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久珣從睡夢中醒來，感覺大腦異常清醒。可沒多久眼睛就開始發直，盯著天花板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于是他翻身爬起，這時又覺腦袋一陣暈眩，里頭隱隱作痛還伴隨著輕微的嗡鳴聲。分明沒喝多少酒，卻也著實體驗了一把宿醉的感覺。

        下床走動一會身體便逐漸恢復了力氣，一推開房門，只見父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擦著佐胤的刀。不過馬上又發現是自己看錯了，原來是佐胤穿著父親的中老年款毛衣坐在沙發上。不愧是自家老頭的審美，連佐胤那樣的強大氣場都被鎮壓住了，也就僅限于第一眼。到底是能當偶像的男人，同樣的衣服在他身上就比在自己父親身上時髦。

        鉆進浴室洗漱完后卻見佐胤已經在修剪指甲，他挨個剪掉后再用銼刀慢慢打磨，專注而細致。不過連久珣這種外行也能猜得到，長期舞刀弄槍的人指甲太長會很不方便。

        “有甲油嗎？最好顏色深一點的。”

        聽到這句話久珣心里“咯噔”了一聲，他以為自己對佐胤的用意理解錯了。

        “……指甲油？”

        “不然呢？”

        佐胤說得理所當然，久珣卻沒法滿足他。一個外貌修飾僅限于偶爾噴個發膠的人，全靠自然生長，跟化妝相關的東西那是一個也不可能有。

        “你找個男人要指甲油不覺得過分了嗎？”

        一般來說，碰到這種離譜的問題久珣都會保持沉默，他不太愛跟別人做無謂的解釋。但現在不一樣，對象是佐胤，如果不予理睬八成會被當成目中無人，所以跟這個性格惡劣的男人呆在一起久珣也被迫話多起來。

        不知是失望還是輕蔑、亦或是生氣，佐胤冷哼了一聲便沒再搭理久珣，繼續用銼刀磨著指甲。如此傲慢粗魯的行為久珣倒也不介意，他自顧自走到茶幾旁，拿起已經貼心擺放好的盒裝牛奶大口往下灌。這個動作幾乎是他每天早上都會進行的步驟，也是來自老父親深沉的關愛。

        無聊地看著佐胤忙活，久珣發現他十個指頭上就沒長幾個完好的指甲，每一塊甲面都布滿大大小小的劃痕，和一些細長的裂縫，被污漬染上了淺淺的灰色，還透著一點紅。久珣猜測這些應該都是戰斗時留下的傷痕，佐胤要指甲油應該也是為了蓋住它們。

        此時廚房里鍋碗瓢盆響得像舞獅一樣熱鬧的聲音總算停下，久珣便自覺過去幫父親拿碗端菜，準備好吃飯。今天的早餐是三大碗青菜肉絲面蓋上煎蛋，另一人配了一碟下飯榨菜，光是看著就很有食欲。

        不過難得和父親單獨呆著，趁這個空當久珣小聲問：“爸，是你把衣服借給佐胤的嗎？”

        “是啊。”

        “你們關系什么時候這么好了。”

        “好什么好，看你身體不舒服還在躺著，我總不能跟他吵架。”

        還以為他們終于達成了和解，結果自己依然被夾在中間，久珣又開始感到頭疼。

        早飯過后，羿偈便要帶著久珣去彭遠鳴的酒吧幫忙。因為紀念日將近，大量游人開始涌入城市，今天是酒吧重新裝飾后試營業的第一天，想必會十分繁忙。反正他們爺倆沒有事情干，在幫朋友的同時還能順帶還個人情，是非常值當的事，所以羿偈打算壓榨一把兒子的勞動力。

        但他萬萬沒想到那個佐胤也提出要去幫忙，然后還在他不情不愿的視線中拽著久珣進了房間，把他氣得血壓飆升，卻沒法當面發作。

        “給我找件衣服。”

        說話間佐胤已經脫下上衣，他肚子上那條傷口愈合得只剩下一個泛紅的疤痕，這不過才幾天的時間而已。但肩膀上卻多了一個久珣不知道的傷口，比肚子上那個愈合程度要稍微慢一些。

        “試下這件。”

        翻箱倒柜才找出一件合適的休閑外套和一件t恤，雖然久珣通常穿的也是寬松類型的衣服，但是佐胤比他高了半個腦袋，如果尺碼不夠大就會緊繃得像是穿了童裝一樣。

        套上久珣給的衣服佐胤發現剛好合適，于是二話不說把羿偈借給他的衣服扔進了垃圾桶，嘴里不滿地念道：“嘖，剛剛那件衣服上全是難聞的體臭。”

        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對于佐胤這樣愛干凈又嗅覺敏銳的人來說，可能相當一部分男人的衣服都很難聞。久珣慶幸給他的那件是壓箱底的，已經很久沒有穿過了。

