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苗疆道曲路長,瘴氣遍布,毒蟲疊生,幾人便商量著先就在瀏陽稍作休整,總要準備些藥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因著離鬼眼盲耳聾,顧湘說話也不避諱她,捧著臉含糊不清的說話,“主人主人,你真的要陪離鬼姐姐去苗疆啊?苗疆可遠得很呢,少說也得個把月吧。”
溫客行道,“不是我,是我們。”
“我們?”顧湘怔愣不已,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去嗎?”
折扇敲在了顧湘頭頂上,溫客行語氣有些怪異,“怎么?你有什么別的事情要做嗎?”
顧湘結巴了一下,“啊,不是,沒有,沒有什么事。”
“顧湘,你莫不是還想和曹蔚寧一起吧。”溫客行定定的看著顧湘。
“主人,”顧湘扯了扯溫客行的衣角,發現溫客行的眼神有些危險也不再敢多說,“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永遠都是主人你的小丫頭,肯定是主人去哪里玩就去哪里。”
溫客行整個人都笑開來了,眉眼舒展,眼神如鹿純然,一掃之前的陰沉之態,揉亂了顧湘的頭發,“阿湘,那你先去一趟岳陽把沈慎控制起來再來和我會和。”
這個川劇變臉,顧湘雖然已經習慣了卻還是難免感到心驚,見溫客行恢復正常這才朝溫客行比了個鬼臉,“略略略,你就知道使喚我,不過沈慎那個豬頭三有什么好值得動手的啊?”
溫客行眼睛一瞇,淡淡的睨了溫顧湘一眼,“去做就是,我吩咐的事情什么時候還需要你來多嘴多舌指手畫腳了?”手中的折扇還在慢條斯理的搖著,分明是端了堪稱個明媚無邪的笑,卻因著眼神陰鷙瘋狂而顯得兇狠至極,壓抑的癲狂好像都因為顧湘這句反問而洶涌起來,太陽穴生疼,腦中極快的閃過些破碎的畫面,溫客行越去細想也越是癲狂難以控制。
這個狀態把顧湘嚇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顧不得和溫客行再打嘴仗更顧不得問什么沈慎,極快的站在溫客行身后小心謹慎的把指腹搭在溫客行額角按摩,視圖為他舒緩疼痛。
但收效甚微,溫客行還是吐了血昏過去了。
顧湘大驚失色,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連忙將溫客行攙著半躺在椅子上,捏著衣袖擦去溫客行嘴邊的血跡時手都在發抖。
溫客行的瘋病,越來越嚴重了。
“溫客行,你不是要去備藥,這都日上三竿了還不出門?”離鬼等了些時間終是沒能忍住,她如今又盲又聾,毒素也擴散得厲害,再多滯留一日都是以性命做賭注,摸索著走到了溫客行的房間,一說話便是極不客氣的質問。
“離鬼姐姐。”看到離鬼,顧湘反而冷靜下來,站起身來走到了離鬼的面前,抬手編要去拉離鬼的手反而又被離鬼一把抓住了,“你不是溫客行,說,你是誰?敢耍花招我殺了你。”離鬼涼涼的聲音響在耳側,顧湘無奈得很但又覺得理所應當,費力的挪動著被制住的手。
“?”離鬼的手上力氣不算大,但勝在發力點極為精準,那人一時難以掙開,感受到手上的異動一時怔愣,很快反應過來這人是想告訴自己什么,松了手,衣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復又抵在了對方的脖子上,這才放松了心神去分辨這人所寫的字。
