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子玥咬咬牙，后退一步，努力用波瀾不驚的語氣回答：“當然是劇本的問題。”

        “自然界鳩占鵲巢是為了生存，是自然法則，不存在誰錯誰對。”她一邊說一邊不動神色地仔細打量著賀漁，想看出點什么來。

        但失敗了。

        賀漁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大方得體，像是真的只是在和她討論劇本。

        阮子玥覺得是自己多想了，膽子瞬間大了不少：“弱肉強食，是自然法則也是社會規則，你也在圈子里混了三四年，不會這點還要人教吧？”

        “當然不用。”賀漁放下抱在胸前的雙臂，從她身邊繞開，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發出緩慢又清脆的噠噠聲。

        “阮小姐最好也時時刻刻記得這點，別被鵲啄了眼。”

        賀漁的背影消失在過道里。

        值守的助理探了探頭，跑回來想說話，看見阮子玥的臉色后又噤了聲。

        “…回去。”

        阮子玥一路都沒說話，表面看起來還是面帶微笑的小仙女人設，心里實際早就開始罵娘。

        “宿主莽撞了，不應該和她見面。”

        “你知道個屁！不說她上次怎么就又拿到的角色，就說這個綜藝，你連個消息都沒有！”

        “我不來試探，光靠你？估計等我死了都沒法上位！”

        一通話把自己的系統堵回去，阮子玥單方面切斷了對話。

        兩年半前，她穿越進了一本書的女配身體里，并得到一個“女配上位系統”。

        只要她通過書里提前預知的情節堵住女主賀漁的路，并試圖取而代之，系統就能通過漏洞幫她竊取女主的氣運轉接到自己身上。反之，賀漁多拿回一點氣運，她轉接來的也會流失一部分。

        賀漁失去所有氣運，真正落入塵埃的那天，就是她從女配上位成為女主的一天。

        為了這個目標她努力了兩年多，眼看就快成功，怎么可能功虧一簣！

        她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回到休息房間，她拿出手機登錄小號，點開了一個聯系方式。

        ……

        綜藝的制作流程比劇和電影要快得多，但就是快，也得三周之后才會播出這一期。

        預熱倒是錄制完不久就開始做，參與人員名單一個個放出，沈闊，阮子玥，名導，還有一些小有名氣的演員，掀起不小熱潮。

        賀漁也轉發了節目組的微博。

        她的粉絲不多，活躍的活粉數量根據分析統計也就幾千人，發完一小時才幾百評論。挑了幾個眼熟的id回復，她就沒再管，收起手機干活。

        《滿庭芳》劇組已經殺青了，賀漁從李建川那里得知有幾出戲的收音沒做好，可能要配音，特意趕過來補上。

        花了一個下午配完音，她從配音室走出來。

        那個面試時還尚顯生澀，現在已經熟練不少的年輕制片迎上來，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沒影響你檔期吧？”

        他聽說了，賀漁在公司不受重視，這次過來配音，路費住宿費都是自己掏的錢。

        賀漁喝了兩口茶水潤潤嗓子，回答他：“沒，我拍完《演員之路2》那期就沒事兒了，空得很。”

        “《演員之路2》？今天宣布了吧好像，”年輕制片點開微博，“我也轉發幫你宣傳下，不過我沒幾個粉絲，都是圈里人。”

        找到賀漁微博，他先點了個關注，然后才看向首頁的第一條動態。

        “喲，你人氣不錯嘛，才半天就過萬評論了。”

