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沈婆子突然把她調到別的崗位上，還轉了態度，定是薛懷的人找她特地吩咐的。

        一時間，沈毓寧心緒繁雜，若非薛懷的照拂，她此刻必定還在冷水里受凍，只薛懷此舉不過是想讓她知難服軟，自愿做一只攀附他的籠中雀罷了。

        對此，她很是不喜。

        “小女多謝薛大人照拂，若大人并非錦衣衛，我必定為奴為婢以報大人的恩義。只顧家的禍事和大人脫不了干系，小女實在難以服侍你。”

        “當然，大人若以強權相迫，小女也唯有依從，但伏低做小，卻是萬萬不能的。”

        沈毓寧端然而立，纖弱盈細的腰肢廷的筆直，湛清的眸子不卑不亢。

        “此話當真？”

        “當真！”

        薛懷本以為她見過人心叵測，歷生活磨難，總會看透世情，擇一處可堪遮風避雨的地方棲息，豈料她竟越發堅韌。

        他到底是看錯了她

        眼前的女子雪膚冰膚，烏發如瀑，容顏精致絕倫，一雙杏眼烏黑透亮，雖只作了簡單雕飾，卻似一株清水芙蓉，仙姿脫塵，美的攝人心魂。

        薛懷知道沈毓寧生的美，可到了此刻，方覺她竟美的令他不能挪目。他的眸光沉浮跌宕，既有驚嘆贊賞，亦夾雜著復雜莫名的暗涌。

        “你走吧。”

        沈毓寧訝然，但她不愿揣度薛懷的心思，只道了聲謝，就毅然而去。

        俄頃，蘇晉皺眉進來：“大人，你費盡心機安排這一切，為何不解釋清楚？你明明”

        “如何解釋？”薛懷素來不是個愛解釋的，且他自問和顧家的事確實不是全無干系。

        “哎，這沈姑娘雖然貌美，可環肥燕瘦，大人想要什么美人沒有，又何必如此？”

        見他神情落寞，蘇晉心有不平。

        “她不同。”

        薛懷卻搖搖頭，目光深邃悠遠，似是想起了什么。

        “”

        “阿晉，去西水村一趟，該怎么做你該知道。”

        “遵命！”

        蘇晉眼底寒光一爍，那沈婆子作惡多端，還惹到薛懷頭上，他此去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從薛府出來，沈毓寧合計一半會兒也找不到活，就找了家當鋪，把沈婆子配給她的珠釵當了，雖說不值錢，好歹能維持幾天。

        剛拿了錢，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入耳中。

        “呦，這不是沈家千金嘛，竟窮到這個地步了？”

        沈毓寧回眸，門口處一位妙齡少女，掩著嘴，滿眼譏笑。

        此女是盛京城里李家商行的嫡女李云霓，生性嬌縱跋扈，曾癡迷顧晏，對她這個未婚妻十分嫉恨。

        沈毓寧卻不理她，徑直往出走，李云霓眉頭一豎：“沈毓寧，咱們也是舊相識了，看顧晏哥哥的面上，我就施舍你點飯錢吧。”說著，她掏出一錠銀子扔在地上。

        沈毓寧瞟了她一眼，彎腰拾起，神態自若：“那就多謝了。”

        別人氣她，她偏不氣。

        沈毓寧挑挑唇，在李云霓眼皮子底下，把銀子放到門外一個小乞丐的碗里。得了銀子，小乞丐歡天喜地，對她千恩萬謝。

        明明是自己的銀子，受人感激的卻沈毓寧，李云霓氣的兩眼冒火，搡了沈毓寧一下，氣沖沖地走了。

        突然，一顆石子破空而來，擊在她膝蓋上，她腿上一痛，摔了個狗啃泥。

        “噗，李大小姐，這么大的禮，我可受不起。”

        沈毓寧掩嘴輕笑，路人也紛紛圍觀，李云霓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臉上忽紅忽紫，罵了聲娘，灰溜溜地跑了。

        不遠處，一位白衣青年撣撣手指，唇畔勾起一抹得意，搖著折扇瀟灑行來。

        “姑娘能屈能伸，鶴某佩服。方才我看姑娘進去典當，想必有了難處，姑娘若是不棄，可以去我府上做事。”

        “多謝公子好意，小女還有要事，就不叨擾了。”

        突然冒出個陌生人，且是個放浪不羈的公子，沈毓寧福了福，翩然離去。吃一塹長一智，她現下可不容易相信別人。

        望著她的背影，白衣公子無奈地嘆了嘆，朝高樓上隱在紗窗后的玄衣人影聳聳肩。

        一副他也無能為力的神情。

        典當換的錢只維持了幾日，沈毓寧依舊沒找到生計。借宿的婆婆是個好心腸的，告訴她玲瓏巷有戶人家在招婢女，她一喜，連忙趕過去。

        接見沈毓寧的是管家嬤嬤，說要招個丫鬟照料書房，見她是個識文斷字的，就錄用了。

        只進了書房，沈毓寧卻愣了。

        雅致的梨黃書桌旁，坐著一位白衣郎君，俊俏風流，姿態放浪，一雙桃花眼極盡慵懶，正是那日在街上偶遇的白衣公子。

        “姑娘，你我還真是有緣，先前我請你你不來，現下倒自己尋來了。”

        微一驚訝，白衣公子搖著折扇，笑意盎然。

        沈毓寧心里不大自然，只現下她也沒別的去處了，也不好說什么。

        于是，曾經的世家嫡女就成了這玲鶴家的婢女，專司書房之事。她也從王嬤嬤那里得知，那青年叫鶴聽白，是個頂有名的商人，時常在外走南闖北。

        果然，兩天后鶴聽白就外出公干了，且歸期不定。

        聽到這個消息，沈毓寧心態立松，安然地料理書房。

        彼時，西邊的花廳里，一位消瘦的青年跪在地上，朝帷簾后的人懇求。

        “蘇先生，求你勸勸鶴老板，給我李家留一條生路吧！我李家老小就指著和這筆交易支撐了，鶴老板現下毀約，不是要斷了李家的活路嗎？”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李云霓的哥哥，李家少主。早在他父親在時，李家已尾大不掉，后來他繼承家業，又著實不是個經商的材料，以至虧損連連，現下李家已徒具其表了。

        “李少主嚴重了，這世上的門道多了，又不止鶴家這一條，譬如西廠督主的義子，何四。”帷簾后的聲音淡漠的不帶一絲溫度。

        何四……那是個閹人，和地下錢莊關系頗深，最是殘虐好se。若把李云霓獻給他，定能幫到李家，只把親妹妹送給一個閹人，他著實做不出這等缺德的事

        李家少主身形一晃，神情揪成一團，掙扎半晌，他目光一定，咬牙告辭了。

        家族存亡和妹妹的幸福，大多數人會選擇前者。

        李家少主堪堪走出府門，沈毓寧就從書房出來了，她瞟了眼那消瘦的背影，只覺這人有些面熟，只想不起是誰。

        沈毓寧暗忖他必是來找鶴聽白的，遂信步朝花廳走去，剛走到門口，卻停了下來。

        但見靜雅的花廳里，淺碧紗簾輕輕搖曳著，簾后，一抹暗紅身影若隱若現，似一株筆挺的幽梅，泛著孤寂與清冷。

        花廳主位素來是主人的位置，鶴聽白不在，這人會是誰呢？

        沈毓寧眼里掠過一絲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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