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有想到我會這么說。

　　一瞬間的沉寂，有那么一絲絲的尷尬，顧三爺走在前面，給顧長朔引路，言語之間滿是崇敬。

　　也不知道外婆這是吃錯什么藥，把我叫到一旁，問我這男人是誰。

　　“咳咳，我媽沒跟你說嗎，他是我夫君，冥婚的夫君。”我應了一聲，才驚覺她的臉色有幾分滲人。

　　她看了半晌，才問我這便是顧家那位傳聞之中的祖宗。

　　“是啊，不然三爺為什么這么恭敬？”我笑笑，也不戳穿外婆之前所為，總覺得在我這兒沒什么影響。

　　我追問她一句我媽在哪里，我著急找我媽，自然不會來管這些事情。

　　“在里面化妝呢，你別去打攪她。”外婆應了一聲，便沒再跟我說什么，說是要去招待客人了，顧長朔朝我這邊過來，問我怎么了。

　　我擰眉：“沒怎么，怕是知道你是誰，覺得惹不起了。”

　　“誰惹我家寶兒生氣了？”顧長朔嗤嗤地笑，莫名肉麻了一下，我身子一抖，翻了個白眼給他自己體會。

　　我來宋家為的就是弄清楚一件事情，我媽到底是不是被迫冥婚，亦或者我媽的處境是怎么樣的，從她跟葉展琛在一起之后，我便覺得這些事情有幾分詭異。

　　甚至我覺得我媽是有苦衷的，就跟姨娘所說，他們都是被宋家控制的，而不是那種涼薄的女人。

　　正說著，門外一陣騷動，我看到有人推著輪椅進來，上頭坐著個老頭，光頭穿長褂，一臉陰戾，看著很怪異。

　　“葉家那老頭來了。”顧長朔跟我說了一聲。

　　周遭一片嘈雜，可以說轟動地很，好像來了什么傳奇人物似的，可那葉家老頭，徑直朝我這邊過來，那陰沉的眼睛盯著我，給我弄得很不舒服。

　　外婆跟在他身邊，那叫一個殷勤，我聽到葉家老頭感嘆了一句。

　　“這就是沈家那丫頭？”

　　“是，月初，還不過來給葉老爺打個招呼。”外婆喊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來打這個招呼，走到前邊兒。

　　葉家老頭卻是一副蠻橫的樣子，那樣高冷，隨時等著羞辱我似的，他冷聲道：“招呼就不用打了，我早前見過她父親，也是個一樣的東西。”

　　“呵。”我冷笑一聲，拽著顧長朔那不安分的手，不讓他過去。

　　這人不過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從言語上羞辱我，可我壓根不覺得有什么。

　　“小妮子脾性不小呢，阿琛認識你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葉老頭冷笑一聲，還以為他立馬要發作。

　　可也只是頓了一下。

　　“抱歉，我不認識葉展琛。”我駁了回去，那老頭的視線再度變了。

　　大概外婆覺得這樣下去火藥味太濃，總歸是不想鬧得，我跟顧長朔落座，揪著手，憤憤：“拽個屁，半只腳入棺材的人。”

　　“那你還不許我出頭，硬是按著我的手，自討苦吃？”顧長朔瞇著眼眸，看身側這個小氣包，氣鼓鼓的樣子。

　　跟個老頭過不去。

　　我愣了一下，忙回了一句：“暫時還沒開戰，不想跟他一般見識。”

　　男人伸手，往我鼻子上來了一下：“小氣包。”

　　“你才小氣包，你全家都小氣包。”我咬牙，反駁道，我這是大度好嗎，在沒確定我母親平安的情況下，暫且不能撕破臉皮。

　　顧長朔笑笑，說我什么時候有了這般氣定神閑，他還以為我會按捺不住，立馬沖進去。

　　其實我覺得這件事情疑點頗多，那件衣服是葉家人寄來的，姨娘被煉化也是葉家人所為，那么傳遞過來這個消息是真是假還未知，所以我不能輕舉妄動。

　　萬一是個陷阱，我還巴巴地往里頭跳。

　　婚禮照常進行著，我們被帶進禮堂里面，這兒陰暗地很，四周掛起紅色的綢子，只有宋家幾個人還有葉家那幾位，外加我跟顧家人進來。

　　里面安放著一口棺材，隔著不遠處，我便瞧見躺在里頭的葉展琛，畫了一個大濃妝來掩蓋被摔得稀碎的樣子，周遭放滿了鮮花。

　　葉老頭往前面走了一步，我才看到從里面出來，穿著紅色嫁衣，蓋著紅蓋頭的女人。

　　“阿琛走了，也是個意外，可與你宋家的婚約肯定不能解除。”葉家老頭輕笑一聲，伸手，一把抓著我媽的手。

　　那眼神露出陰邪的意味，總覺得他不是很老實。

　　我能感覺到我媽在用力，想抽出手可卻不敢。

　　“冥婚，其實我也不愿意，宋家姑娘這般年輕貌美，若是替阿琛守陵倒是可惜了。”葉老頭喃喃，他說也不能放任阿琛一個人在地下孤獨。

　　“葉家人，魂魄不會歸于地府，璇兒這般過去，與阿琛做一對鬼夫妻倒是好了，我今日便代替阿琛娶你回去。”