        賀漁聽著一愣。

        過萬評論？

        上回有這數據還是奚河手滑點贊和她曬他簽名的時候，她可沒自信到以為自己憑著一張定妝照和這兩回熱度就翻身了。

        這數據不正常。

        她翻出那條微博，點進評論區。

        【搶來的飯好吃嗎？？？】

        【耍大牌蹭熱度欺負新人三樣全占，您還要點臉嗎？guna！】

        【真就一個獎，粉絲吹三年唄？】

        【本來因為奚河還對你有點好感的，史上最快脫粉/再見】

        【請您盡快道歉，我們家簌簌雖然不怎么出名，但也是我們粉絲用心去愛的寶貝/微笑】

        【賀漁欺壓新人德不配位，建議飛葉獎回收獎項】

        【難怪現在娛樂圈越來越亂了，一團烏煙瘴氣，全是被你這種人毀了/嘔】

        旁邊的年輕制片也看見評論了，皺了皺眉，擔心地問她：“這是怎么回事啊，我看有人說你搶了小演員，那個叫林簌簌的角色？全組作陪…這什么意思啊？”

        之前在劇組一個多月的相處里，他看賀漁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賀漁搖搖頭：“沒搶，應該是擋了誰的路吧。”

        年輕制片聽她這么一說就信了，轉發微博，附字“很好的演員，相信你，加油”。

        提上包，賀漁和他們告別，打車前往機場，在路上給章晚發消息詢問情況。

        之前章晚想跟過來，但是公司不給報銷，兩人又都不想花對方的錢，最后想著只有一天，她就自己一個人來回跑一趟。

        信息剛發過去，章晚的電話就回撥過來。

        “姐，你工作結束了？”

        “嗯，在去機場的路上。”

        “好，我在找公司和張姐，宣發那邊不管，至少也得聯系節目組做個澄清吧！”章晚上了情緒，聲音里逐漸夾著哽咽，明顯是碰了壁，但還是強行忍著安慰她，“姐你路上注意安全，這邊我來處理，包里配好的花茶記得喝，保護嗓子的。”

        賀漁握著手機的指尖捏得發白。

        她頓了頓，緩下聲來哄著章晚：“處理什么？聽我的，現在回家，吃點東西，晚上好好睡一覺。”

        “可是…”

        “別可是了，這點小事算不得什么，等你睡起來我已經處理完了。姐姐比你大五歲，還用不著你保護。乖啊。”

        那頭的章晚吸了吸鼻子，還帶著點哭腔，應了聲好。

        掛斷電話，賀漁看著顯示出來的微博界面，心頭原本只有一絲的怒氣越燒越烈，臉上的表情也愈發冷漠。

        公司不負責任，有人背后抹黑，她都可以忍。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她等到機會了自然可以翻盤。

        但這些不該傷害到她身邊的人。

        一個高校畢業，因為單純喜歡她，來應聘只有三千月薪，又苦又累生活助理的小粉絲。

        綜藝錄制的時候她留了節目統籌的電話，從通訊錄里翻出來，她直接撥了過去，想試試讓節目組發錄制花絮澄清。

        一個電話打了十幾分鐘，車到了機場才剛剛結束。

        “…知道了，謝謝。”賀漁掛斷電話，蹙了下眉。

        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但統籌的反應還是很令她失望。

        說來說去都是推諉。

        她拿她所有的智商打賭，一半和節目熱度有關，一半肯定和阮子玥掛鉤。

        戴上口罩，賀漁壓了壓帽子，掛著耳機在候機室又點開一個號碼。

        半晌后，她退出通話界面，眉頭松開，輕輕吐了口氣。

        成了。

        ……

        飛機上不能聯網使用手機，等出艙后賀漁才找了個地方接收文件，編輯微博，設置定時發送。

        在回公寓的車上，她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喂，您好。”

        另一邊靜了幾秒，才傳來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聲調也是熟悉的欠打。

        “這么忙？兩個電話五次微信消息都吸引不了你的注意？”

        “……”

        賀漁最小化通話界面，點進微信…消息太多，頂下去了。

        “不好意思，您有什么事嗎？”

        “叫奚河就行，沒那么疏遠。”奚河跟午后閑著沒事干遛彎的大爺似的，不緊不慢地嘮嗑，半天不說有什么正事，“吃過飯了嗎？”

