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座位席對面的空地上,六位評委齊齊站成一排,相互握手寒暄。
阮子玥一手輕輕提著白色的曳地長裙,帶著淺笑和眾人打招呼,清純的淡顏系長相配上兩個小梨渦,顯得無害至極。
她粉絲常形容她是塵世里開出的一朵清蓮,娛樂圈里難得的單純。
大屏幕上出現新的提示語:“現在,請前五位評委根據后臺的抽簽結果前往你們的小組。”
“他們的小組?”林簌簌發出一聲驚呼,轉頭問賀漁,“評委要跟組?”
賀漁拋著手里的扭蛋,目光直直注視著在前邊安靜站著的阮子玥,沒說話。
見賀漁不搭理她,林簌簌撇撇嘴,轉去和前邊的人聊。
除了阮子玥外的五位評委分頭走到了五個小組前,賀漁這組的評委是那位剛剛晉升成影帝的沈闊。
“本次規則中,五位評委將成為各自的小組組長,負責指導組內隊員完成劇本演繹。演繹完成后將由另外五位評委打分,分數高低決定去留,每位評委可以保下組內一名成員晉級。”
聽完規則,賀漁終于開口,如自言自語一般,輕聲問:“那她呢?”
像是聽見了她的聲音,阮子玥拿起手中的話筒,笑著補上了最后一條規則:“我是《演員之路》第二季的評委兼主持人阮子玥,很高興見到大家!”
場內歡呼捧場地響起。
阮子玥笑瞇了眼,享受地站定幾秒,才接著說:“雖然不能親自指導大家,但是我作為評委也有一個晉級名額呢,大家要好好表現呀~”
這句話音剛落,賀漁就忍不住勾了下唇角,眉梢溢出一點愉悅的色彩,連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輕松不少。
難怪她之前查的資料里,這位一線小花出道后每個選擇都是奔著大紅大紫去的,卻不怎么參加真人秀,只有一兩部綜藝。
這個情商…確實堪憂。
她都能想象如實播出之后的彈幕和評論了。
看來想完全拿回屬于她自己的東西,也沒那么難。
走完流程,五個組內的十個代表終于可以拆開在手里攥了半個小時,都開始微微發熱的扭蛋,看看他們將要演繹什么劇本。
隔壁組還在做預熱,幾個人圍成一團玩你猜我猜,賀漁已經掰開扭蛋拿出里面折疊的紙張,展開——
一張海報,上面畫著一個鳥窩,還有幾只雛鳥。
“哇,這是什么啊?”林簌簌湊了過來,一邊問著,還不忘一邊招呼大家過來看。
賀漁被圍了個嚴嚴實實,后邊一個男演員貼得太近,直接靠在了她裸露的肩上。
“一張海報哪用湊那么近?”一道男聲從人圈外邊傳來。
肩上不適的觸感被隔開,賀漁側過頭——沈闊站在兩人中間,友好地朝她笑:“好久不見。”
沈闊今年剛滿三十,身材高大,站在那像一堵小山,配上端正英氣的相貌,安全感十足。
賀漁對上他的目光,也不由語帶笑意:“好久不見。”
兩人是一所大學畢業,都是老師門下,算是同一門的師兄妹。
但因為賀漁上大學時沈闊已經畢業,接觸并不多,上次見面還是兩年前去給老師的話劇幫忙時。
現在還在錄節目,并不是一個敘舊的好時機。
簡單打過招呼,賀漁就重新把海報拉開,聲音不大不小地念出,讓在兩米外狀似無意轉悠過來的阮子玥聽了個清楚。
“海報上的畫,寓意是‘鳩占鵲巢’”。
阮子玥的脊背一僵。
鏡頭下像是卡住一樣原地停滯了兩秒,然后才欲蓋彌彰一般撩了撩整齊的發梢。
“哎呀,看來沈闊老師這一組已經開始準備分組了呢!”阮子玥拿著話筒靠近,把鏡頭引向那張海報,“不知道這是哪一部劇情呢?”
