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接到通知到收拾東西進組，滿打滿算一個月。

        出了機場，剛坐上保姆車，章晚就忍不住開始念叨：“我昨天去公司拿資料，聽他們說這次請了不少有名有姓的演員，說不定這劇真能火，姐你就能翻身了！”

        賀漁隨意地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章晚還是年紀太小，沒經驗，這是第一次跟藝人進組，激動點也正常。

        哪能那么容易火呢？

        每年拍出來的各類電視劇數不勝數，大多數都是撲得無聲無息，連個水花都沒有。

        《滿庭芳》劇組班底中游偏上，劇本也不錯，可最終成品效果是什么樣的，誰都沒法預料。

        見賀漁沒接話，章晚還以為是她累了，從包里拽出個毯子給她披上：“你先瞇一會兒吧，到酒店了我叫你。”

        “嗯好。”

        賀漁把臉側向車窗方向，眼睛卻睜著。

        偏淡色的瞳仁在夜景折射的光下顯得有些迷蒙，像遮了一層紗。

        半晌，她閉上眼，只有藏在毯子下的手指，還在無意識摩挲著手機冰涼的金屬邊緣。

        兩人到劇組安排的酒店報到入住時已經是晚上八點。

        第二天上午就要去拍定妝照，賀漁為了符合這次飾演的角色特點，已經禁糖禁碳水一個月，晚上也基本不吃東西。

        她不吃沒關系，章晚可受不了。

        幫賀漁把東西擺放好，章晚就準備回自個兒房間等外賣，走到門口，又回了頭：“姐你早點睡，少玩會游戲。明天我來叫你，晚安！”

        說完就跟怕挨罵似的，把門啪嘰一關，跑了。

        賀漁愣了愣，幾秒后才反應過來她說的什么，低頭看向手機屏幕——

        一個q版的黑發小人正在屏幕中央，鼓著張包子臉，吧唧吧唧吃薯片。

        和清晰可愛的形象相反，他周圍繞著不少灰黑色的霧氣，把同樣動漫化的背景圖片都擋得模糊不清。

        屏幕右上角有幾個數值欄：

        [星塵值：1]

        [氣運值：0]

        看起來確實很像現在市面上不少養成類游戲的界面。

        賀漁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個app界面，就是一個多月前意外下載安裝到手機上，并且怎么也沒法卸載的“抽卡改命系統”，換手機也不行。

        一旦她有想透露給別人的想法，就什么也做不了，更別說告訴章晚這不是個游戲了。

        在抽到那張“南珠角色資源卡”之后，她研究了整整兩個禮拜。

        根據app的介紹，她是這個世界的女主，本該是一生順遂，前途坦蕩。

        而這兩年她的事業莫名陷入低谷，怎么掙扎也爬不出來，完全是因為有一個小偷在不斷竊取她的氣運。

        如果說那個小偷是世界bug，app就是世界法則下發的修復程序。

        界面上的氣運值由系統將她目前的氣運量化后得到，用這個可以驅除q版小人身邊的灰黑色霧氣，從而得到星塵值。

        每二十星塵值可以抽一張卡，卡片對應現實中各類她需要的資源。

        簡單說，就是類似游戲中用體力做任務，任務給鉆石，鉆石可以抽卡。

        至于為什么用這種體系，還有個黑發的q版小人…

        別問，問就是增強使用趣味性體驗。

        賀漁覺得簡直沒道理：“你們怎么不干脆直接把那個小偷處理了，把我的氣運還給我？”

        “竊取者目前氣運值較大，介于本世界線已經偏離，直接處理會危害到世界穩定性。等您氣運值回復，世界線恢復正常后，我們再進行處理。”

        賀漁翻了個好看的白眼：“廢物。”

        系統裝死。

        “那我的氣運值都花在這上邊了，還有什么用？”

        系統原地復活，提示語迅速更新：“界面上顯示的是您的氣運輻射值，使用這個不會對您造成影響的。一百氣運值就能產生一氣運輻射值！用掉了過段時間還會自動回復呢！”

        哦，這還差不多。

        “那個小偷是誰？”賀漁問，語帶威脅，“放心，法治社會，我做不了什么。”

        提示語靜止幾秒，好半天才閃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更新。

        待看清屏幕上的幾個字，即便賀漁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瞳孔還是控制不住一縮。

        居然是她？！

        ……

        第二天一大早，賀漁就和章晚一起去了拍攝場地。

        做好妝造，她就在一邊等著。

        本來以為至少還要半個小時才輪到她，沒想到還沒幾分鐘，就有工作人員來領她出去。

        “前面的老師都結束了嗎？”賀漁一邊攏著大衣往外走，一邊問。

        “韓禮老師有點事，遲幾天才進組，您先拍。”

