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羽
白色的合金艙門上裝有兩個防彈玻璃窗，上面用淺藍色的方形字體寫著“重犯監獄”四個大字，十分醒目。透過窗口望去，里面是一字排開的鐵門，每扇鐵門上都有一個很小的洞口能夠窺探房間內的情況，尺寸只能剛好容納一個拳頭穿過。議會的叛徒們都被關押在這種銅墻鐵壁圍成的單間牢房里，沒有活人氣息也沒有聲音，無需嚴刑拷打，光是關在這里一段時間，寂靜和孤獨都能夠把人逼瘋。
與別處不同的是，厚重的合金艙門兩側同時設置了兩個獄卒值班室，即使有人妄圖潛入，一邊值班室淪陷了，另一邊還可以及時做出反應。艙門也需要兩邊當班獄卒掌管的權限鑰匙同時插進鎖眼才能開啟，因為這個復雜的設計，周逸烽需要佐胤這樣強大的殺手來協助他，保證同時除掉兩邊的敵人，防止有人拉響警報。
看了一眼手表，再過8分鐘，提前就位的同伴便會讓電力供應系統宕機，接著備用電路會自動啟動，趁著中間短暫的黑暗，他們二人必須悄無聲息地干掉兩個獄卒。而斷電時剛好是三支巡邏隊都離他們距離較遠的時候，只要在任何一支隊伍巡查完回到艙門時還沒能把張羽蘭和張鶴梅帶出來，就會被發現端倪的獄卒全部關在里邊給一鍋端了。
周逸烽從便攜醫療箱中掏出了兩把手術刀，這是醫生的合法裝備，也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兇器。雖然靠著關系帶了進來，但在這最后一道屏障前是一定會被扣下的，不過他們也已經不需要再走正規流程了。
“搞過暗殺嗎？”周逸烽把其中一把刀扔給佐胤，對方連眼皮都沒動便精準接住了鋒利的手術刀。
“沒有必要。你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看到我出手就直接下手。”
“你不要亂來！”
生怕對方年輕氣盛立刻就去兌現想法，周逸烽趕緊拉住佐胤，卻不料這個年輕人回敬了他一句：“論戰斗我可比你有經驗�！�
這話周逸烽一時竟無法反駁，不管自己的過去有多么輝煌，佐胤作為專職獵人的實力讓他不得不服氣，因為接下來要面臨的并非常規戰場。
“我之所以帶你進來是為了萬無一失，這么魯莽有個萬一就前功盡棄了，現在可不是在玩過家家�！�
“我殺人的時候都很嚴肅。”
簡短的回答卻擲地有聲，雖然眼眸被隱形眼鏡覆蓋，但周逸烽依然能感覺得到眼鏡下紅瞳中的自信和殺氣。
多年時間觀察佐胤這個奇特的存在，周逸烽深切地知道他最敬畏也最欣賞的一點就是，佐胤擁有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的耐心與毅力。獵人里面不乏人類中的佼佼者，但能爬到佐胤這樣高度的沒有第二個。從他加入張羽蘭的勢力以來，人類基地的獵人小隊只換過一次隊長——16歲的佐胤接替了前任。這個年紀在惡魔中都很罕見，何況弱小的人類。和惡魔中的強者比起來佐胤各方面的素質都算不上頂好的，最直觀的體現就是在身體強度上，強化人類也很難超越惡魔，但這個男人也從來不是靠蠻力去戰勝對手。
或許是繼承了父親的聰慧，佐胤的思維清晰靈活，能洞察到對手的弱點和預測他們的行動，也能利用自身和環境的優勢想到擊敗敵人的方法。要是他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想必也能在某些方面有所建樹，只可惜這聰明才智都被局限在了殺人上。
“真是服了你了，有必要為這幾分鐘冒這么大的風險嗎？”
“一秒都不想多等。”佐胤說著冷不防地將周逸烽從走廊里推了出去，“你們這群家伙的死活跟你們的計劃我一點都不在乎，唯一的價值就是拼上性命為我減少麻煩，懂嗎？”
“那就算我求你了，一定要把事情辦成�！敝芤莘榉诺土寺曇簦齑椒纫矇旱酶�，因為值班室的獄卒已經注意到了他。
選擇提前備好了鑰匙和門禁卡的值班室走去，周逸烽舉起自己的權限卡給獄卒過目，順手將手術刀揣進了白大褂的口袋里。值班室外邊安裝有金屬檢測儀，周逸烽帶著醫療箱并沒有那么容易暴露身上的武器，但進入牢房內部需要搜身，還要換上專門的衣服防止夾帶物品。
“周醫生，你怎么帶著醫療箱？我們沒接到有囚犯生病的通知�！�
聽到金屬檢測儀發出警報，獄卒便細細查看了一番，頓時起了疑心并盤問起來。對面的獄卒也透過玻璃窗盯住周逸烽，沒接到通知的情況下這個關卡檢測到金屬物品都屬于反�，F象，很有可能是藏了武器。
“這我不清楚，但我有攜帶許可，你等等我找給你看�！�
由于周逸烽在張羽蘭入獄后隔三差五的來探監，算是這些獄卒的老熟人了，于是大大方方地推開值班室的門走了進去，換成其他人都只會被允許站在窗外出示證件。他放下醫療箱，隨后裝模作樣地開始尋找攜帶許可，同時余光透過窗戶偷偷觀察對面值班室的動靜。
