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見時間尚早，睡了個清爽覺的久珣輕輕打開房門，一眼便望見只扯了條毯子蓋住上身的佐胤，此時正在沙發上睡著。晚上的溫度差不多只有10度出頭，佐胤身上的薄毯看起來根本不頂用，好在他身上穿著自己借給他的外套，但看起來也還是挺單薄。

        要去浴室得穿過客廳，久珣擔心會吵醒佐胤，又萌生了再回去躺一會的念頭。剛準備關門，只見一直臉朝里面睡覺的佐胤忽然翻個身睜開了紅色的眼睛。在久珣看來可以忽略不計的動靜卻把對方吵醒，也不知道是自己睡得太沉，還是對方睡眠太淺。

        爬起來坐在沙發上，佐胤眼神有些迷蒙，似乎還沒緩過來，但他的手已經握住了刀。久珣這才注意到，原來這個人睡覺都抱著刀，在老城區基地的時候反而沒有這樣警惕的舉動。久珣已經忘了他在自己房間睡的時候有沒有這樣做，當時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發生的事情上，只顧著自己在慌張。

        如此沒有安全感的人，要么平時虧心事做太多怕被人報復，要么就是長期在危險的環境下生存警戒心太高，顯然佐胤更偏向于后者。久珣忽然有些同情這個家伙，雖然對方的確算不上什么好人，甚至都不怎么討人喜歡。

        既然佐胤已經被吵醒，久珣也就沒打算再睡回籠覺，他放輕腳步朝他走了過去。

        “去房間里睡會吧，我給你看著。”

        “哼。”面對他人的好意，佐胤依然拖著稍顯慵懶的鼻音，輕笑了一聲，“你看不住。”

        “……我好歹也是天使。”

        展開翅膀欲證明自己，久珣忽然發現完全長成的翅膀變得比以前更好控制，于是禁不住又抖了抖它們。

        無聲地盯著久珣片刻，佐胤冷不防站起來，伸手抓住了還在微微晃動的翅膀。

        “唔……”

        完全沒有防備的久珣發出了一聲驚慌的喘息，被抓住的那只翅膀也隨之開始顫抖，佐胤見狀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掛起一絲壞笑更加粗暴地蹂/躪起它來。

        “原來翅膀也屬于敏感部位，難怪那些天使被我逮住的時候都會拼命掙扎，鳥害怕折損羽翼似乎有些道理。”

        “你能松手了嗎？”

        “求我。”

        直白又無理的要求。

        沒有比一大早被人戲弄更讓人窩火的事情，面前的男人似乎不找點麻煩惹自己生氣就渾身不自在一樣，久珣不明白為什么他會想跟這種人搞好關系。

        “不要用你那眼神看著我，已經警告過要注意態度了。”一掃之前的困倦，佐胤的笑容更加愉悅起來。

        “你……”

        “小聲點，你的父母還在睡覺。”做了個噤聲手勢，佐胤俯身貼近久珣耳邊，低聲命令道：“求我。”

        翅膀被人抓住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害怕起來，莫名其妙的恐懼感一點點侵蝕理智，總覺得下一秒翅膀就會被折斷，和言伊那時小打小鬧似的感覺比起來難受太多。

        久珣很后悔，他就不應該心軟來搭理這個男人。

        仿佛有只蟲子在心口的皮膚下爬動，這抓心撓肝似的細碎恐懼令人難以忍受，在經歷了一番思想掙扎后久珣只能屈辱地向佐胤求饒：“求……求你……”

        倒是和約定的一樣，那只手立刻松開了翅膀，脫離束縛的瞬間久珣縮緊雙翼往后退了退，想讓它們離佐胤遠點。

        “那個男人摸你翅膀的時候可沒見你這么大反應，怎么，你喜歡他？”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這兩個人有多不對付久珣完全清楚，不夠謹慎就會踩到佐胤的尾巴，分分鐘惹怒他。

        “他想讓你做他的妻子。”

        “啊？什么意思……”

        言伊的舉動確實過于親密導致久珣十分抗拒，但有些人表達好感的方式會要熱切一點，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莊園門前親口告訴我的。”佐胤語氣篤定地說。

        “這玩笑可一點也不好笑。”

        “你認為我在騙你？”

        紅眸向自己投來了不滿的視線，仔細想想佐胤確實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欺騙他，之前的對話顯得有些多余了。

        “……不是，我跟他只是合作關系，也談不上喜歡。”

        “他特地讓人給我捎了一張照片炫耀，還以為你們真的發生了什么呢。”佐胤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諷刺的笑。

        實在讓人難以相信，他們在性格上確實很像，不過久珣沒想到連幼稚這一點也是如此相似。

        “然后你就生氣跑過去找他打了一架？”

