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賀漁在片場和柳兮兮碰面。

        柳兮兮看起來是酒醒了，想起來昨晚的事情，尷尬地笑笑，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比起之前的狀態生分不少。

        賀漁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道了聲早安。

        今天要拍小朱雀回到宗門后，因為空蘭的救命之恩十分感激，和空蘭成為至交好友后的一些片段戲。

        對她來說很簡單，對阮子玥就難了。

        小朱雀在人宗的事情早就被妖族發現，自家寵著的小寶貝長大了，硬要出去玩也沒辦法。只好每天各種天靈地寶打包送到宗門，生怕她吃一點兒苦。

        小朱雀收到包裹，樂顛顛地拿到空蘭面前，讓她隨意挑。

        空蘭拗不過她，只好隨意挑了幾樣，再用指導她仙術回報。

        “這些你都拿回去吧，畢竟是族中長輩一片愛意。”空蘭把包裹給她塞回去。

        “停停停！”導演簡直沒眼看。

        “阮子玥，空蘭收到的是天材地寶！不是毒藥！要寵溺無奈的感情，你這么僵硬推拒干什么？”

        “你這演出來，觀眾看見后邊的劇情，不會覺得空蘭是為了大義！這不是給角色招黑呢嘛？”

        從屏幕后邊站起來，導演雙手叉腰給自己順了會氣。

        “算了算了，賀漁你先去隔壁場找楊副導，拍第七十二場戲。阮子玥你過來，我好好教教你。”

        阮子玥這些天經常被當眾教育，面子早就丟光了，練得臉皮厚上好幾層。

        但這會看見賀漁朝她比的加油手勢，還是氣得心頭一堵。

        賀漁一身輕松地去隔壁場。

        這邊要合作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女演員，飾演宗門長老，對起戲來舒服多了。

        “空蘭的實力只差一點，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成為我宗門的少宗主。”長老背著手，站在高處俯視著她，“現在我替她向你要一滴朱雀真血，為她洗髓，助她突破，你可愿意？”

        小朱雀犯了難。

        她幼時覺醒后，體內的血脈也不過僅能凝結出三滴朱雀真血。

        更重要的是，妖族長輩曾多次向她強調過她體內的血脈，特別是真血對于妖族的重要性。

        長老皺眉，威嚴尤甚：“怎么，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一滴血而已，這都不舍得？”

        “我…我需要給家里寫封信問一問。”

        小朱雀被問得羞愧，回去寫了封信，得到肯定的回復之后才放下心來，開心地去找長老復命。

        凝結朱雀真血的過程比她想的還要艱難，經歷整整三天的抽骨剝髓般的痛苦，她才終于取出一滴，放在特制的容器里交出去。

        長老拿走容器，她也虛弱地睡過去，準備好好休養一段日子。

        賀漁躺在塑料做的玉石床上，慢慢閉上眼，化了病容妝的嘴唇慘白無色。

        “卡——”

        副導開心地鼓掌：“過了過了！今天下午效率高哈，大家能提前下班了！”

        賀漁從玉石床上坐起來，披上章晚拿過來的大衣，先回休息室卸妝。

        中間路過阮子玥的拍攝地點，又溜達過去看了一眼。

        哦豁，怎么就哭了呢？

        阮子玥站在導演前面，哭得梨花帶雨，一邊哭一邊說，一會是身體不舒服，一會是找不到狀態，最后還來了句和對手戲演員磨合不夠，容易出戲。

        這內涵的。

        當大家都是傻子呢？

        這劇是大制作，光后期特效的預算聽說就是億當單位的，請的導演自然也不是什么小角色。導過不少熱播劇，二十幾年的經驗，才入行三年的阮子玥，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看。

