監管部門，是誰給這些企業核發的證照？你們平時都干什么去了？為什么非要等到別人揭露出來才去正視錯誤？為什么如此漠視民眾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象這樣的不合格食品，你們到底還有多少？為什么不啟動全省普檢？”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們至今沒見到追究相關部門的責任。沒有健全有效的問責機制，完全可以預見，此類事仍將層出不窮，即使這一次當地政府和企業表現出了難得的誠意也同樣如此！”

        “我們注意到，該省在日常監管工作中，對于檢測不合格食品是有主動曝光的。但是，我們同樣注意到，這個曝光是局限在一定范圍內的，并沒有召開新聞發布會面向大眾媒體公開，信息的實際受眾面有限。一直以來，破壞游戲規則的代價太小，違法成本太低，這就是一犯再犯、屢禁不絕的根源所在！”

        記者銳利的筆鋒刺得聞同陣陣不快，讓他生出一種不干不犯錯、干得越多犯錯越多的感慨。

        這些記者不去探尋背后的深層次原因，不本著現實態度評判問題，只抓住人家的錯誤揮起大棒痛打，實在讓他心中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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