“離鬼姐姐,我叫顧湘,我主人是溫客行,我是他的小丫鬟,主人他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吐了口血就昏倒了,到現在都還沒有醒過來。”
雖然著急,顧湘還是盡量寫的又慢又穩方便離鬼辨別,但人在心神極度不安刺激的狀態下再怎么努力控制其實手還是抖的。離鬼歪著頭仔細分辨了一會才“哦”了一聲,不置可否,但抵在顧湘脖子上的匕首卻終是沒有挪開。
也不知道離鬼信沒信,溫客行的狀態實在是很不好,容不得再和離鬼多費時間,拉著離鬼就往前走,也不管脖子邊上的匕首就那么劃破了皮肉,剎那間便是血流不止,顧湘邊走邊在離鬼手上寫,“離鬼姐姐,我主人真的很不好,他不是故意要拖延時間,更不會毀諾。”
離鬼鼻間嗅到了血腥氣,略嘆了口氣,心中已是多少有些信了,這姑娘好生莽撞,也不怕這個匕首在深些許便割了她的喉嚨,如此行徑若不是當真擔憂溫客行便是心機深沉用命豪賭,“顧湘姑娘是吧,如果溫客行當真是嘔血昏迷不醒至今,你為何不去請大夫反而要和我糾纏,我又不會治病。”
顧湘也不回答,只默默的拽著離鬼往溫客行那邊去,直到站定在溫客行面前才停了下來,寫道,“離鬼姐姐,我主人就在你面前。”顧湘邊寫邊將離鬼的手大在溫客行的手上。
離鬼怔了一下,握著匕首的手略往后退了些許,另一手順勢握住溫客行的手,停頓了又緩緩叩開溫客行的手指,指腹觸到掌心處的繭子輕輕戳了戳,順滑下去搭在了溫客行的脈門處。
顧湘便眼巴巴的看著。
離鬼輕“嘖”了聲,將手收回來,又重新問了一次,“不找大夫診治?”
顧湘搖搖頭,搖完頭才想起來離鬼看不到,食指點在離鬼手背上,“主人他不方便找外人診治。”
向來離鬼便沒有什么好奇心,見顧湘一副不欲多說的模樣便也沒有追問,隨口另起了個話題,“溫客行他一直就有這個吐血昏迷的毛病嗎?”
“沒有,不過我小的時候,主人經常臥病在床,長大以后就沒有了。”
。
離鬼點點頭,不置一詞,垂著頭若有所思。忽而只覺衣擺一沉,被人拽了拽,緊接著手背上便傳來柔軟的觸感,滑過皮膚,留下字痕,“離鬼姐姐,你能幫我守著是主人嗎?主人吩咐我去做別的事情,十萬火急,我現在實在沒有辦法自己陪在主人身邊服侍主人。”離鬼怔了怔,笑笑,“顧湘姑娘,我與你主人非親非故,何況我如今又盲又聾,怎么也輪不上我照顧你主人,你去牙行買個婢女,所需銀錢由我來出就是了。”
顧湘連連搖頭,更加著急了,“我主人警惕性強,如果找外人照顧他,他昏迷不醒還好,等他半睡半醒恢復了些許意識的時候一定會殺了那個人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離鬼也不好多說什么,“也好,你去吧。”
離鬼行事太過自然隨意,經常會讓顧湘忘記這個人原來其實是看不見也聽不見的,真的以她如今的狀態想要多好的照顧溫客行是不能夠的。“謝謝離鬼姐姐,離鬼姐姐人美心善脾氣好,一定會萬事順心如意的。”見離鬼態度軟化又順桿往上爬,“不過其實離鬼姐姐武功高強,可以用內力為主人疏導疏導經脈呀,這樣他會好得快些,我們也能盡快出發嘛。”
“……”聽到人美心善這個形容離鬼只覺得無奈得很,但終是沒有說些什么,為了這些話和人多費唇舌也沒什么太大必要,聽到后面的話才又回答道,“功法之故,一身內力陰寒冰冷,尋常人承受不住。”
顧湘訕訕的,腦中飛快運作,于溫客行一事又實在不想就這么簡單放過,“那離鬼姐姐你陪著主人的時候一直握著主人的手好不好?主人昏迷不醒的時候容易癔癥而且有時候還會發高熱,你就在在主人發熱的的時候渡些內力給主人,好不好?”