“是《宅院幾許》。”沈闊點點海報角落里的標識。
《宅院幾許》,十年前的一部電視劇,講的是世家故事,片長四十集。綜藝里每組演員只有在舞臺上二十分鐘的表演時間,只能截取一小段。
被截取的這段,重要出場角色正好五個人。
和海報內容對應的,核心劇情圍繞一對養女和親生女兒展開,也就是俗稱的“真假千金”。
組內另外一個人抽選的是警匪片劇本,兩邊的內容風格區別明顯,沒一會就分好了隊。
賀漁這邊的隊伍是她,林簌簌,一個年紀稍長的女演員和兩個男演員。
分完隊后眾人就散開,每個隊去各自的排練室。
離第二天下午上臺的時間只有25小時,去掉吃飯睡覺也就剩十幾個小時,要順利磨合排演出一場精彩的表演難度實在太高了。
在看過其他幾個人的情況之后,賀漁干脆把這個“太高”改成了“不可能”。
“賀漁!你怎么能這樣!”林簌簌使勁瞪大眼睛對著她喊。
“…喊錯了。”賀漁第四次糾正她的臺詞。
林簌簌悶悶不樂地“哦”了一聲,低頭用力甩了一下劇本,明顯在賭氣不配合。
飾演哥哥還有父母的三位演員面面相覷,都沒吭聲。
旁邊還有攝像機在拍,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林簌簌,你還排嗎?”賀漁喝了口水,慢悠悠地問她,“覺得累了就去旁邊歇一歇,我們先排。”
不干活就一邊呆著去,別礙事。
“…我去上廁所!”
林簌簌把劇本一丟,轉身跑出排練室,內心簡直窩了一萬個火。
她明明在抽簽的小盒子做過手腳了,還是被賀漁下了套。
這下好了,假千金這個角色這么惡心,演出來肯定招人厭!
跑到洗手間門口,林簌簌巡視一圈,確認沒有攝像頭,才給經紀人撥了個電話。
“那個晉級名額拿到了嗎?”
“什么?不是,都是一個公司的,憑什么給她不給我?”
“我自己爭取非內定名額?瘋了吧?你知道和我同組的都是些什么人嗎?賀漁!賀漁你知道嗎,她不紅但是她拿過視后啊!”
電話那邊的經紀人不停推諉,說來說去就是拿不到名額。
林簌簌聽了一會,狠狠掛斷電話。
結果一轉頭,命被嚇掉半條——
阮子玥站在墻角后邊,正低頭看著手機,不知道已經聽了多久。
“阮…前輩,不好意思,我剛剛…”林簌簌支支吾吾找不到話圓,急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沒關系,我當做沒聽見。”
林簌簌瞬間放松下來,感激地朝她笑笑:“謝謝您…”
“不過…”阮子玥突然抬頭,朝她眨眨眼,“如果你能演真千金的角色,說不定我可以把我的晉級名額給你。”
“啊?”林簌簌愣住,反應過來就想追問,但阮子玥已經走了不少距離,進到攝像頭的范圍內。
在洗手間又鎮定了一會,林簌簌走回排練室。
剛推開門,她一眼就看見賀漁。
因為飾演的真千金在戲里有幾個比較大的動作,賀漁在小黑裙外披上了一件白灰色流蘇披肩,遮住肩頸和后背。
披肩只是隨意地搭著,人也站得隨性,斜斜倚在墻面上。
但就是有股勁兒勾著人去瞧她,去和她搭話,看看那雙淺瞳色的眼里,藏的到底都是些什么秘密。
林簌簌原本給自己打足了的氣瞬間泄掉一半。
但想想作為一個十八線網劇演員,這得來不易的資源,她又重新打起精神,走到賀漁面前。
“我們換個角色。”
賀漁沒表現出一點驚訝,像是早有預料:“行。”
“我的演技撐不起來養女這個角色,如果是…什么?你答應了?”林簌簌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想演嗎,讓給你,”賀漁撩起眼皮,淡淡看她,“不過說好了,我只換這一次。”
“行,行!”
賀漁把劇本翻到前頁,看著上邊標注出來的養女臺詞,內心一萬分滿意。
她早就看中了這個角色,如果不是林簌簌之前非要整那么一出,她也不會選真千金讓她吃這么個虧長點教訓。
在節選的片段里,真假千金因為不公平對待爆發爭吵,父母和哥哥拉偏架。
真千金的委屈很好演,但假千金就難了。
排練到九點散場,賀漁回酒店對著鏡子又獨自練習到了凌晨,第二天早上五點就起床去了排練室,天都沒亮。
她一演戲就精神百倍,明明晚上只睡了三小時,等到開始錄制時也沒半點困意。
五個演員一齊走上臺,各就各位。
每個人的造型各不相同,賀漁不一定是最出彩的那一個,但一定是看起來最舒服的,最引人入戲的。
她站在父母和哥哥中間,眼里含淚:“我什么都有了,為什么要陷害你!”
