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裹著一層厚厚的布條，當刀身從臉側擦過時久珣心頭還是有點發虛，他立刻揮舞手中的刀將它推開，緊接著又后撤一步逃離對手的進攻范圍。

        不算有多少分量的刀在不斷的進攻和防守之間變得越來越沉重，何況對面的男人完全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每一次攻擊的速度與力道都讓久珣抵抗得無比艱辛，隔著一層布刀身都碰撞得哐哐直響。

        分明是涼爽的秋日，貼著額頭的劉海卻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一層，久珣雙手撐住膝蓋俯身大口喘氣，徹底放棄了這場力量懸殊的比試。

        被布料覆蓋的刀尖擦過下顎猛然停在咽喉前，紅眸細細打量了久珣一眼，隨后佐胤收回了進攻架勢。

        “你體力還算不錯，反應稍微慢了點，力氣太小�！弊糌房偨Y道，“不過在一般人里面還算可以�！�

        “……你是想殺了我嗎？”

        “殺你不需要這么費勁，能活過20秒我都會夸獎你。”

        把他人自尊踩在地上反復摩擦一般的發言令久珣開始懷疑，自己可能真的沒有成為戰士的天賦，這一路跟著佐胤走來，遇到的所有敵人沒一個是那些被久珣胖揍的地痞流氓所能比的。

        事到如今不得不接受現實，他真的一點忙都幫不上。

        “變回天使的姿態你的體能各方面都會有所提升，好好調/教一下也能跟普通惡魔過過招。”佐胤做出了最終評估。

        “呃，真的嗎？”

        正沮喪著，聽到佐胤這么說久珣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沒想到在他看來自己竟然還能被栽培一下，本以為會被無情嘲諷。

        “為什么要質疑我的判斷？”佐胤神色不悅地質問。

        “就覺得你說的這事聽起來很不現實�！�

        “議會的打手是職業戰士自然沒法比，但是普通惡魔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強，好歹你也是個天使。”

        “知道了�！�

        “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的眼光�！�

        不算太中聽的鼓勵對久珣來說卻很受用，被心目中一直追逐著的強者所肯定，胸口忽然便涌出一陣甘甜的滋味，隨后自己又被這種奇怪的感覺嚇得愣了愣。

        “……我休息好了，繼續吧。”

        握緊手中的刀，久珣仔細回想剛剛佐胤教給他的一切，像模像樣地擺出了進攻架勢�，F在還不是可以松懈的時候，佐胤隨時都有被襲擊的可能，越早掌握戰斗技巧越好，哪怕只能起到牽制敵人的作用。

        可是躍躍欲試的熱情在佐胤毫無干勁的態度中被迫熄滅，對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皮已經耷拉下一半，看起來似乎對訓練已經感到厭倦。

        “到此為止吧�！�

        “不需要我變成天使的樣子跟你交手嗎？”久珣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就算這個公園沒什么人來，白天被目擊到的風險也還是太大，再說這些技巧也不是一天兩天可以練成的�！�

        “話是這么說，現在還是越熟練越好吧�！�

        “我教你這些可不是叫你去送死的�！弊糌份p鎖眉頭，目光變得嚴厲，“我對你的要求很簡單，遇到敵人能跑就跑，跑不了再考慮反擊，你沒發現剛剛教你的那些都是防守的招式么？”

        這么一說久珣才注意到，雖然看起來像是在進攻，實則是用攻擊擾亂對手的判斷，尋找機會脫離戰斗。

        “這樣的話我不還是什么作用也沒有�！�

        “怎么會�！弊糌凡[起眼睛，表情看似溫柔卻帶著一絲使壞的味道，“把你放出去當誘餌分散注意力，我解決起敵人來不是更輕松。”

        “你這家伙……”對方的評價讓久珣覺得自己就像炮灰一樣，不禁十分窩火。

        “也算是對你之前把我當刀使的報復，我這人向來記仇。”

        “早就知道你心眼小了�！本毛懭滩蛔⌒÷曕止尽�

        敏銳地察覺到久珣的情緒，佐胤用鋒利的視線截斷了他的視線，警告般地強迫他接收自己即將生氣的信號。而后者無需思考就猜到事情會這么發展。

        “你有什么不滿嗎？”

        “沒有�！本毛懠纯套鞔�。

        “要騙我也稍微認真點，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是毋庸置疑的口氣，就好像他真的擁有讀心術一樣。

        不愿沒完沒了地掰扯，久珣適時地岔開了話題：“既然今天不打算訓練了，我可以去吃點東西嗎？”

        “午飯才吃了多久？你可真能吃�！�

        “肚子餓了有什么辦法？再說你不也管得挺多。”

        紅色的眼底如預料之中的翻涌起怒氣。早上在醫院聽佐胤說出那樣的話后，久珣對自己的直覺稍微肯定了一些，對方似乎確實比想象中更在意自己。所以出于好奇剛剛久珣沒有仔細斟酌語句，不單單是確信現在這種情況佐胤不會威脅自己的性命，并且還有種他絕對不會傷害自己的感覺。