        “你在說什么蠢話？”紅眸中的光芒冷下來，顯然對久珣的話不甚滿意。“他不送照片我也會去搶人，還要我重復多少遍，你是我的東西。”

        東西嗎？果然在佐胤眼里自己始終只是一件物品。

        “你就不能把我當個人？”

        “你在期待什么。”

        紅色的眼睛注視著自己，在等待回復，可是久珣拿捏不準佐胤的語氣，到底是在責怪他對他有不切實際的期待，還是在問他期待的是什么。如果是前者，他會試著去整理思緒，盡量不胡思亂想，但是后者的話，久珣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這個問題令他左右為難，索性保持沉默不再回應，而佐胤也沒有繼續逼問。

        “我去睡會，記得過來看著。”

        交代完，佐胤拿起刀從久珣身旁走過進了房間，到頭來這個男人還是沒打算卸下防備安心睡上一覺。

        本來以為是這樣，但洗漱完回房間拿外套時，佐胤沒有醒來。

        天亮前后的溫度又低又難熬，久珣卻把母親給他修改過的外套落在了房里，只好麻溜地進屋拿了東西迅速撤人，哪想路過地鋪時佐胤的睡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側臥著，雙腿微曲，一只手臂露在被子外邊隨意地搭在腰上，另一只手臂則彎曲著，手指放松卷曲的手落在腦袋旁。不過那把刀依然擺在床頭，伸手即可拿到。

        安靜地駐足凝視著他，久珣聽到了微弱的鼻息，無需置疑，佐胤已經深沉地睡去，雙眼緊閉神態安詳，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久珣想，現在無論對他做什么估計都不會被知曉，即使是拿起床頭的那把刀刺穿他的心臟也不會受到任何反抗。但久珣不會殺他，雖然報復佐胤的“邪念”還是存在，可對方不知道的話那也沒什么意義，不過知道了自己又得挨罰。

        想不到怎么利用這次機會，久珣只好先穿上外套，然后盤腿在佐胤身后的棉絮上背對著他坐下，像一位守護天使一樣按照約定默默地看著他。

        廢舊的研究設施內，爆破產生的碎石都被堆放在了庭院的一角，中間坍塌處下方的白色房間內搭起了數個三四層高的腳手架，中間擺放著許多建筑材料，四五個工人正在忙著修復這間房間的墻面。

        尸體被運走后通往控制室的地面上還殘留著斑駁的血痕，白色的羽毛早已被污漬浸染成了骯臟的穢物，每走一步鞋底都會黏上一些，而那陰涼的空氣中還混雜著地下室的霉味和未散凈的血腥味。

        婀娜多姿的女人絲毫不在意這糟糕的環境，一如既往地踏著性感的步伐前往控制室，這次她換上了一條大氣奪目的金色高開叉長裙，兩條雪白的大腿一覽無遺。

        “哥哥！”在控制室見到陸忠義，如金絲雀般金光閃閃的暖鶯欣喜地喊道。

        一旁身著漢衣香肩外露的同樣美艷的女子倒也不介意，冷峻的眼中反而露出笑意，不緊不慢地迎了上去。

        “扶靈姐姐。”暖鶯又向迎接她的人問好。

        “人帶來了嗎？”扶靈問道。

        “瑪莎在樓上看著他。”

        “看來他已經松口了？”

        “是的，沒有主人辦不到的事情。”贊美的話語略顯驕傲，暖鶯自信的笑容里帶著崇敬之色。

        “言伊還是那么聰明。”見兩個女人寒暄完，陸忠義便也湊了過來。

        “是啊，哥哥你都不回家看看，主人其實挺想念你的，就是不說。”

        “沒辦法。”陸忠義無奈地笑了笑，“畢竟離開的時候發過誓，我也很想回去看看。”

        “你們怎么這么磨蹭？”

        冷酷的嬌嫩聲線從門口傳來，金發女仆雙手抱腰不滿地瞪著在閑聊的人群。

        “瑪莎你怎么跑下來了。”暖鶯問道，卻并不感到意外。

        “跟閑散人員比起來女仆可忙多了。”瑪莎昂起頭，全身上下透露著一股“專業人士”的自豪感。

        “這么嚴格可是嫁不出去的。”暖鶯打趣道，回身摸了摸瑪莎的腦袋。

        “這就是瑪莎嗎？之前帶走安仁清的時候我還以為有別人半道打劫。”陸忠義依舊無奈。

        “不要仗著長得高就對我動手！”

        瑪莎氣呼呼地拍開了暖鶯的手，而暖鶯卻愈發來勁，跟瑪莎玩起了打地鼠游戲-——把手放到她的腦袋上，等她抬手來抓的時候又迅速縮回來。反復幾次過后，瑪莎氣急敗壞地想要抗議，結果被對方一把撲上來抱住，臉一下懟在了那對柔軟的酥/胸上，什么也說不出來。

