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二天早晨,距離付玄明與李十七定好出發大約還有一個時辰,黃玉昭敲響了李十七的房門。
李十七自然是早早起來,一開門,看見門口那少年眼下青黑,手中握著兩個紅色的錦囊。
黃玉昭言簡意賅道:“拿著。”
李十七挑眉道:“這是什么?”
“去廟里給你們求的,玄明一個你一個,戴在身上,求個心安也好。”
李十七看著他,忽然道:“現在就給我,你不去送付大俠了?”
黃玉昭搖頭道:“不去了。你就與他說是昨晚后來給你的,我還沒起。再見面,我可能真的要任性不讓他走了。”
“這種時候就發覺自己真是無力,有錢也沒處用。如果我能再有本事些就好了。”
李十七誠懇道:“你現在這樣,其實也挺好。”
“陰陽怪氣。”黃玉昭聲音又有些抖,低道,“我就送你到這了,之后的路,你自己看著走。”
“……謝了。”
一個半時辰后,付玄明御使霄光飛行而去,李十七則站在前邊為他指路,二人一劍所到之處,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
付玄明篤定道:“這不是我那天走去的方向。”
“殘暮教本也并不在那里。先前你拿到的,是教主故意傳出來的假消息。”
他眉頭微皺:“不對。若我走的那條路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找到殘暮教,你們教主又是何必再多此一舉派你來與我打?”
李十七一聳肩:“我只知道教主的命令是一定要辦到的,不然就是一個死字,再或者還能更糟。”
經過層層關隘,終于是到了那升降石梯跟前。付玄明出發以后一直眉頭緊鎖,沉默地看著著周遭環境,此刻也被這人力造成的地下之城驚得微微睜大了眼。
李十七看見上回來那只小老鼠正站在門前,他很快湊上前來,嘰嘰喳喳道:“是兩位貴客來了呀。教主早先就命我在此接待,還請隨我進來吧。”
如今殘暮教中人聲寥寥,荒涼寂寞,雕欄畫棟空在,如同一座死城。那耗子一面在前面走著,一面說:“不過呢,教主今日是不待客的,二位可能要在我殘暮教中住上一夜啦。”
付玄明愣住。
李十七道:“別看我,我也不知道。”
“教主說沒想到二位來得如此之早,叫我帶二位在教里轉轉。”
提前吩咐過說辭,這也叫沒想到么。
李十七心道,他呆了十四年的地方有什么好轉?儀晚陽分明是故意叫心念正直的付玄明親眼看看這魔教是如何殘酷光景,別人心痛不已,那人就高興了。
然而付玄明卻毫不猶豫拱手道:“有勞小兄弟了。”
他回頭見李十七正盯著自己看,低道:“既是師兄的意思。而且,我也想看一眼,他這些年究竟是怎樣過來的。”
李十七搖頭道:“付玄明,你這樣遲早要害死自己。”
那人道:“就是為他死,也是我該還的債。”
李十七干脆停下腳步,道:“帶人轉一圈而已,我總比你對這熟悉。你自己隨便去做些什么事情吧,我們兩個走就好。”
耗子得了命令,發出一個尖銳的“遵命”,又一溜煙地跑了。
李十七則道:“如今教眾大多已經不在此處,你是真想看殘暮教中景物?”
付玄明點頭:“麻煩你了。”
他仍然在前面領路,行至中央才停下。這一路上幾乎沒遇見能說話的人,有幾個行將就木的老者躺在地上艱難地喘著氣,付玄明心中不忍想要上前去,卻被李十七攔下。
“你若想被吃得骨頭都不剩,那就盡管去吧。”
“前面的是血池。”李十七道,見付玄明似有疑惑,補充道,“現在自然沒有血,可它的水源在刑場里頭,若是刑場里殺了人,池水就帶上血紅色,紅色越深,說明這一日死的人越多,教里氣氛也越活躍。”
“前面有人?”
那池子邊上坐著一個亭亭玉立的紅衣女子,白皙的腳背浸入清可見底的水里,水面上開了一池荷花,而那花朵卻與外界不同,竟是死氣沉沉如石雕玉砌的青白顏色。李十七低聲道:“那是九段,教里的老人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其實可以去同她談談。”
“扮作是你?”
“你可以試試,橫豎她脾氣好,不會發作的。”
付玄明點了點頭,走上前去,那女子看她一眼,噗地笑了一聲,道:“怎么,你又回來了?”付玄明含糊地嗯了一聲,猶豫片刻,還是坐在了女子身邊。
“九段,能與我講些教主的事么?”
