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同用手捏了捏，急不可耐地撕開封口，展開信箋細讀。

        未及幾行，他臉色倏地發白，身體僵硬，雙手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

        “弟，和你相處的這十幾年，是姐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在姐心里，你是我親愛的弟弟，是我至愛的男人！這個世界上，我牽掛的人是你，還有哥哥、嫂嫂和侄子！姐感激你，給了姐快樂，讓姐有了新的生命！”

        “快樂總有終結的時候，我想好了，決定皈依佛門！這個想法不是今天才有，兩年前我就開始信佛，向佛。雖然我們以后不能再有肌膚之親，但姐的身子離開了你，心卻永遠和你在一起……”

        “佛度眾生，慈悲為懷。姐相信你會始終把蒼生百姓放在心里最重的位置，不忘記自己的理想和使命，為信念而不屈不撓……”

        ……

        聞同熱淚盈眶，輕輕合上信箋，心里說道，姐，弟弟太自私，沒有注意到你心境的變化，對不起！不管怎么樣，在弟弟心里，你永遠是我又敬又愛的人！

        包青嵐富有個性，好惡分明，頗有俠女風骨。她要是看不慣的人，連話也不會和人家多說，要是看對眼的人，肯為人家掏心窩子，性格很不易讓人接近，所以處的朋友極少。

        聞同是唯一走進她內心世界的男人，是她的紅顏知己，對她知之極深。在聞同心里，她就是冰雪天地中的一樹寒梅，清冷，孤寂，沉靜，出塵脫俗，孤芳自賞，淡泊的外表下其實頭角崢嶸，有著一顆激烈的是非心。

        兩人心意相通，互相欣賞。她對聞同的心理有著很大影響，某種程度上是聞同的精神依賴，而非肉欲伴侶。

        八點十五分，聞同坐到辦公桌前，收起惆悵的情懷開始閱讀杭光城報上來的全省經濟形勢分析會議匯報材料。

        省發改委是省政府負責宏觀管理的綜合經濟部門，將在會議上報告經濟形勢和近期需要抓好的經濟工作。因為發改委是自己的分管部門，聞同對情況極為熟悉，很快就瀏覽完了十幾頁的報告。

        八點半，杭光城準時坐到聞同面前。兩人關系不錯，既是上下級，也是老朋友。聞同遞過去一支煙，又給自己抽出一支，就著他打燃的火機點上，說道：“報告我看了，提三條意見。第一，‘增長過快’改為‘增長偏快’，‘經濟明顯過熱’改為‘有過熱傾向’；第二，‘抑制投資警示’改為‘抑制投資提示’；第三，對物價投機炒作行為要‘堅決打擊，從嚴治理’，不是‘防范’‘打擊’！”

        杭光城道：“對經濟形勢的分析判斷，經濟研究所的專業意見更激進，委主任辦公會議已經做了修正。”經濟研究所是省發改委下轄的事業單位。

        聞同道：“說不妨輕一些，做可以重一些。后半部分提到的近期需要抓好的相應的經濟工作，除了物價投機炒作治理，我沒有異議。對于物價投機炒作行為，不能留情，發現一例，打擊一例！屬于跨省的，要向中央政府匯報，協商兄弟省市聯動！”

        杭光城道：“好，下午再報過來。發改委是專業部門，一向講究實事求是，說實話，做實事。你領導的那兩年這個傳統進一步發揚光大，全面成型，我們一脈傳承下來了。”

        因為包青嵐的事聞同心頭郁郁，對他半是奉承半是玩笑的話勉強抱以一笑，說道：“趕在兩點鐘之前，我們一起去見糜省長。”

        對經濟形勢的判斷和主張，省長糜巡哉和省委書記松望堂分歧不小，他不希望在見糜巡哉之前被松望堂找去征詢意見。

        見他情緒不佳，杭光城頗覺無趣，就不想多留，說道：“好，我馬上回去落實。”

        杭光城剛出門，厲堅打來電話道：“出了一點意外，麻煩不小。事先沒有通知，搞出一千六百多萬套開虛增的銷售發票，定性為商業賄賂！他們調查客戶的賬簿，發現虛增的部分以現金方式結算，但是并沒有真的支付給我們，而是留在客戶那里成為小金庫，被管理層侵占。”

        一千六百多萬元相對真道電氣龐大的營收來說，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因為其性質敏感，絕對額就非常聳人聽聞了。

        聞同大為意外，問道：“這么大的事，他們事先怎么不知會一聲？還有，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內部控制失效了？潛在的還有多少？”

        厲堅沉聲道：“阿迅已經去了天都，應該很快會知道緣由。公司發展太快，雖然這些年一直很注意，仍舊存在不少漏洞。這些漏洞一方面有外部環境的因素，一方面也有內部控制不完善、執行不夠有效的問題。至于潛在的，只能說不可能是普遍現象……”

        聞同沉吟半晌，說道：“只怕來者不善！”

        厲堅道：“你判斷一下，要不要組織全面自查，采取一些自保措施？”

        聞同思忖良久，說道：“既然搞出這么大的動靜，又情況不明，還是不要的好，免得落下話柄，到時候說都說不清楚……”

        厲堅擔憂地道：“唉，有時候身正也怕影子歪！我擔心個別人別有用心，借題發揮……”

        這時候內線電話響了起來，顯示是周先昊的號。聞同沒有掛斷厲堅的電話，用另一只手提起內線電話聽筒。周先昊在那頭道：“聞副省長，接到通知，松書記要見您，約在十一點。”

        聞同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離十一點不到二十五分鐘。省政府離省委有一段距離，趕過去至少要十分鐘，還沒算下樓上樓的時間。他放下內線電話聽筒，對厲堅道：“等阿迅摸清情況再說吧。可以給馬鳳玲主任打個電話，讓她心里有個底。”

        連續的不順讓聞同心情煩躁，可馬上要見松望堂，他只得壓下情緒，琢磨松望堂見他的目的。想了半天，他也沒能確定會是什么事，干脆眼一合靠到車座椅上閉目養神，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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