        “還沒，有事嗎？”沒事她要去看看微博反響了。

        “來南和酒店，我請你吃飯。”奚河頓了頓，補充，“劉易盛和封巧都在。”

        劉易盛和封巧都是業界有名的文藝片大導，之前賀漁在家研究過的講述攀登愛好者的影片就是前者拍的。

        奚河和他們合作過好幾回，在一起吃飯很正常。

        但叫她去是幾個意思？

        “不了吧，”賀漁十動然拒，“我還有事情要處理。”

        “網上那點破事？”奚河嗤笑一聲，“你過來吃頓飯，什么都解決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天飛來飛去，加上又餓著肚子，賀漁的脾氣是越來越按捺不住，一引就爆，難得冒著開罪影帝的風險和他嗆聲。

        “不勞您費神，我倒是想知道，您這么大個咖位為什么這么關心我一個小藝人的事情？”

        “從點贊到探班，再是轉微博和請吃飯…冒昧問一句，您是對我有意思么？”

        奚河聽得一驚，反應過來后失笑：“不是，你都…”

        “既然不是，那就請您保持好距離，我不接受除可能的同事關系外的任何一種發展。”

        “這頓飯我就不吃了，祝您用餐愉快。有空的話地址發一下，上次的禮物我給您寄回去。”

        “郵費到付，謝謝。”

        狀似禮貌的一句話作結束，剩下的就只有忙音。

        奚河看著手里顯示被掛斷的屏幕，臉上的表情先是驚愕，然后漸漸樂出聲。

        還真有點兒意思。

        本來以為是個小騙子，沒想到還是個小刺猬，稍微靠近點就團起來，會扎人的那種。

        往回走到包廂，他笑著和里邊的幾位打招呼。

        幾個大導，編劇和制片在里邊聊得正開心，看見奚河后拿他打趣：“怎么，你要介紹的人呢？”

        “有事，來不了，我陪大家喝吧。”奚河把酒杯滿上，先喝了一杯。

        和他最熟的劉易盛忍不住調侃：“誰敢放你鴿子？你這萬年不交際的都愿意做局，還不肯來？”

        “真有事，也怪我，沒提前說。”

        酒到半局，等其他人聊嗨了顧不上他，奚河才摸出手機點開微博。

        他微博沒關注多少人，上回幫賀漁澄清探班的事情之后順手點了關注，現在一刷新，就是她的最新動態。

        【賀漁：在《演員之路2》的錄制過程中，我并無任何不正當操作，關于組內設定角色相關，以下為不涉及劇目信息的部分花絮。關于放出不實消息的賬號，已記錄取證，麻煩處理微博社區管理平臺。】

        花絮視頻里，對涉及劇目的部分做了消音處理，但也能明顯看出是林簌簌提議的抽簽，然后又要求置換角色。

        奚河挑了下眉。

        居然能從節目組那摳下來未播花絮，看來他是低估她了。

        看著下邊的轉發評論點贊三個按鈕，奚河覺得手有點兒癢癢。

        之前他是有點瞧不上圈里那些最喜歡蹭熱度的人，覺得不靠實力投機取巧，現在嘛…氣運是真的香，他不介意賀漁多蹭一蹭。

        這么想著，幾個小時前說著保持距離的清冷聲線好像又在耳邊響了一回。

        猶豫兩秒，奚河點開微信——

        【奚河：炒cp么？】

        【小騙子：郵寄地址發一下，謝謝。】

        文不對題。

        但莫名感覺有點可愛。

        像只被逆毛摸的布偶貓，炸著渾身的毛，發出威脅的呼嚕聲。

        讓人忍不住想再逆毛撩一下。

        奚河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打下工作室地址發送過去，又問了一遍：炒么？

        綠色氣泡旁邊一個紅通通的感嘆號。

        深刻說明已經炸毛的貓逆毛摸會是個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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