那女子又捂著嘴低頭笑了笑:“好呀。”
她轉過頭來,與付玄明平視,語調溫溫柔柔。
“那么便重新講講十三年前,我是如何來到殘暮教的吧。”
“我呢,原本是安末城人士,那座城么,別的什么也沒有,就是花樓酒樓最多。若是那兒的人,可能還記得琴瑟館里頭曾經有一個擅舞的九娘子,這人有天大的氣運,在館里紅極一時,又出來不過數月就叫人贖了身帶走。只是后來就杳無音訊,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被轉手賣與了他人。”
她眼珠一轉,仿佛含羞帶笑:“便是教主買下了我。他看了我的舞,道我關節轉得很靈活,是習武的好材料,愿意花大價錢帶我離開。我同他來這里,苦歸苦些,卻真的能學到本事。十三年過去,我也記不清楚殺了多少人,橫豎世間沒有九娘子了,只有一個紅粉骷髏。”
這紅粉骷髏之名,付玄明自然有所耳聞。凡她殺了的人,一定最終全丟進酸水里化成森森白骨,因為作案現場往往沒有血腥氣味,反而有淡淡花香,所以喚作紅粉骷髏。只是若非眼見為實,他如何也想不到這樣殘忍無比的殺手竟然是一個看著無比柔和的女子。
“你認為教主是個好人么?”他遲疑道。
九段蔥白似的指頭撥過一朵未開的蓮花,輕輕道:“教里做的什么事情,教主是不是好人,我們還不知道么。但那與我有什么關系?里邊壞,外面難道就好么?若是教主當初沒找上我,我如今還不知道是何等凄慘模樣。像現在這樣,外面的人怕我,半點不敢欺侮于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教主一月前就下令叫我們陸續撤出谷內。”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付玄明一眼,“其實眼下還留在教中的,實在是不多了。”
“這是什么意思?”
“你該問教主是什么意思。不過,教主怎么想的,又有誰能猜透呢?”
九段站起身子,拍了拍紅裙染上的塵土:“好了,我其實也就留到這一刻,再看看這荷花而已。教主有命,我自是不敢不從。”
她笑道:“大俠既然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吧。您與十七護法,當真是不像呀。”
言罷,她便站起來轉身離去,步伐輕盈,只留下一池荷花靜靜地浮在水中。
付玄明沒說什么,還坐在原地發呆,李十七看著九段走遠,才緩緩挪了過來。
“你若在教里做事,那真是慘不忍睹。”李十七評價道,“除非你憑著自己厲害能把認出你的全殺了。”
付玄明道:“…她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九段啊,她機靈得很,我本也沒指望真的騙過她。但你這破綻露得……算了,你本就不必學這些。霄光大俠從來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其實這樣才好。弄虛作假的伎倆,不會是好事。”
二人繞著殘暮教走了一圈,沒再見到什么好說話的人。李十七不厭其煩地為付玄明講解了哪處的哪塊磚頭可能是從前的哪個人,看那人眉頭緊鎖,竟仿佛體會到了一絲儀晚陽平日做那些事的惡趣味。
他輕輕撫過一塊顏色稍淺的墻磚,低道:“這個,是我的一個故人。當年我為了他死后能鑲得高些,至少不叫別人踩踏,偷偷給人塞了好多錢。可實際上我也沒錢,錢是他自己生前攢下來的。在殘暮教里要什么只管提就好,用不著錢幣,他又不是喜歡趁著出任務在外頭享樂的人,我方知道他原來未有一刻放棄過逃出去的念頭。”
付玄明道:“若還能離開,要帶他走嗎?”
李十七搖頭,道:“這一世太苦,他一定不愿意久留,想是已經去投胎了。這東西留著也無甚好處,有空撬出來燒了吧。”
二人兜了一圈,最后走到歸山殿前,李十七道:“你師兄、我教主,應當就在歸山殿里邊。他給你安排的住所,我猜想也是在殿中。”
付玄明看了那下沉的臺階許久,沒說出話來。
“時間恐怕也差不多了,先進去瞧瞧吧。”李十七回頭道。
“……好。”
石門徐開,卻見一個人影站在殿中央,那人穿一身白衣,一雙含情的桃花眼帶著笑意,不是儀晚陽還有誰。
李十七一時無語,不是不待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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