離鬼板著臉沒有回應,顧湘便又在離鬼手上瘋狂寫寫畫畫,惹的離鬼肝火大動,險些一巴掌拍死她。實在被磨得沒有辦法了,才掀動嘴唇從嗓子眼兒里不甘不愿的哼出一聲“嗯”來。
這丫頭膽子不小,還很吵。
顧湘笑嘻嘻的抹了抹脖子上的血,隨手擦在了衣服上,一副混不吝的模樣,聳聳肩,復又寫道,“那我便先走啦。”
離鬼緩緩點頭,虛抬著手揮了兩下便要轉過頭來,目光直直的盯著虛空中的什么,但終是沒有一個焦點。
這實在是個很吵鬧的姑娘,她走了,這個房間便又安靜下來,但其實安靜不安靜的對于離鬼也沒什么太大區別。
滴滴時光自指尖手背滑落,順著指縫淌下而后消散不見,月色迷離抖落滿地清暉。
“娘……好熱……,衍兒好熱啊,娘……”溫客行昏睡之中燒得這個身體都滾燙,意識也不清了,恍然之間好像自己還是那個在神醫谷東躲西藏,只為了避開爹爹少背醫書的那個小甄衍。溫客行撒完嬌又等了一會兒,但是毫無動靜,沒有溫柔的安慰也沒有冰涼的帕子,什么都沒有,溫客行心中不由得一陣失落,撓著被子嚎起來,但又因為病中力氣不足意識模糊,再怎么努力也都是斷續的氣音,“娘,為了躲爹我落了水,我就知道你肯定會生氣的,但你別不要我別不理我啊。”
仍是一片死寂,好像溫客行的話沒有對“娘”造成任何影響。溫客行鼻子拱了拱,嘴一癟便是破碎泣音,“我知道都是我活該,被凍死活該,沒娘疼也活該,哪怕被娘你吊起來抽鞭子也是我活該……”溫客行口中斷斷續續的哭著慘,心中兜兜轉轉,只覺得自己仿佛忘記了什么,但又仿佛本就該是如此,糾結半天想了想半天也沒想通索性便不想了繼續嚶著嗓子和“娘”做斗爭。
今日的娘親可真是個英雄好漢啊,這么意志堅定,要換以前肯定早就投降,抱著自己給自己擦汗,溫柔的叫著“衍兒”了。
忽然,溫客行只覺得身側的床榻一沉,緊接著便有一雙冰涼的手搭在了額頭上,正準備挨過去那雙手卻很快挪開了。溫客行側過身去,面對著她,眼前隱約可見一個黑色的人影,溫客行心中正疑惑著“娘什么時候有件黑衣服了”便被手上的觸感引了注意力,那雙冰涼涼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上,掌心相對著,絲絲縷縷涼意順著手上傳過來。
溫客行正在發著高熱,這雙手傳來的涼意雖然不多,但聊勝于無,溫客行便歡歡喜喜的把兩只手都貼了過去,嗓子里輕快的溢出點氣音來表達著歡喜。
一小股冰冷陰寒的內力,便順著兩人相觸的掌心緩緩流入溫客行的身體里,溫客行只覺是烈日炎炎之下遇見了一汪冷泉。溫客行不由得又往那雙手那邊靠了靠,手掌也貼得更緊密。
待到那股內力不再往身體里渡時溫客行的熱已經消退了不少,雖然整個人還是暖融融的發著熱,但奇經八脈已經是被護住了,也不會再燒,只要慢慢的等著身上的熱度降下來就可以了。但溫客行不知道,溫客行只知道那汪堪稱溫柔的冷泉一下子消失了,便懵懵懂懂的爬起來尋,順著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她。
猛然撲進了她的懷里。
“娘抱著我,娘的蝴蝶骨最美了……”
猝不及防被溫客行撲過來離鬼險些從仰倒,才勉強坐穩了,便有一雙手順著肩膀往后爬,最后停在了肩胛骨處,細細的摩挲著,摸揉捏挑,離鬼被摸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很奇怪,分明這一雙手做著堪稱挑逗的下流動作,但離鬼卻沒從溫客行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不軌□□,倒更像是真的純粹的在欣賞著背后這對蝴蝶骨。
忍了又忍,離鬼終是沒能忍住,抬手,朝溫客行后頸處捏了一下,生生將溫客行又捏暈過去。