被推倒在地上的林簌簌抻著脖子喊:“你有的都是原本屬于我的東西!你個小偷!”
原本一直柔弱一直端著的假千金像是突然被戳中了心事,又像是一直掩蓋的傷口被撕開,眼里突然出現一抹偏執。
她低聲念:“我沒有。”
像是要說服自己,她一聲說得比一聲大,從忐忑到堅定:“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最后,她成功騙過自己。
她沖上去,想給那個滿口胡言的真千金一巴掌,好讓她閉嘴。
可手剛揚到半空,就被不約而同的父母和哥哥攔住。
“爸媽!哥!她是個騙子,她污蔑我!”
“好好好,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爸媽,你們說,你們是不是最愛我?哥,你是不是說過只有我一個妹妹?”
假千金的眼里滿是信任與期冀,卻在對上他們逃避的目光后,逐漸破滅。
就這么一瞬間,她從那個張揚跋扈的少女,變成了一張一觸即破的舊紙。
父母與哥哥把真千金攙扶起來,給她拍打身上的塵土,聲聲安慰,聲聲關切。
賀漁站在原地,眼里沒有淚,只留空寂。
她是個被拋棄的小孩。
“卡——”
表演結束。
賀漁輕輕呼出一口氣,和其他演員在臺上站好,等待評委的評價。
沈闊是他們的指導老師,先給評價。
“完成的挺好的,我沒想到你們能在一天之內表演到這個程度。”
“這出戲里,我個人覺得最出彩的是賀漁,”沈闊身體往前傾了傾,“我意料到了你會演得很好,但還是感覺很驚喜,你完全表現出了假千金這個角色的‘可憐又可恨’。”
“如果一定要說個缺點的話,就是其他幾個演員在對比下顯得有些中規中矩,甚至…個別有些出戲,讓整出戲有一點點割裂感。”
賀漁和其他演員一同鞠躬致謝:“謝謝老師。”
一共六位評委,除了沈闊,接下來的四位都沒有對賀漁進行單獨夸獎評價。
賀漁預料到了。
她是一定要被淘汰的,怎么說也不能給太高的分數,沈闊一個人夸夸意思一下就成了。
最后一個是阮子玥。
她作為主持人直接在臺上進行評價。
“我在臺下看完全程,覺得最吸引我的其實是真千金這個角色,可能是賀漁演得有點過,讓我感覺她太惡毒了…”阮子玥說完,突然不好意思地捂嘴,有些歉疚地看向賀漁,“單指角色,沒有別的意思呀。”
“所以我很喜歡林簌簌的表演,讓我也想到了兩年前剛入行演戲的自己…”
“這個晉級名額,我想給她。”
晉級名額的話一出,場上所有人,包括演員,評委,觀眾都齊齊喧嘩討論了起來。
沈闊更是直接皺了皺眉,不滿寫在臉上。
賀漁在臺上沒做出其他反應,反而笑得更燦爛了一點。
她可不想播出之后被剪輯說是內涵隊友。
至于出戲還拿到名額的林簌簌,和給林簌簌名額的阮子玥,在播出后會招來什么評價,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這么鬧,除非一刀切,不然剪輯也救不了她們。
最后的評分下來,賀漁果然以一點微小的差距分被淘汰。
一輪錄制完畢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眾人都去餐廳吃晚飯,走廊上沒幾個人,電梯和去地下停車場的路上更是空蕩蕩的。
賀漁剛拐過一個彎,就看見換上常服的阮子玥。
把隨行助理都派去了通道另一頭望風,明擺著是在等她。
“你今天的戲演得其實挺好的。”阮子玥迎上來和她說話,臉頰邊的梨渦陰影若隱若現,“我在臺上說的也是沒辦法,你只簽了一期,應該也懂的嘛。”
阮子玥身材嬌小,穿了平底鞋更是比踩著十厘米高跟的賀漁矮了一個頭。
賀漁垂下目光,語氣淡淡,聽不出波瀾:“是嗎?”
阮子玥點點頭,狀似真誠地看著她的眼睛。
“那你覺得今天的戲里…”賀漁頓住,俯下身,傾到她耳邊。
距離太近,阮子玥甚至能感受到隨著賀漁說話,輕輕吐出的熱氣。
“…鳩占鵲巢,是鳩錯,還是鵲弱?”
熱氣混著穿堂風。
在秋夜里,激起她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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