        不過久珣還是條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害怕得微微縮緊身體，佐胤那雙紅眸中射出的視線依然威懾力十足，就算他下一秒沖過來揍人也不奇怪。

        瞪了足足五秒佐胤才終于有了動靜，只見他閉上眼定了定神，再次睜開時眼里竟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

        “一起去吧，你想吃什么？”佐胤耐著性子問，語氣還是聽得出有些許不耐煩。

        久珣知道他生氣了并且現在還氣著，但是不打算追究自己的責任，心情忽然便輕松起來，甚至還有些開心。

        兩人意見達成一致，久珣領著佐胤從公園出來直接去了門口對面的小賣部。下午的后街上零零散散還能看到些人影，那些都是老居民區的住戶，他們的房子和久珣家住的公寓只隔了一堵院墻，全是五六層的小樓房，樓梯間沒有玻璃窗而是用一些水泥鏤空圖形填充，有一股濃厚的年代感。

        買了一支奶油雪糕坐在通往公寓院子的樓梯上吃著，一轉頭發現身旁并肩坐著的佐胤嘴里正叼著一條巧克力，心不在焉地側頭望向公園后的河面走神。

        順著他的視線繼續向前，澄澈淺藍的蒼穹下，陽光灑落于河面晃悠的波浪上崩碎成一片又一片細微的熒光，瞇起眼睛仿佛看到一張鋪在水面上的節日裝飾燈網，明滅閃爍引人入勝。

        再遠一點便是其它城區的建筑群，即使是這種陽光璀璨的天氣也依然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般朦朧發白，籠罩在河水蒸發的水汽中，有種虛無的縹緲之感。

        沒想到他還有欣賞美景的興致。

        “佐胤�！�

        “嗯�！�

        “下次訓練可以不用真刀嗎？感覺有點危險。”

        按往常來講，這種各自安靜呆著的相處模式是久珣樂于見到的，現在卻突然不太適應。或許是因為時常來“找茬”的家伙變得異常安靜，感覺怪冷清的，于是久珣便試著跟他搭起了話。

        “就是為了讓你感受武器的重量和手感才會這么做，放心，我不會傷到你的。”佐胤語氣懶散地回復道，雙眼依然盯著河面。

        “是我怕自己誤傷你，畢竟還是個門外漢。”

        “憑你那點本事根本傷不到我，何況刀身上還纏著布�！�

        “只是怕萬一……”

        瞟了一眼安靜靠在墻上的刀，久珣回憶起佐胤揮舞它戰斗時的情景，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鋒芒已經深刻地烙印在了骨子里。

        “是我的錯覺嗎？今天這把刀感覺它比之前更鋒利了�！本毛懻f著推出一截刀身確認，他之前沒怎么注意過它的模樣，此時細看竟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讓保鏢送去修繕了一下，雖然鋒利卻容易卷刃崩口�！�

        “所以又買了一把備用嗎？”

        “不，這把是托人重新鑄造的，專門破甲用的刀。”佐胤終于把視線從遠處收回，然后抽出新刀的刀身給久珣展示一番又推了回去。

        看到更厚實的刀背久珣便清楚了佐胤的用意，無論是天帝還是言伊，亦或是陸忠義，他們手上的鱗片都讓他吃過虧。

        “話說你原來這把刀我好像認識……”仔細盯著刀觀察良久，最后久珣回想起了在某個游戲中獲得的道具，“血滴形狀的梅花……難道是傳說的名刀‘臨寒’？”

        “呵，你竟然還認識刀？”佐胤感到有趣地打量起久珣來，“古書里確實有記載過這么一把刀，但沒人見過實物，我這把很有可能只是贗品，不過也不是一般貨色就是了�！�

        “它還有來歷？”

        “有鑒定師開的證明，這把刀至少也有500年以上的歷史，因為被大家族收藏所以保護得很好�！�

        “太厲害了……你連這個也能弄到嗎？”

        手中的刀讓久珣來了興趣，由古代匠人打造的名刀仿品，歷經歲月身經百戰，又飲過人血。不說所有人，至少大部分人在得到這么一件物品時都會想要跟人炫耀一番，可佐胤卻低調得讓人完全看不出來它到底有多威風。

        “十多歲的時候給一個古董店老頭打工，是他送我的，好像因為沒有子嗣所以把我當成了他的后人。”佐胤平淡地敘述了經過。

        “說實話，你除了脾氣不好其實還挺討人喜歡的，所以他才會送給你吧。”

        這是久珣的心里話，他和那位老人有著同樣的想法，要是換做是自己應該也會把刀贈予佐胤。

        “你這算是夸獎？”

        “……我就是在夸你。”

