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柒把所有學生都關在門外，單獨叫了白岄進來，兩人走到離殷晴最遠的角落，確定她聽不到后私語：“白老師，你，有沒有過，那個的經驗。”

        白岄臉上的緊張沒有退去，但他沒明白晏柒所指，只能被傳染似的也放低聲音問：“什么經驗。”

        晏柒眼神看向縮作一團的殷晴，說：“就那個，女孩子的那個。”

        白岄面頰上瞬間染上緋紅，他看著晏柒染了血的衣袖，羞澀道：“你是說，殷晴她，是生理期？”

        晏柒點點頭，說：“我猜是。”

        白岄臉更紅了，結巴道：“那，那她，她自己不懂嗎？”

        晏柒表現得十分鎮定，說：“看她這樣子應該是不懂。況且她不是早年就沒了媽媽嗎？也許沒人和她說過這方面的事。”

        白岄呆若木雞，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他之前完全沒考慮過會遇上這樣的情況，更沒想過遇上這情況后應該怎么解決。

        “可不可以，叫殷晴先止住，等回家了再……”

        晏柒哭笑不得：“白老師，即便你不了解女孩子的身體結構，但你上學的時候應該也上過生理衛生課吧，這東西怎么止得住，你以為憋尿憋屎，還是我們男人的那種。”

        大概是覺得白岄在這方面也是空白，晏柒決定自己過去和殷晴說。白岄見他走過去后才后知后覺：什么我們男人那種，哪種？

        白岄還在恍惚，晏柒已經來到殷晴旁邊，問：“除了肚子疼外，你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嗎？”

        殷晴吃力地回答：“后腰，有點酸疼，肚子也疼。”

        晏柒笑了笑，想緩解一下她的恐懼說：“你的后腰呢，是被剛剛的球打到的，王竹那小子也沒那么大力氣，應該沒什么事。至于你的肚子嘛——”

        晏柒看白岄正好走過來，他面上的潮紅還是沒有退去，樣子像朝著他走來的忸怩的大姑娘。

        “你長大了，長成大姑娘了，所以這應該也算你的成人禮。”晏柒脫口而出。

        殷晴沒聽明白，滲滿汗水的臉上疑惑地“啊？”了一聲，然后才緩緩說道：“我的成人在兩年前就辦了。”

        晏柒道：“我不是說那個成人禮，那個只是你們桃源村自己的守發禮，你今天這個，是全天下所有女孩兒的成人禮，這個禮叫‘生理期’，是你長大的標志。”

        見殷晴一臉茫然，他又問：“有哪位長輩和你提過這個嗎？你的阿姨嬸嬸？或者其他長輩。”

        殷晴搖搖頭，然后說：“我是不是流血了，我會死嗎？”

        晏柒趕緊擺手，說：“不不不，不會死不會死。恰恰相反，你今天流血說明你發育正常，你身體健康，你能長命百歲呢。”

        殷晴一開始都快信了，但晏柒說了“長命百歲”后，她又覺得這老師就是在安慰自己。剛剛疼得講不出話也沒流半滴眼淚，現在忽然覺得自己命不久矣，眼淚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我……”，晏柒覺得自己沒說錯話啊，他攤著手看向白岄。

        白岄拉了椅子在殷晴面前坐下，幫她揩掉眼淚，溫和地說：“殷晴，晏老師沒騙你。你今天這個情況呢，是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齡后的一個正常的生理現象，這是女孩健康與成長的標志，所以你千萬不要因此難過，反而該高興才對。”

        殷晴忍住了眼淚，說：“真的嗎？”

        白岄點點頭：“當然是真的。”

        “可是我好痛啊。”殷晴咬著牙艱難地說。

        晏柒也拉了個椅子過來，和白岄并列坐著，說：“這也是正常的，有的女孩子生理期就是會肚子疼，尤其你現在還是第一次。”

        殷晴努力睜大了眼睛問：“第一次？意思是說我以后還會有嗎？”

        晏柒答：“一般來說，以后每個月你都會遇上這種情況。”