        沒一會就不耐煩地揮手，讓她回去自個兒反省，實在不行就刪戲。

        賀漁圍觀了一會，心情愉悅地回去了。

        ……

        小朱雀和空蘭的好友期又磨了兩天，導演還是不滿意。

        最后導演和制片討論了一會，決定讓兩人先跳過這段，單獨拍最后一段劇情，等過了再慢慢順前面的。

        做這個選擇也是有原因的，阮子玥的狀態可能更貼合最后一段需要的情緒。

        造景提前搭起來。

        賀漁先去化妝作造型。

        化妝，發型，還有服飾，全部弄好花了整整兩個小時。

        做完之后沒去片場，她先讓章晚拍了幾張照片做物料，然后配合攝影拍照后續做宣傳用。

        新的造型和之前完全不同。

        是入魔妝。

        小朱雀休養醒來后走出屋子，發現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月。

        宗門里空蕩蕩的沒什么人，剩下的幾個雜役弟子看見她也都躲著。她去找空蘭，空蘭不在，找男主，男主不在，找長老，長老也不在。

        本以為會有堆積如山的家中來信和包裹，結果一份也沒有，空蕩蕩的。

        小朱雀再神經大條也能發現情況不對了。

        她連夜趕回山中。

        還沒到山門，空氣里已經隱隱傳來絲絲血腥味。

        有不祥的預感，一聲聲，如催命鈴一般，令她化作雀形，急速飛向洞府。

        入目是一片尸林，獸形的族人毫無體面，四處散落，眉心都有一個血洞，每一只妖都是被活生生地放血而死。

        用盡最后一點意志力，小朱雀飛到族長洞府。

        那只會讓她沒大沒小地在頭頂蹦跳，燒焦皮毛也笑呵呵的白熊大叔已經靜悄悄地，躺在他最不喜歡的砂石地上。

        旁邊處理事務的案桌上，整齊地放著熟悉筆記的信件，一看就是被精心收藏著的。

        最上方的信件，正是一月多前，她寄回詢問朱雀真血的那封。

        【大熊大熊，我能不能給一顆仙草給空蘭呀？】

        被篡改后的字跡惟妙惟肖，連她都看不出來不是出自自己之手。

        小朱雀重新化作人形。

        她顫抖地把手貼在白熊的額心。

        獨自一人，完成了妖族族長的傳承儀式。

        也得到了傳承記憶，和白熊大叔最后看見的畫面。

        妖族式微，在魔族與人族壯大的形勢下能得以留存，完全是依托山下上古朱雀遺骸造就的防護與攻擊大陣，朱雀真血就是那把解除的鑰匙。

        最后的畫面里，取走白熊性命與血脈的，正是那位長老。

        小朱雀收回手，眼角溢出一滴血淚。

        如同深淵里燃燒的火種。

        她在洞府內，對白熊尸體磕了三個頭，然后一步一跪，膝行在山中。

        整座山林間，只有一只雀的絕望哀嚎，如泣如訴。

        在她行至山門的一刻，所有留下她血淚的地方頓起大火，燃遍每一處，朱雀真火，十天十夜，不熄滅。

        扶著磨到深可見骨的膝蓋，朱雀站了起來。

        這一刻，她入魔了。

        完全覺醒朱雀血脈的妖族入魔和魔族的戰力級別不在一個等級，更何況是人族。

        朱雀殺遍每一處，勢要他們陪葬。

        處處火起，處處生靈涂炭。

        聞訊趕來的空蘭一邊在宗門同族的幫助下和她爭斗，一邊解釋：“私下與魔族聯合的長老已經被除名，正在被宗門通緝追殺，所有涉及滅族的，我們都會抓起來任你處置。”

        “這些百姓都是無辜的，剛出生的三歲稚子，一生未作過惡的行善老人，整座城…”

        空蘭顫著聲音：“朱雀，你屠城了！”

        入魔的朱雀根本聽不見她說話，也不想聽。

        她肆意放火，無視生靈。

        普通的武器根本無法傷害到朱雀，空蘭的手里被男主塞進宗門傳下的弒神索。

        昔日姐妹，和普天眾生。

        她只能選一個。

        眾人已經控制好朱雀的活動范圍，空蘭狠狠閉了閉眼，甩出弒神索，精準地扼在她的頸上。

        空蘭眼里的淚止不住地落，死死咬著嘴唇，收緊。

        兩人距離不到半米，朱雀的手緊緊抓住空蘭的胳膊，眼神恢復了一刻清明。

        滑下一滴水淚。

        “卡——”

        導演沒想到這段居然能拍得這么順利，臉上久違地冒出喜意。

        還沒等他多開心兩秒，旁邊就有工作人員一陣風似的沖上去，把阮子玥狠狠推開。

        賀漁的喉嚨終于灌入氣體。

        她驚天動地地咳起來，把章晚急得掉眼淚。

        “姐我們去醫院吧，去醫院…”

        阮子玥在旁邊甩甩手，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裝模作樣地道歉：“實在抱歉啊，太入戲了，我都忘了這是在演戲了。”

        “你放屁！”章晚一邊給賀漁順氣一邊大喊，“明明開拍前就說好的在哪里用力，你就是故意的！”

        “怎么就故意了？”阮子玥揉揉胳膊，“她還把我胳膊捏疼了呢。”

        “拍戲這種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嗎？你有沒有教養啊，大吼大叫的，你主子…你公司沒教你嗎？女三助理罵一番，這放出去都能當頭條了！”

        賀漁緩過氣，朝章晚招招手，接過保暖杯喝了兩口溫水。

        半晌，她啞著嗓子開口：“受教了。”

        從眾人包圍圈里走出去，賀漁去找也被意外嚇到的導演請假。

        有傷是大事，要看喉嚨有沒有受損，劇組的隨行醫生看不了，導演直接批了她三天假，說不夠還能再續，讓她好好檢查，千萬別留什么后遺癥。

        賀漁點點頭，上工作室配的保姆車。

        幾分鐘后，章晚才跟上來。

        “姐，拿下來了。”