        “這件應該沒問題吧。”

        聽久珣這么說，佐胤便拎起衣領聞了聞，側眼看向他：“也不怎么好。”

        那件外套是華宗送給久珣的，是他們喜歡的一個電影角色的聯名款，由于數量少又小眾，能買到就不錯了。因此款式和尺碼不太適合久珣，他也只是在剛拿到的時候穿過幾次而已。

        “是你太愛干凈了。”久珣糾正道。

        佐胤對此不置可否，只是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說：“人殺多了，總得洗洗血腥味。”依然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態度。

        “好了沒，趕緊的！”

        聽到門口的羿偈在催促，兩人便一塊出了房間。

        平日里白天的酒吧是沒有什么客人的，但是因為特殊時間臨近，即使是白天也能看到大廳的客人隨著時間推移逐漸多起來。

        而真正令彭遠鳴頭疼的是晚上，這個時節會比平常多將近一倍的客人，即使自己朋友帶著孩子來幫忙，人手也還是不足。于是他又雇了一些臨時工，因為這些人的加入，白天的壓力頓時緩解不少，他便也撂挑子給了大堂經理，自己這個店長則帶著朋友出去玩去了。

        終于閑下來的彭遠鳴正式招待了羿偈和久珣，他請父子倆去了1區最有名氣的老字號吃飯，然后又去了一些城區特色地點觀光。直到傍晚，三個酒足飯飽的人才回到酒吧，失蹤了一天的佐胤這會卻也已經在大廳里等著他們。早上彭遠鳴說要一起招待他的時候，他回了句“沒興趣”后立刻跑路，也不知道去干了些什么。

        因為形象問題久珣被分配的工作是保潔，他背上的翅膀把衣服撐得圓鼓鼓的像是駝了背一樣，也穿不上修身的服務生馬甲。雖然彭遠鳴一個勁地夸他長得標志，但迫于形勢只能如此安排。

        至于跑堂，必然是佐胤最合適不過，彭遠鳴甚至想讓他當迎賓，結果兩個崗位都慘遭拒絕。于是迎賓沒換成，跑堂的活也自然而然落在了羿偈身上。

        不過酒吧最需要的還是找個臨時主調，彭遠鳴提前很久就在招人卻一直沒能招到滿意的，最近都是他親自上陣。那對父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會進酒吧玩的主，于是他盯上了還沒被分配到工作的佐胤。

        本來不抱希望，沒成想對方當場露了一手，三兩下便調配出一杯口感和外觀都非常優質的馬天尼。彭遠鳴不禁向佐胤拋出了想要長期合作的橄欖枝，卻遭對方無情折斷，還被威脅再啰嗦就去干主調以外的活。

        久珣很想知道，有什么事情是佐胤不會的。

        天色完全暗下來，酒吧里已經人滿為患。大半的公司和機構都會在城市紀念日前后給員工調休，加上今年會有官方舉辦的大型慶祝活動，這一特色也吸引了不少外地人來一探究竟。

        吧臺前被客人圍得水泄不通，一排調酒師正在忙碌地制作飲品。不少客人擠進人堆拿了東西也只能端去別的地方喝，而搶到座位的幸運客人便獲得了跟調酒師攀談的機會。

        佐胤正在給卡座的客人準備飲品，而吧臺對面的客人卻目不轉睛地在盯著他看，已經持續好一陣子了。

        “你的眼睛真好看。”

        對面的客人忽然有了動靜，用一副沉醉的語氣夸獎佐胤，斂著笑意的深綠色眼眸媚態十足。但后者專心忙著手里的活，并沒有什么興致去討好她。

        這個性感漂亮的女人在吧臺還沒坐滿人的時候就已經在這，她一出現周圍就彌漫開一股濃濃的脂粉味，于是佐胤當時便注意到了她。

        “謝謝。”佐胤簡短答道，之后繼續沉默地調制飲品，忙完又立刻開始清洗服務生回收的杯子。

        “能請你用這漂亮的雙手給我調一杯瑪格麗特嗎？”

        女人說著坐直了身體，雙臂交疊置于臺面上，而后又傾身向前將那對傲人的美胸用手臂托高了一些。她身上穿的是一條布滿銀色閃片的深v緊身吊帶裙，胸前遮住的面積還沒有露出來的大，化著濃艷妖嬈的妝容，身上的香水味就和她臉上的脂粉味一樣濃烈，隔老遠便能聞見。很明顯，她的行為無非是想吸引周圍異性的注意罷了，看似不經意的托胸動作實際上暗藏心機。

        佐胤調好酒推給女人，對方逮住他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機會，沖他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旁邊的中年男人眼睛都瞪圓了，緊張地連連咽了兩口唾沫。先前他就試圖搭訕女人，結果被對方無視，之后便一直時不時地偷瞄那對雪白的胸部。女人的意圖在某種程度上算是達到了，但是這一招卻對佐胤絲毫不起作用，紅眸中的神色反而變得越發冷淡。