        殷晴又閉上了眼睛：“那我每次都會這樣痛嗎？”

        晏柒看白岄：“這個嘛，我也，不太確定。”

        “那我這次會疼多久？”

        一天？兩天？還是一整個生理期？

        晏柒和白岄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他們也不知道啊。晏柒雖然有個姐姐，但也不會平白無故和姐姐交流這些話題。

        殷晴見兩個老師沉默不語，她閉著的雙眼又流出了眼淚。

        白岄：“……”

        晏柒：“……”

        “殷晴姐姐在里面。”外面傳來了王竹急切的聲音。

        門被打開了，一身棉麻盤扣唐裝，戴著薄片圓形文人眼睛的魅力村醫出現在教室門口，而學生們全都圍在秦艽身后，但秦艽已被眼前景象震得眼鏡都要掉到地上。

        一個花季少女蓋著薄毯蜷縮躺在課桌上，兩個男老師就對坐她面前。女孩牙關緊閉，面色慘白，額間冒汗，又滿臉淚痕，課桌上還染了一片紅……

        秦艽指著他倆道：“你們……”

        白岄和晏柒明明沒做賊，卻同時產生出被抓包的羞赧，相當整齊劃一地站起身，又心虛地擺出“投降”的手勢道：“我們什么也沒做！”

        此時的殷晴像是委屈到了極限，突然放開了聲音大哭起來，殷雷也沖進來抱住了姐姐，兩人痛哭流涕。而秦艽身后的學生更是抽泣不止，讓人覺得這群學生像是長久以來遭受了什么天大的凌虐。

        白岄：“……”

        晏柒：“……”

        晏柒又把學生們關在了門外，但根本關不住外面嗷嗷一團的哭聲，晏柒揉了揉耳朵，差點懷疑這里其實是幼兒園。

        秦艽上前看了一下殷晴，繼而握住她的手腕切脈。晏柒在旁邊看著，發出感嘆：“老中醫既視感啊，這年代，秦醫生這樣的年紀竟然能靠把脈治病。”

        白岄小聲提醒他：“醫生診脈時，不要打擾。”

        晏柒聽話地閉上了嘴。

        秦艽收回手，笑著說：“殷晴，別哭啦，你沒病。”他找了個干凈的桌面坐下，又不客氣地撕了桌上作業本的一張空白紙，兔起鶻落地不知道在寫什么。

        “蕭筱——”秦艽停筆時沖著門外喊。

        “誒——”門外蕭筱帶著哭腔應了聲。

        秦艽說：“進來。”

        蕭筱擦了擦滿是鼻涕眼淚的臉走了進來。秦艽把剛剛寫的那張紙遞給她說：“跑回家去，把這個給你媽媽。”

        蕭筱剛要接，秦艽又收了回去，說：“先把你這滿是鼻涕泡泡的手擦干凈，別把我的‘藥方’弄臟了。”

        蕭筱跑出門后，秦艽和兩位老師六目相對，白岄臉皮子薄，剛退下的紅潮又蹭蹭蹭往臉上涌。

        秦艽看了兩人半晌，問：“你們倆都沒交過女朋友？”

        白岄老實地點點頭，而后又搖搖頭。晏柒卻不點頭，也不搖頭，就是唇間微蹙，一副“我的私事，關你屁事”的樣子。

        秦艽見他們神色不一，但依舊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道：“難怪。”

        白岄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些什么，心想，既然醫生在這，那干脆交給他吧，于是拉著晏柒出了門。兩人哪也沒去，雙手撐在膝蓋，托著下巴坐在教室走廊的唯一臺階上，其余的學生逐漸止住了眼淚，現在也學他們的樣子，分別坐在他們兩側。

        蕭筱媽媽不一會兒就到了，見到教室門口老師和學生一字排開的坐姿樣，笑了起來：“喲，這是在比可愛的吧。”