　　葉家老頭輕笑一聲，明明在輪椅上坐著，可我總覺得，他隨時都可能站起來。

　　我媽身子一抖，我才驚覺他另外一只手，往衣服里面去。

　　周遭的人，沒有一個人開口制止這禽獸的行為，我剛要往前，顧長朔一把拽著我，他低聲道：“這是行事，葉老頭善于摸骨，你這會兒去怕是會亂。”

　　“他明明在吃豆腐，這個老色鬼。”我咬牙。

　　見老頭將手收了回來，滿意地很，說我媽命格跟葉展琛很配，他做主點上香，給葉展琛上了一炷香。

　　“如此，我們便將璇兒迎回去，也了卻你宋家一樁心事。”葉家老頭低聲道。

　　外婆堆著笑臉，輕聲道：“璇兒心底也有阿琛，也算是為情做出的犧牲，往后璇兒定然會侍奉好她的鬼夫。”

　　荒謬，簡直荒謬的很。

　　我咬牙，渾身都在顫栗，我忙往前面一步，低聲喊了一句：“媽？”

　　周遭的聲音恰好替我遮掩了，可是宋女士壓根沒有回應我的意思，顧長朔說她入定了，人這會兒魂在不在身上都不一定。

　　我這么叫，是沒有用的。

　　他抱起我，將我從人群中拖拽出來，顧長朔凝聲：“這么說起來，你姨娘所說，十有八九是對的。”

　　“此話怎講？”我懵了，不是很懂顧長朔這腦回路，就這么看了幾眼，便可以確定了嗎？

　　顧長朔跟我介紹起來葉家，醫藥不過是他們后來才做的，葉家有一脈，就是從葉家老爺子親傳出去的，是陰陽刺繡師，這種道行高超的陰陽繡，極其少有人會。

　　而葉家這位老爺子，更是靠著這個發家，他只有一個傳人，便是被我弄死的那個葉展琛。

　　“他會刺青？”

　　“是，他是葉家這一代，唯一繼承人。”顧長朔應了一句，這也是為什么，葉家老爺子一定會跟我過不去的原因。

　　那么多年來，只培養了這么一根苗子，就被我們給掐了，他能不恨嗎？

　　“等會兒，我媽身上好像也有一個紋身。”我蹙眉，好像想起什么。

　　之前還覺得宋女士那么潮，現在想起來，突然有些細思極恐的意味。

　　“刻了葉展琛的一個字。”

　　“糟糕。”顧長朔低聲道，他說我媽必須得死，沒有任何回轉的余地，她跟葉展琛刺了陰陽繡，如今葉展琛命喪黃泉，她不可能一個人獨留在世間。

　　也難怪葉老爺子要讓我媽給他陪葬，原來是真的有這樣的聯系。

　　“那該怎么辦，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媽去死？”我哆嗦了一下，人已經被葉家接走了，沒有半點回轉的余地嗎？

　　那也只能去葉家把人搶回來了。

　　我們正說著，外婆從里面出來，她陰沉著一張臉，寒聲：“你可別壞了我的大事。”

　　“用你女兒的身體去交換嗎？”

　　“你懂什么，若不是這陰陽繡，璇兒早就死了，她的命是葉展琛續的，就得還她一命。”外婆寒聲，這話我怎么聽不明白了。我媽什么時候死過一次。

　　外婆陰沉著一張臉，說若不是為了我父親，我媽也不會死那一次。

　　“你爸倒是瀟灑，去什么西涼古墓，留著璇兒一個人癡癡等待。”外婆譏笑一聲，她早就要我媽回宋家，可那傻女人不回。

　　她說那一次我爸從西涼古墓被帶出來的時候已經命懸一線，而將他從古墓里面帶出來的人，就是我媽。

　　“璇兒被陰翅蝶所傷，整個背部都腐化了，她沒命活下去，如果不是葉家出手，她早就死了，可是你爸呢，還執迷于那個古墓，那具女尸。”

　　外婆說我媽這輩子做的最不值得的事情，就是跟我爸私奔。

　　那個沒有責任感的男人，不配跟我媽繼續活下去。

　　“那你也不能就這樣配上我媽啊。”我錯愕，實在有些說不出話來，這其中的波折，我不知道，可我如今只知道，我媽不能就這樣死了。

　　她大概還愛著我父親吧，大概還有年輕時候的沖動，大概……

　　我不敢繼續往下想。

　　“葉家想收回一具刺著陰陽繡的身體，何其容易，就算璇兒能活，也逃不出葉家的手，你就別折騰了。”外婆凝聲，聲線都有些顫抖，“我何嘗不想璇兒活著，可一切都已經注定了。”

　　“不會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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