        “哎呀，別害羞。”女人看到佐胤的眼神變化樂呵呵地笑起來，“我可不是想搭訕你。”

        “請慢用。”

        “別不理人嘛。”女人站起身，端起吧臺上的酒一飲而盡，接著又倒拎起杯子在佐胤眼前晃了晃。“我只是想告訴你，一會你可能會有麻煩了。”

        聞言，佐胤眼中殺意漸起，問：“你是什么人？”

        “不重要。”女人抹抹皺起的裙角又沖佐胤露出一個性感而神秘的微笑，說：“你的手藝我非常喜歡，多謝款待。”隨后便消失在了狂歡的人群中。

        說是要干活，實際上久珣一直在閑著。

        通常情況下大廳的清潔工作都是由跑堂的服務生完成的，客人多的時候保潔才會頂上去湊人數，等到店面打烊或者飯點人少的時候，就正式輪到久珣去清掃場地了。其余時間他也只能呆在廚房幫幫忙，比如洗洗小吃盤、幫廚師準備材料之類的。

        從舊城區跑出來已經快過去兩天，這會才想起手機該有信號了，畢竟久珣終于能有時間自己一個人呆著。

        那臺中學時買的手機十分給力，久珣打開翻蓋發現它依然還剩下30的電量，即使挨了不少揍也沒有被折騰壞，最主要的還是體積小方便揣進口袋里。每次掏出它時，旁邊拿著智能機的人總是會多看久珣幾眼，不過他并不怎么在意那些人的目光。

        屏幕上是一排未接來電提醒，有父母的、同學老師的、一堆不知名的號碼和他唯一的朋友“唐華宗”的來電。一切的起因都是他追著華宗跑進了老城區，現在怎么著也得確認一下對方是不是平安無事。

        拿著手機跑到廚房外準備打電話，但隨即考慮到旁邊就是酒吧大廳的通道口，經常會有工作人員來往，稍作思索久珣還是決定去后門外的巷子里。

        當他路過通道口時，無意中看到吧臺前有一個特別惹眼的女人，身著一條銀白色的裙子，在酒吧變化的燈光下閃閃發亮，非常有存在感。

        而那個漂亮女人此時正在跟佐胤交談。

        畢竟當過以取悅女性粉絲為生的偶像，佐胤有點桃花運久珣也不感到奇怪，卻想不明白這個擁有絕對擇偶優勢的男人居然全程都冷著一張臭臉，并且眼神也越來越兇狠，最后變得像是要砍人似的。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了什么，但女人曼妙的身材加上漂亮的臉蛋，還有那溫柔迷人的眼神，就像電影里風情萬種的女主角，久珣認為應該不至于讓人討厭才對。

        而女人離開后佐胤身上的冷意便立刻消失，又恢復到無事發生的樣子，繼續接待客人。久珣不想去在意太多，或許佐胤只是單純不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罷了。

        晚秋的早晚氣溫有點低，久珣頂著冷風在外面撥了好幾次電話都沒能打通，鑒于離開太久會耽誤廚師們的工作，于是他只得返回廚房繼續幫忙。

        回頭再次路過通道口時，只見原本在吧臺后工作得好好的佐胤忽然從里面翻身跳出，手里還拿著他那把刀。聊得正開心的客人們被嚇壞了，連忙起身給他讓路，其它離得比較遠的客人也紛紛對這位行為怪異的調酒師投來異樣的目光。

        注意到大廳里發生騷動，服務生急忙跑過來給每一位受驚的客人挨個道歉，并安撫好他們再次就坐，室內頓時安靜了大半。

        久珣追著佐胤跑進舞池，撥開層層人群后發現他正站在場地中央，手中的刀已經出鞘。而他的對面是一個穿著黑色軍裝蓄有一頭銀色長發的人，從體格來看是男性。他披著一襲長長的斗篷，著裝仿如電視劇里的舊社會軍閥，帽檐低得看不清長相，嘴角帶著笑意的弧度倒是和佐胤十分神似。

        “你對同類的嗅覺也挺不賴的。”銀發男人率先開口，從聲音聽來歲數不大。

        “進酒吧不需要帶著殺氣吧。”

        面對佐胤的質問男人笑了，不慌不忙地說：“收拾了幾條看門狗還沒緩過來而已。看來你已經融入角色了，他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嗎？”

        順著男人的話，久珣發現門口幾個安保人員此時正互相攙扶著離開大廳，一旁的安保主管也示意其他沒有倒下的人不要輕舉妄動。

        “嗯？這位難道就是……”男人一眼便發現了人群中的久珣，隨后向他走去。行至跟前，他脫下軍帽恭敬地鞠了一躬，自我介紹說：

        “我叫言伊，久仰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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