        韓禮，二線小生，在90后這一批男演員里還算出名，通稿里常吹是“奶油小生”代表人物。

        也是這次賀漁在《滿庭芳》里主要的對手戲演員，舞女南珠的愛人和上司。

        賀漁在這部劇里按戲份算是女四號，韓禮卻是男二。

        風水輪流轉。

        剛畢業的時候韓禮還在頒獎禮上給她陪跑，現在卻是她給韓禮做配，咖位也已經從一線掉到連三線都快排不上號了。

        走到打光板前面，她把風衣脫下來給章晚拿著，面向鏡頭，和攝影師比了個ok的手勢。

        天氣正從夏轉秋，昨天晚上還剛剛下過雨，地上的水洼還沒干，一陣風吹過來涼颼颼的。

        賀漁穿的是劇里南珠最為經典的一身造型。

        薄紗綾綢，金葉銀珠，美得張揚。

        但該露的地方也不少，胳膊前腹后背都袒在空氣里，把一邊站著的章晚看得心里著急，恨不得直接拿著風衣過去給賀漁裹上。

        結果攝影師反而越拍越激動。

        “就剛剛那個角度，再來幾張！”

        “等下風，剛剛有風，現在沒了，再等下！”

        賀漁站在風里，完全看不出來有一點冷，肢體舒展，嘴角含笑，眼帶媚意，完完全全好像成了正在溫暖舒適大殿里舞蹈的南珠。

        一套拍完，她才快步走向章晚，裹上風衣，隱在口紅下的嘴唇凍得發青。

        “姐，熱水。”章晚把杯子遞給她。

        等她喝完，章晚才小聲嘀咕：“等后面入秋了，拍攝的時候還是貼點暖寶寶吧。”

        “不用，南珠的造型都是貼身薄衣的多，暖寶寶后邊變硬了，拍出來不好看。”

        “哪看得出來，又不是拍電影…”

        賀漁斂眉，認真地看還想勸她的章晚：“如果我用這種態度對待演戲，那我永遠也不可能拍上電影。”

        章晚被她突然嚴肅的語氣嚇住，手足無措地站著。

        “好了，到時候你提前給我熬點姜湯備著就行。”賀漁心里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頭，“就冷點有什么關系，今天熱搜上還掛著呢，奚河上個月從威亞上摔下來進醫院，這個月還不是照樣進組拍攝。”

        “人家都是影帝了，還這么拼，我有什么資格偷懶。”

        把章晚說服，賀漁抱著大衣去場地里的小會議室，準備劇本圍讀。

        劇組里有點名氣的演員不少，賀漁光認識的就有五六個，男女主和男二咖位最高，都是二線。

        只不過大家都對她的“喪星”名頭有點在意，除了拍戲的時候都沒什么交集，見面也就是匆匆一笑。

        最后，她熟悉點的，反而是個替身演員。

        對，替身。

        飾演男二的韓禮從開機到現在兩個禮拜了，還沒有入組。

        拖得劇組的定妝照到現在都沒公布，賀漁那沒剩多少的一點鐵粉還以為她在家閑著，天天艾特經紀人張姐罵她不做人事。

        跟著劇組安排，賀漁把和其他人的戲份拍了不少，實在是等不下去又不能浪費檔期和造景，她只好對著替身演員拍。

        效果肯定是沒本人來得好，后期處理也要花不少精力。

        只算賀漁撞見的，導演李建川就罵罵咧咧，沒處撒火好幾回，把替身演員嚇得戰戰兢兢，演得更差了。

        “別慌，這氣也不是對著你的。”

        賀漁扭了扭脖子，舒展筋骨：“等會演到我跪著哭的時候，鏡頭應該是從我臉上的角度，過渡到你的腳再往上，拍到你的下巴那為止。”

        “你站直了，手不用攥緊，反而得松著，摩挲幾下手指什么的，但是下頜和脖頸用點力。”

        替身演員哭喪著個臉，一米八幾的大男生看起來跟個落水金毛似的，可憐巴巴：“真的嗎？可老師你一哭我就代入了，我就緊張…”

        “看過劇本嗎？”

        “看了大概。”

        “嗯，你演的這個齊公子，他表面是南珠的愛人，實際只是喜歡而已，喜歡和愛分得清楚嗎？”

        賀漁看他一臉迷茫，想了想：“你就把我想象成你喜歡的一本典藏版書，網上可以高價收到的那種，你把它借給你很親近的人，但是她把你的封面弄臟了。”

        “好了沒？”李建川在屏幕后邊喊。

        兩人各歸各位，賀漁在案板前跪下，調了下心情，淚水瞬間又溢滿眼眶，一顆顆墜下來，充滿美到極致的破碎感。

        她手指緊緊扣著，控制自己不會去拉面前那人的衣角。

        “好——卡！”

        賀漁站起身，朝對面的男生笑：“你看，這不就過了。”

        “謝謝，謝謝。”男生鞠躬，臉上滿是感激，“等今天的戲結束了，我請您吃飯吧！”

        賀漁算了算時間，點頭應下。

        只是沒想到了晚上下戲，請客吃飯的卻換了個人。

        堪稱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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