半晌,離鬼才又低著頭,轉動眼睛看著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溫客行,心中沒有什么歉疚之心,只覺得分外的不解。
在摘星閣這數十年的生活中,不乏有輕浮下流之輩,或是垂涎美色或是為利而來自薦枕席或是為了取而代之,凡此種種,不勝枚舉,有些可以為了達成目的忍辱負重數月,鞍前馬后大獻殷勤,找不到錯漏和不合理的地方便都一一接了。
但很奇怪,哪怕對方做得再怎么無可挑剔令人心動,離鬼也不無不信,但心中總會覺得這人不妥不軌心思淫靡浪蕩下流。仿佛更像是一種直覺,這種堪稱詭異的直覺卻數次救離鬼于危難之中。
就如此前的溫客行百般撩騷,端得是好一副風流浪子的做派,離鬼也是如此覺得,但潛意識中卻覺得這人是目的不純,心懷鬼胎。
思來想去半天,離鬼也沒想明白為什么溫客行這次甚至已經是摸著背脊揉著蝴蝶骨了,自己還是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不軌之心。
忽然手上一熱,竟是溫客行雙手都握了上來,呵了口熱氣出來,而后甚至要把離鬼往床上帶。
離鬼:“……”
離鬼滿臉的茫然,只能用力的往后挪,溫客行仿佛發現了離鬼的想法握得更緊,一時間倒也不好掙脫了。慢慢的,離鬼也覺出味兒來,雖然一直被人握著手感覺多少有些奇怪,這個動作于離鬼而言著實是太過親近了些,但溫客行的手散發著熱與暖,緊緊的包裹住自己的,倒是叫人有些沉迷。
這一捏,捏的確有些重了。
溫客行真正意義的清醒過來時,已經又過了一日一夜。
一睜眼溫客行便模糊的看見一個清俊秀麗的身影,是離鬼。溫客行只覺得自己是睡昏頭了出現了幻覺,又揉揉眼睛,她卻還在,還雙手都被自己握著塞進被窩里,因此讓離鬼坐的很是別扭擰巴,整半合著眼睛小憩,看起來很是無害。
半點瞧不出來這人原是個殺人如麻的。
溫客行松了手,略往后退了些,輕手輕腳的準備下床,便聽得離鬼淡淡的聲音,“醒了?小二說有你的信件,既醒了便自己去取吧。”
“也好。”若是所料不差,小二口中的信件應該便是阿絮的回信了,溫客行心一沉,回信已經到了,但阿絮還沒有到,按理來說阿絮的腳程應該也不會比信使慢上多少時間,但溫客行始終還抱了些希望,在離鬼手上寫字問她,“阿離,信是什么時候到的啊?”
離鬼怔了怔,道,“昨日晌午。”
溫客行心情一落再落,一時失了神,手無意識的松了又緊卻忘了離鬼的手還被自己握著,便勉強笑了笑,擺出一派風流浪子的模樣來,“阿離,你怎么趁小可昏迷牽著小可的手不放啊,真是叫人意外。”
離鬼:“……”
戲弄了一番離鬼,溫客行才覺得心中略平靜了些,挑眉笑笑,繼續寫道,“阿離真是一貫的熱情如火呀,原來你這么喜歡小可啊。”
離鬼反手扼住了溫客行的脈門,聲音淡淡,“你真的很吵。”
溫客行扁扁嘴,眼一彎眉一蹙便是極盡委屈可憐,一雙鹿眼濕漉漉更是無辜又清麗,軟乎乎的盯著離鬼,“阿離,我怎么覺得后頸疼得厲害,你去找大夫幫我買劑藥膏擦擦好不好?”說雖是如此說,但溫客行卻心中也大概猜到了后頸疼的原因了。
果不其然,聽到溫客行這句話離鬼連眼皮都沒抬,便道,“哦,不是什么大事,你燒糊涂了撲上來抱著我不肯撒手,還一個勁摸著我的肩胛骨,我就把你捏暈了,可能力氣有些大了所以你才覺得疼,最多明日就好了。”
溫客行:“……”
聽到這個回答溫客行只想自己給自己一巴掌,叫你嘴欠去問她,現在丟臉了吧。
離鬼略等了一會,發現溫客行準備無話也無事便起身往外走,邊往外走邊道,“既然你已經沒事了,我先回去睡覺,你有事來隔壁叫我。”
溫客行點點頭,又想起來她看不到,但離鬼已經走出去了,溫客行無奈的搖了搖頭,終是什么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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