        秦艽聽到聲音給她開門“放行”，然后自己就退了出來。他也被面前這老師學生排排坐的模樣逗笑了，自己走到正前面道：“我是該說‘有其師必有其徒’呢，還是說‘前江后浪推前浪’好呢？”

        殷雷先站起生，用哭后說話還不利索的余韻問：“老師，我姐姐怎么樣了。”

        秦艽摸摸他的頭，“你姐好的很，她沒病，一會兒就出來了，坐吧，不用擔心。”

        教室的門隨即打開，蕭筱媽媽牽著殷晴出現在門口，她換上了一條長近腳踝的民族風百褶裙，臉上還帶著因剛剛大哭還沒有全部散退的紅暈，心情似乎好多了，沒有剛剛的驚懼，反而多了一絲嬌羞，但身上應該還是痛，看著像是勉強站直的樣子。

        秦艽指了指殷晴，對學生們說：“你看，好的很，不但好得很，你們殷晴姐姐還能長命百歲呢。”

        剛剛還痛哭流涕的殷晴被秦艽說得立馬噗嗤一笑，殷雷也上前拉住姐姐的手，殷晴替他擦眼淚，讓他別擔心。

        見這場面，晏柒不禁感嘆：“果然還是醫生講話好使，我剛剛說她長命百歲，她嚎啕大哭，現在秦醫生說她長命百歲，她差點笑得鼻涕冒泡。”

        “蕭姨，謝謝您。”殷晴對蕭筱媽媽說。

        蕭筱媽還牽著她的手，滿臉憐愛道：“傻孩子，下次有事找姨哈，別怕遠，別自己憋著。”

        殷晴點點頭。

        秦艽見今天的學生還挺齊，就對大家說：“趁著今天同學們都在，我給大家號號脈，要是號出來有病呢，咱們就早治療。當然，最好是我什么也號不出來，你們都能健健康康的。”他說著在一字排開的學生上掃射了一輪，說：“那誰先來。”

        笑死！根本沒有學生愿意沖鋒！大家都帶著一種“只要我不號脈就沒病”的心理暗示。全場寂靜，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用眼神推讓。

        白岄鼓舞了一把，晏柒威脅了一通，可依舊沒人敢“身先士卒。”

        “既然如此，那就按順序吧。”秦艽說完走進教室坐下，就像古代坐堂的問診老中醫：“剛剛排在第一個位置的，自己進來。”

        第一個學生原本還有點踟躕，奈何今天兩個老師也都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盯著他，他只好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進去。旁邊離他比較近的龐泓最怕看病，自己悄悄挪到了隊伍的最后一個。

        三分鐘左右，第一個小男孩是跳著出來的：“秦醫生說我沒病，哈哈哈。”他推著第二個學生進去：“到你了，快去。”

        有了第一個學生打頭陣，后面的就沒這么慌了。當然也有些學生真的被診出了一些小毛病，比如年紀小的因為不注意衛生，導致肚子長蟲；因為飲食不注意，喉嚨口腔有慢性炎癥等等。但這些都不是大毛病，秦醫生給了醫囑，然他們回去多注意就行。

        不到二十個學生，看得還挺快，龐泓看準備要到自己了，嚇得手心冒汗。白岄見他這副神態過于異常，忙問他情況，他說：“老師，我從來沒有給秦醫生看過病，我平時不舒服都是我媽直接幫我去問藥的，她說祖宗保佑更有效。”

        白岄和晏柒相視一看，想起上次他們去龐泓家訪時的那個情景，晏柒嗤笑：“什么封建愚昧。”然后又轉向龐泓：“這事兒你得聽秦醫生的，你剛才沒看見殷晴嗎？秦醫生一進去就把人治得生龍活虎了。”

        龐泓掰著自己的手指頭說：“老師，可是我沒病啊。”

        “沒病你怕個屁。”晏柒強行把他兩手分開：“瞧你這一手心的汗，你再這么緊張，一會秦老師把你當病人治。”

        龐泓受到驚嚇，嘴巴張地老大，卻不講話。

        “龐泓——”里面秦醫生喊：“到你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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