渾身上下都摸了個遍，對面獄卒還是活得好好的，兩個人四只眼睛盯得他有些緊張�，F在只剩下醫療箱可以繼續拖延一下，周逸烽越想就越不由得焦躁起來，要是醫療箱翻完也拿不出許可，他馬上就會被扣押審問，頂多用弄丟了當借口再拖個十分鐘。但到了那一步獄卒的警惕性就會提高，自己也會被看得緊緊的，什么也干不了。
求你了佐胤，趕緊��！周逸烽在心里暗暗祈禱。
“嘿，奇了怪了……”周逸烽故作急切地念叨起來，并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尷尬的笑，“你等等，可能在醫療箱里吧。”
如此說完便俯身打開醫療箱蓋子，逐個翻開第一層的繃帶、止痛藥等物品，因為他本身就沒有許可，自然是找不到的。第二層的剪刀手術刀等器械也是一個個拿開的，為了盡量拖延時間，周逸烽連動作也慢了下來。
很快只剩下第三層了，周逸烽的手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他并不怕自己暴露后會被扣押甚至入獄，而是害怕這個計劃剛開始就結束，二十多年的鋪墊，三個謀劃者已經被收押了兩個，他不知道張羽蘭還有沒有備用人選。
“周醫生，您到底有沒有許可？”
聽到獄卒用質疑的語氣發問，周逸烽瞟了對方一眼，只見旁邊那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已經抬手摸上了腰間的槍套。然而對面值班室里的獄卒依然健在，兩只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比貓頭鷹還精神。周逸烽心底不禁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也許佐胤根本就不想幫他們救人，而是為了讓他們自投羅網才假裝協助。
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周逸烽知道佐胤不會做這種事，也沒有必要進到這里來了才開始搞小動作。但是在壓力陡增又情況危急的時刻，大腦總是會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
“當然有，這不底下還有一層嘛�！敝芤莘閺娧b鎮定，努力控制住顫抖的雙手揭開了第二層隔板。
最下邊只有一些體積比較大的藥品，許可在不在，翻開物品三兩下就能看個清楚，已經快到拖延的極限了。周逸烽心中希望時間能夠在這一刻停止，手卻依舊伸向箱底的藥盒，一旦露出明顯猶豫，守衛便會用槍指著他的腦袋，然后將他扔進監獄。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周逸烽的余光注意到對面窗前出現了一個清晰的黑影，隨后獄卒被一拳打蒙，又被人拎住頭發狠狠地撞在了玻璃窗上，頓時鼻血四濺。這邊的獄卒果不其然注意到周逸烽神情異常，轉頭發現同伴遭遇襲擊，便立刻朝警報開關撲過去。周逸烽哪能讓他得逞，掄起金屬醫療箱對著他的后腦勺用力砸下，獄卒被當場敲暈。
摸出獄卒身上唯一的鑰匙，佐胤在窗口展示給同伴，只見對面也舉起了一把同樣的鑰匙，并做了個“搞定”的手勢。兩人心中默念三二一同時將鑰匙插進墻上的鎖眼中，堅固的艙門隨即緩緩打開，兩人立刻馬不停蹄地沖向了監獄深處。
“給你鑰匙和卡�！敝芤莘檫吪苓厡⒃诠褡拥紫旅降目ê丸�匙遞給佐胤，“我們兩人分頭行動，雖然巡邏隊一時半會不會靠近這里，但越快越好�！�
突然間，頭頂的照明燈全數熄滅，走道里變得一片漆黑，他們的同伴成功切斷了電源。之后不到五秒應急燈便亮起來，備用電源已然啟動。
在黑暗中佐胤的視力比常人更好，他更快地找到了張鶴梅被關押的房間。插入卡片和鑰匙，擰開門鎖，厚重的金屬門發出一聲難聽的刺耳聲被佐胤打開，直到這里一切都算順利。
但不想，門被打開后急促響亮的警報聲緊隨其后，他們出于某種未知原因被過早地暴露，周逸烽一瞬間懷疑是不是出了叛徒，但立刻又意識到這些門可能已經被秘密動過手腳。
警報觸發意味著入口的艙門會被強制關閉，正是考慮到這種情況周逸烽才提前派人切斷了主電源，艙門光靠備用電源啟動需要緩沖，除非有人手動關閉，不然他們會留有足夠的時間逃離這里。粗略算下頂多還有一分鐘留給他們跑出艙門，如果沒能出去，那么所有人都會徹底玩完。
“跑！”
周逸烽扯起嗓子沖佐胤那邊大喊。
床單和被子的觸感十分柔軟，表面還有一層絨毛，舒服得讓人困意漸深，比睡在地下那間陰暗的休息室里更加舒適。這里一直都是敞亮的，不管室內還是室外都亮著刺眼的白色燈光，亮到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呆了多少時日。