        “拍到了？”

        “拍到了，挺清楚的，姐你快別說話了。”章晚把相機遞給賀漁讓她檢查，囑咐司機，“去市一院。”

        司機盡職盡責地把車開到。

        在下車前，賀漁敲了敲駕駛座：“工作室那邊我來說。”

        她有她的計劃。

        醫院檢查結果是暫時性聲帶受損，按照醫囑休養一段時間，最近少說話就能恢復。

        還好不嚴重。

        章晚舒了一口氣。

        從醫院出來直接回了公寓，賀漁在微信上和趙文宋說這件事，還有后續她的計劃安排。

        兩人一直商量到凌晨才確認好各個細節。

        最后結束前，她想想又多提了一句：【暫時別告訴奚河】

        【趙文宋：為什么？】

        【我怕他性子上來了，直接發微博罵阮子玥，他在深山老林里拍戲也沒人能管得著，還是等等吧】

        【趙文宋：…你說得對】

        事情敲定之后，賀漁在家安心歇了兩天，最后一天還出門逛了一圈，把脖子上的勒痕用粉底和遮瑕擋住。

        回到劇組后，她也不用再和阮子玥裝和氣，偶爾撞見眼都不抬一下。

        知道她最近不能說話，導演特許她拍戲的時候不用說臺詞，等后邊好了再來補錄。

        回來的第五天，賀漁上了頭條。

        【娛樂小哥星期y：最近炙手可熱的女星賀漁竟被拍到吻痕，是劇組夫妻還是圈外男友？點擊看大圖→[圖片][圖片]】

        圖片里，賀漁被圍巾磨掉遮瑕的一點勒痕，看起來確實像吻痕。

        最近都沒有什么轟動的八卦新聞，這個狗仔號從前幾天就開始預告，一隊人等著看，一發布后，賀漁戀情的話題很快就被刷上熱搜。

        在上邊掛了挺久。

        看見消息的阮子玥有點擔心，但也沒那么慌。

        畢竟同一個劇組，為了劇，導演和制片也會努力讓賀漁把這件事壓下去。

        果然導演傍晚找到賀漁談話，飯后她就發了條微博，澄清是過敏才有的紅印。

        阮子玥自以為掰回一局，晚上飯都多吃了半碗。

        賀漁看在眼里，由著她蹦跶。

        現在蹦跶得越歡，后邊跌得就越慘。

        ……

        在劇組過了兩個多月，季節已是深冬，演員拍戲穿著漂亮但不暖和的戲服，一等結束都得趕緊裹上厚實的羽絨服。

        章晚今天有事提前走了，賀漁拍完夜戲，只能一個人拿上場邊的外套出去。

        快到門口上車時，她接到個電話。

        來電顯示：奚河。

        這些天嗓子養得差不多，基本開口說話沒什么問題，賀漁直接摁下接聽鍵：“喂？”

        “是我。”

        “嗯，知道是你，什么事？”

        “看見前兩天新聞，慰問一下，過敏了？”

        “嗯…已經好了。”賀漁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那就行，雖然是假的，但還是給個建議，”奚河聲音翁翁地，像是壓低聲音說話，“最好別在事業上升期戀愛。”

        “我知道。”

        “還有什么事情要匯報的嗎？”

        賀漁拿手機的手指凍得有點僵，想迅速結束對話：“沒有，沒事我掛了，回頭微信聊。”

        掛斷電話，她一手拉開車門——

        靜止在原地。

        后排座位上，奚河手里還握著手機，半側身懶懶地斜靠著椅背，長腿塞不下去，只能支在中間。

        車內暖氣朝外涌，均勻地鋪灑向賀漁全身。

        “…你怎么在這？”

        “嘖，冷死了，”奚河答非所問，狀似嫌棄地催促，“把暖氣都放跑了，趕緊進來。”

        賀漁邁腿坐進去。

        車內后座平時和章晚一起坐還沒感覺，這會放了個一米八幾的奚河，才顯得有一點擁擠。

        他應該已經來了有一會。

        原本車內清甜的雛菊芬芳，都混入了淡淡的黑茶古龍香。

        “你來做什么？”賀漁又問了一遍，“不是在北邊山里拍戲嗎？”

        奚河從懷里拿出個毛絨熱水袋，丟到賀漁懷里，讓她先捂著。

        “嗓子沒好透就少說話。”

        賀漁沉默。

        她把熱水袋平放在膝蓋上，再把手背朝上塞在下邊。

        有點燙手的溫度透過珊瑚絨傳到皮膚，驅散冬日的寒氣。

        還沒等她想好怎么把串聯趙文宋隱瞞他的事兒圓過去，頭皮傳來輕輕的拉扯感。

        奚河揪了揪她散落在左肩的一縷發尾。

        又氣又無奈。

        “小騙子。”

        “老板來給你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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