        “太可愛了。”暖鶯抱著瑪莎愉快地蹭起來。

        “好了，我們先上去看看阮君輝來了沒。”扶靈總結道。

        一行人在瑪莎的帶領下來到了關押犯人的房間，推門進去卻見那位戴著眼鏡的青年已經坐在寫字桌后的椅子上，見到人都到齊了便推了推眼鏡。而旁邊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面色慘淡一臉憤恨，看到扶靈和陸忠義的瞬間臉色愈發變得難看，手上那副手銬在明媚的陽光下锃亮惹眼。

        “事情都辦妥了，可以放人了。”阮君輝笑著再次推了推眼鏡。

        “你們這群叛徒！”安仁清仍舊不甘心，但也只能罵幾句逞個口舌之快。

        暖鶯笑意盈盈地走過去，俯身趴在沙發靠背上，湊近安仁清耳旁輕聲說：“你干的事情1區首領已經知道了，人證物證都有，隨便抖出去一件其它區的首領都沒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等著被同伴推下王座還是自己隱退，怎樣選擇你再清楚不過了不是嗎。”說完又發出一陣銀鈴般動聽的輕笑。

        “叛徒倒算不上，從一開始我就沒跟你站在同一陣線。”阮君輝也咧嘴笑道。

        “原來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嗎？”安仁清質問。

        “我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要不是扶靈和忠義帶回了天帝，還真不知道怎么弄垮你。”

        “我就不該聽信你的話。”

        “是你自己的能力配不上野心罷了。”阮君輝那張人畜無害的臉上此時肆無忌憚地透露出陰險的神色，“是時候把你偷走的權力還回來了，我沒有把你剁碎喂狗已經是一種仁慈，后半輩子安分點，這個舞臺已經沒有你的戲份了。”

        聽到阮君輝的響指，瑪莎便上前給安仁清解開手銬，向來狂妄的男人這次并沒有發難，因為那已經無濟于事。

        “請代我向你們的主人致謝。”阮君輝換了副和善的面孔對暖鶯和瑪莎恭敬地說：“這邊已經做好準備進行下一步計劃了，還煩請二位轉達一下。”

        “沒問題哦。”

        沖對方眨了眨眼，暖鶯拋出一個飛吻，這件事便如此定下了。

        家里人都醒來后屋子里熱鬧了起來。

        推開門往房間里偷瞄一眼，張雨歆發現自己兒子竟然已經醒了，于是便大方走了進去。正要開口說話，卻見對方慌忙擺手示意她不要發出聲音。

        “怎么了？這么神神秘秘的。”完全沒搞清楚狀況的張雨歆該說的話還是脫口而出，“難得起來這么早，一會想吃點什么？”說完后發現久珣身后的被子動了動，她這下才明白過來，翅膀后面還有個人。

        那人迷糊著吐了口氣，翻個身，隨后伸出兩只手抱住他的兒子，用驚人的力氣把他拽倒，像抱著洋娃娃睡覺的孩子似的，腦袋磨蹭著埋進了柔軟的羽毛中。

        “哎呀。”張雨歆收斂了聲音，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色，久珣懷疑接下來她身旁就要開出花來。“佐胤的睡相好可愛。”

        顯然母親搞錯了重點，佐胤那兩只手臂跟鉗子似的勒得久珣萬分難受，所以試圖自救的他決定采取下下策直接把對方叫醒。

        “佐胤。”

        喊了一聲，又拍拍對方的手臂，紅色眼睛聞聲睜開來，之后佐胤擰起眉毛瞪了他一眼，接著腦袋一歪又埋進了羽毛中。正一籌莫展，卻見母親笑得越發心花怒放，完全沒有要來幫他的意思，久珣想要不干脆認命算了。

        “小少爺醒來了沒，我餓死了，你們吃啥我去做得了。”羿偈嚷嚷著進了房間，看到里面的詭異場面愣了一下，但這個遲鈍的男人并沒有意識到要壓低嗓門，“這什么情況？你倆在干嘛？”

        久珣從沒想過父親有一天會成為自己的救星，這一嗓門給佐胤完全吵醒了，后者怨念深重地松開他，從床上爬起來抬起帶著殺意的眼睛瞪著他的父親。

        “老公，你這么大聲干什么！”張雨歆一臉可惜地嗔怪道。

        “我這……不是……”忽然被兩個人不滿地盯著，羿偈感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這可真是冤枉死人了。

        不過是一個饑餓的男人好心來叫兒子起床吃飯，又貼心地尋問其他人想吃什么并準備親力親為，卻受到了自己妻子和一個外人無端的責怪。但他不知道的是，平日里互相嫌棄的兒子此時在心中默默給了他一個肯定。

        這就是久珣家如今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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