這算是二十多年來的第一個假期吧。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但又覺得好笑，自己如此小心經營竟然被一個小崽子給拉下了水，等她出去一定要讓叛徒血濺三尺。不過這些人對于議會來說也是“叛徒”，還是他們親手制造的，要不是議會跟貴族的對立，她可能早就看不到未來了。但是沒關系，就算只有她一個人也要讓議會嘗嘗被瘋狗咬一口的滋味，若不是這群好戰的野心家，她的人生不至于如此煎熬。
燈突然熄滅，四周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孤寂黑暗，仿佛想象中的死后世界，或許她死了以后也會被困在這樣的黑暗中，并且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她決定把這種突如其來的死亡錯覺，好好刻印在腦海中，時刻提醒自己不要過早地墮入黑暗，因為她的計劃還不允許她安息。
外頭的應急燈光線從門上的窗口擠進來，讓她重新找回了視野。腳步聲急速接近，停在門口時令人煩躁的警報聲響了起來，面前的門也隨之被打開。
“你被暴露了，周逸烽！”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趕緊跑！”
跟著周逸烽追上前方的佐胤，張羽蘭發現鶴梅正趴在他背上，身上打了幾處繃帶。
“鶴梅怎么了？”張羽蘭加快步伐趕到女兒身旁，發現她精神無恙才放下心來。
“沒什么，我想讓典獄長相信我和佐胤戰斗過就制造了點假象，都只是些皮外傷而已。”鶴梅解釋道。
“皮外傷可騙不過他吧。”周逸烽當場拆穿了鶴梅的謊言。
“周醫生你真是的！”鶴梅砸咂嘴，生氣地責備。
“你們都安靜點，有人來了。”佐胤出聲打斷了這群沒有緊張感的人。
艙門就在前方，雜亂的腳步聲正往這包圍過來，聽起來卻也沒有多少人。佐胤將鶴梅從背上卸下，加快速度跑出艙門，隨后抽出口袋里的手術刀朝圍過來的人群沖了上去。
面對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這把小小的手術刀或許在一般人看來沒多大用處，但對于佐胤來說仍然是個機會。對手的弱點依舊沒變，頸部的保護始終跟不上防彈衣的厚度，當然那也只是一條縫隙而已，得手的難度之大任何與之交戰過的人都明白。而手上的刀又太短，如果帶著平時的刀，要精準割開這些人的喉嚨也并不算太難的事情。但佐胤的目的也只是制造混亂，在混戰中為了避免傷到同伴，敵人自然也會對開槍有所顧忌。否則他們一旦擺好陣型，在槍林彈雨之下所有人都會變成篩子。
敵人的數量不多，周逸烽猜測斷電的時候他的弟兄們都被放了進來，監獄的安保重心早就被地面上的騷亂吸引，剩下的人根本構不成多大的威脅，是時候輪到他表現一下了。
一個位于混戰外圍的獄卒舉起槍瞄準了人群里的佐胤，就在他扣下扳機的瞬間，手中的武器被一把手術刀擊中，導致子彈偏離原本的軌道打穿了墻上的顯示屏。周逸烽趁敵人攻擊落空而分心時沖上去一個肘擊就干翻了對方，隨后又奪下槍，繼續用槍托給倒在地上的敵人補足傷害。護目鏡被擊碎，面部失去保護的獄卒給砸得滿臉是血痛苦哀嚎。
“今天就讓你們知道，醫生能有多厲害。”
自信滿滿的周逸烽對作勢要從背后偷襲佐胤的獄卒開槍射擊，子彈精準地穿過對方大腿，敵人隨即倒在了地上。
見對手獲得武器，離周逸烽最近的獄卒趁他不注意繞到后方，雙手穿過肩頭用槍勒住了他的脖子。但獄卒立刻便遭到反抗，兩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我拖住他就行，你們去抓那邊的女人�！�
一個隊長模樣的獄卒躲過佐胤的拳頭后開始指揮陷入苦戰的隊友，他們的職責本就是阻止犯人逃跑，至于劫獄的惡徒，有余力才去對付。幾個挨了佐胤揍的隊友聽到指令忙不迭地轉身撲向張羽蘭母女，而那位隊長作為唯一一個沒被佐胤傷到過的人，獨自扛起了對付敵人主力的任務。
即便面對強敵，小隊長也沒有使用腰間攜帶的□□，而是抽出綁腿上的軍刀擺好了戰斗架勢。樂于挑戰強敵的人也許都懂得，公平決斗才會使最后的勝利變得更有意義，也能得到自我超越的機會。而老練的士兵也明白，三步之內已經很難有拔槍射擊的機會。
佐胤也沒料到一個小小的巡邏隊里竟然藏有身手這般厲害的人，不送去訓練場培養成精英獵人著實可惜，他對面前的對手開始產生了興趣。
“如果不是因為趕時間，我還是能陪你玩一會的�！弊糌仿燥@興奮地說。
或許是被化妝影響，原本應該美艷奪目的邪魅笑容變得病態起來，他此時看起來仿如一個內心扭曲的瘋子，為將要殺人或被殺而變得無比興奮。
見到這陣勢，小隊長整個愣住，說話也變得結巴起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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