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寶玉房里的太陽斜下去，我聽見床上的劉姥姥發(fā)出幾聲哼哼。我過去輕輕把她搖醒，又絞了一把涼手巾給她擦臉。

        她還很混沌地，直到將那一杯濃茶一口喝盡了，才醒轉(zhuǎn)來。她此時看見我的穿著，立時跳到地上，向我行禮，“老身太失禮了，請姑娘原諒。”我忙將她扶起，“劉姥姥太過客氣了。”又再三安撫她。

        她定下心了，四處打量，“這是什么神仙洞府呀，老身真以為到了仙境，這才一頭睡去。姑娘見笑了。”

        “這里呀，是寶玉的屋子。”

        她登時慌得又從椅子上站起來，“這可怎么好……”

        “姥姥不用自責，您是客人，本來這樣灌您的酒就應該好好安置您的。”

        “林姑娘真是好心腸……只盼您別將此事說出去，我只怕擾了夫人太太們的興致。”

        “這是自然，只是……”我略皺起眉來，似有苦惱狀。

        劉姥姥忙問，“能得姑娘如此相待，姑娘有什么難處，老身能為貴人解憂是老身的榮幸。”

        我牽著劉姥姥的手道，“我有一個從揚州帶來的丫頭，叫雪雁的，現(xiàn)在十一二歲了，過兩年也許就要嫁出去。我同她情分很深，可是家里帶來的屋子田地都在揚州，我想為她置辦個京城的田莊作嫁妝。但是我又出不得大門，此事我也不好煩勞家里的婆子們，外祖母待我極好，倘若這事叫賈府的人知道了，老太太定要為我出這個錢。為我家的丫頭置嫁妝，賈府出錢，這如何說不過去，所以要煩請劉姥姥代為尋找。”

        我從懷里摸出荷包，將荷包遞給劉姥姥。“這里有五兩銀子，就當作您的酬金，請姥姥代為尋一個二十兩銀子左右的田莊，田莊最好在近郊，這樣雪雁兒好來看我，其次田莊上的屋子要好些，不要太破敗了。此事有些繁瑣，還請姥姥多為費心。”

        “姑娘實在太過客氣，我定為姑娘尋一處清凈平曠的好田莊來。下次上門來時，我一定給姑娘準信！”劉姥姥再三地作揖后，將錢收進懷中。

        這天晚些，鳳姐兒要送劉姥姥回去，合府幾乎都贈了許多東西。此番回去，劉姥姥家大約能過的好起來。

        我在燈下細細盤算著剩余的錢，房屋地契多半是被賈府中昧了，此時也沒法子說理了，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考慮時代局限性。剩下的現(xiàn)銀約摸還有四十五兩，每月的月例銀子根本攢不下，光是打賞老爺太太送東西來的下人都要花盡了。心中有些悶悶的，不過從今天開始總算有個盼頭了，那就是劉姥姥！

        自打劉姥姥去后，日子越來越有盼頭。我的胃口也漸漸好起來，每日吃了早飯就到院子里去尋各位姐妹玩耍。從前我讀書時最愛探春，她治理榮府一節(jié)看的我十分景仰。十日里有一半我都到她那里去。

        多幾日我們深談以后，我知道她也在暗暗計算府中的支出，闔府上下這樣的花銷早已是坐吃山空，一頭出著老祖宗留下的底子。歸根結(jié)底還是子侄不出息。當初賈敏沒有嫁在賈王薛史四家之中，便是因為賈母看重林如海科舉有成。怎料到夫妻二人都不長命，林家的這些資財都貼入賈府官中也撐不起多少年的揮霍。

        探春常常在園里思索開源的方法，但終究還是局限于府內(nèi)的節(jié)源。兩人的心態(tài)有如乘著一條即將傾覆的大船，惴惴不安。

        因我深知賈母乃是木石前盟頭號cp粉，為防止讓她磕到，篤定要讓寶玉同我訂婚。凡是到老太太跟前請安進膳時，我都盡量躲著寶玉。可是寶玉總是“林妹妹近日可好些了？”、“昨夜誰的如何？”一干關心話語，縱使我最近身體好了許多，也只好每每用頭暈氣喘來借口來脫身。大家都還覺得我的身體病弱不堪。

        不過過幾日是老太太生日，闔府都要去鐵檻寺點戲、上香禮佛。老太太要所有姑娘都出門去散散心。我開心地和紫鵑打包起行李來，因為擔心山里涼，特意多帶了兩件褙子和披風。

        因著出家去，也是一種逃離賈府的方法。所以這次就算是先來踩點吧。看看庵堂的比丘尼生活如何。

        在山腳下，為顯誠心，老太太讓我們徒步上山。這些丫鬟小姐極少這樣跋涉，一個個氣喘連連，只有我安然自若，連紫鵑看了都差異。我悄悄使眼色不讓紫鵑聲張，“你看今日怎么這么人來，莫不是寺里有什么經(jīng)文法會？”今日天氣晴朗，石階綿延向上，山林蒼翠中掩映著黃墻紅瓦的庵堂，只是向下看去來上香的似乎不止賈府的人，還有許多官宦人家的小姐。都在青石板階上挨著，向上爬。

        紫鵑四處望了望，回道，“今日的人確實不少，我剛看了看，沒見著寶二爺，等會問問他。他一定知道。”

        到了庵堂后面的庭院，一個胖胖的尼姑火急火燎地迎出來，見著我們便向老太太和夫人小姐們行禮。我看她的樣子倒像個汲汲營營的商人，倒是半點出家人的淡泊灑脫也無。那老尼姑讓幾位小尼姑領著我們各自入住，我同寶釵一間屋子。那小尼姑臨去時雙手合十道，“貴府都住在西苑，東苑這幾日都叫北靜王府的貴人們住著。東苑有諸位外男，怕沖撞了貴府小姐們，所以先告知一聲。”

        怪不得那么多貴女前來上香，原是京城的北靜王到了這里。文中一直寫到這位水溶姿容俊秀，頗有風儀，我也想湊湊熱鬧一睹其風采了。

        我心中思索如何才能不讓人非議還能近距離欣賞水溶的方法，猛然間一計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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