        “我還以為聽你說句好聽的得下輩子呢�！�

        冷聲譏諷一句佐胤立刻撤離視線，摸起放在臺階上的巧克力垂下眼瞼一邊檢查新刀一邊啃，神色看起來似乎有些不自在。

        發現異樣久珣便不由自主地投去目光，從側面他可以清楚地看見紅眸上那一撮濃黑翹長的睫毛此時正跟著佐胤視線游移而上下顫動，用書上的話來形容大概是“像扇子一樣輕靈撲閃”這類的。但久珣覺得它們更像是襯托花苞的葉子，正因為有著色彩和形狀的對比才會讓裹在中間的眼眸更加閃耀矚目，無論是初次見面還是現在，那雙紅瞳看久了都有些挪不開眼。

        而且不僅僅是眼睛，佐胤鼻梁雖挺線條卻又比一般男性柔和，嘴唇也有著一定的厚度不會顯得過于單薄，下巴更是不長不短比例剛好又微微翹起，其實是生得非常好看的。只是久珣先前帶有偏見，他不太能欣賞外形過于纖細秀氣的同性，因為那些人通常脂粉氣太重且有著矯揉造作的性格。但現在他發現這些都是刻板印象罷了。

        眼前的男人完全顛覆了久珣的認知，即使是佐胤這般精致內斂的樣貌也一樣能擁有讓人無法抗拒的作為男性的魅力。他是如此勇敢且自信，又擁有常人所無法企及的毅力與實力，光用外貌對他下定論實在過于膚淺。況且這個男人之所以能讓人感到安心，正是因為他的內心就如他的氣場那般強大，所謂的相由心生，大抵也就是如此。所以在久珣心中，無論相貌，如今這個男人都是無可挑剔的存在。

        他真漂亮——是久珣此刻全部的心聲。

        “干什么？有什么話就說。”

        注意到久珣一直盯著自己，被看得煩了佐胤這才不得已制止對方的行為，剛剛那句夸獎讓他現在心情很煩躁，而視線加重了這種焦慮。

        “沒……”

        “你又想說沒有？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清楚你在想什么�！�

        話還沒說完就遭到強硬打斷，被如此嚴肅地質問，本來沒覺得難為情的稱贊反而變得難以說出口，久珣只能木訥地盯著佐胤發呆。

        這個舉動卻加重了佐胤的火氣，他忽然起身一掌拍在墻上將久珣堵在身前，另一只手粗暴地捏住了久珣的下頜強迫他抬起腦袋直視自己，而那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落寞地躺在兩人腳邊。

        “有什么話你倒是說�！�

        本來并不指望能聽到自己想聽的，可是對方那說話藏著掖著的行徑著實讓佐胤難受。

        “……我能說什么？”

        “難道是我表現得不夠明顯？”

        “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看樣子你是非犟到底不可了�！弊糌穾缀跏且а狼旋X地說出這句話，臉上雖掛著笑，卻是令人害怕的帶著點瘋狂的笑容，“我知道你對我有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對吧？”

        只覺全身竄過一陣寒意，琥珀色的眼睛驚慌地瞪大，額頭上開始滲出細小的汗珠。腦海里在迅速檢索記憶，久珣試圖回想起那些想法是何時暴露給佐胤的，連融化的冰涼的奶油滴落在褲腿上也無暇顧及。

        “我……”

        “哼，是不是還想說沒有？”

        佐胤靠得更近了，影子將久珣完全罩住，顯得他愈發高大起來，久珣也愈發貼緊了身后的墻面。

        “……我承認是有……但你沒有任何表示不就說明你根本不在意嗎？”

        事已至此，久珣知道瞞不住了，于是理直氣壯地反駁了對方。說到底還不都是因為佐胤的態度不明確才致使自己不愿去面對。

        心口頓時傳來陣陣隱痛，如果手邊有速效救心丸佐胤猜自己一定會把一整瓶吞下去，因為他已經感覺快氣到沒法理智思考了。

        “那你倒是說出來！”佐胤不禁提高了音調。

        “你都知道了還讓我說干嘛？倒是我完全看不透你的想法，一會生氣一會開心，說著聽不懂的話，像是在耍別人玩一樣�！�

        “耍著你玩？”紅眸中的怒火燒得更旺盛了，兩抹鮮艷的紅色似乎在震顫，“有種你再說一遍？”

        “就算你威脅我也沒用，你的行為真的讓我感到很困惑！”被人刺激到久珣便也豁出去了，聲音不自覺地跟著大起來。

        “原來你就是這么理解我的？”佐胤聽了無奈而干澀地笑起來，仿佛賭氣一般繼續說：“既然如此，我只好讓你看清楚自己的猜測是多么愚蠢了。”

        貼在墻上的手指用力按緊墻面，佐胤眉頭緊鎖，用幾近吃人的視線鎖定久珣，像防止他逃跑似的壓低身體將他牢牢困在了自己的包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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