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棋盤 我怎么像撿到錢一樣開心呢?
昏暗的房間內, 南邵正陷在沙發中,百無聊賴地看著電影,全息影像把他的面孔打成冰冷的雪白色。
溫淺淺啪地打開室內燈光,盯著南邵:“是你暗中指示那些家族反對我?”
南邵被乍然亮起的白光刺得閉了閉眼, 半晌抬起眸子:“不是我。”他把胳膊搭在沙發靠背上, 下頜零星長出青色的胡茬, 如果南氏高層在這,一定會被他的不修邊幅驚得說不出話, 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南家少主怎么會落魄成這個樣子?
“你把我關在這間屏蔽室里, 接收不到任何外界信號, 所有出入口都設置了激光柵格, 除非我能變成蒼蠅飛出去,否則,我還能聯系到誰?”
南邵的聲音中有著深深的疲憊, 但他還是打起精神向溫淺淺解釋。屏蔽室安靜得像黑洞, 隔絕了所有和外界交互的通道,沒有燈光, 沒有聲音,黑暗的房間只有他一個人。他從來不知道孤獨是這么可怕的事。
被關的第一周,他拼命嘗試想要逃出去,第二周,他陷入絕望, 每天把家具砸得粉碎, 試圖偷襲溫淺淺,第三周,他開始產生幻覺,想要挖開腦子, 檢查里面的器官是否產生了病變。
溫淺淺知道他害怕被腦機控制,一直沒安裝電子腦,特地趁他熟睡的時候,給他做了腦機植入手術。
大腦被一直以來恐懼的東西占據,他還沒來得及質問溫淺淺,就發現這電子腦還是非法改裝過的,預先存入了病毒,像蛆蟲一樣黏在他的神經接駁程序上。
盡管理智上清楚腦機病毒只會產生不良神經信號,不會讓器官本身畸變,病毒制造的幻象還是令人抓狂。仿佛成百上千個蟲子從縫隙鉆進大腦,沿著溝壑爬行,引起大腦皮層的戰栗。
癢,太癢了。
癢得想撕開頭皮,把手伸進冒著熱氣的腦組織,用指甲用力撓大腦皮層。
腦機病毒加上屏蔽室的環境刺激,迅速擊潰了南邵的心理防線。
他主動讓出了10%的股份,不顧董事會阻攔,把溫淺淺推到了臺前。
在他退讓的那一天,溫淺淺像天神一樣降臨,消除了他腦中的幻象,允許他開燈,和他說了幾句話,還給了他一臺老舊的終端,讓他能夠觀看提前下載進終端的影像。
他不用再忍受沒有盡頭的黑暗,卻患上了強光恐懼癥,他把所有燈光熄滅,在昏暗中安靜觀看電影,試圖找回內心的平靜。
溫淺淺卻完全不在乎地把燈全都打開了:“你沒說實話。”她掏出一個遙控器,用力按了下去,病毒重新啟動,南邵只覺得神經末梢傳來熟悉的令人厭惡的異物感,蟲子,滿腦子都是蟲子,在白豆腐般的腦組織上爬來爬去。
“我真的沒有聯系他們。”他指甲摳進了沙發里,肌肉因為作嘔的蟲子緊繃,他希望能喚醒溫淺淺的溫情,然而溫淺淺神色漠然。他無法相信,死死盯著她的眼睛,眼前這個人會不會是別人假裝的?她為什么要這么對他?
“……我只知道,這個項目一定會被否決。”接近半小時無聲的折磨后,南邵終于無法忍受下去,嗓音嘶啞地說,“你可以去查町野中央醫院,到時自然就會明白。”
溫淺淺道:“直接告訴我原因,不要賣弄。”
南邵額頭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臉色白得像紙,他并不想親口告訴溫淺淺貧民窟的秘密,冥冥之中他有種直覺,這個秘密會把他和溫淺淺徹底切割開。
他沉默不語時,溫淺淺就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等待他的回答。
南邵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他艱難地抬頭,極其費解地望著溫淺淺:“到底為什么?你要的安保部,我已經給了你。你想要股份,好好跟我說,我也會給你。為什么一定要走到這一步?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溫淺淺把遙控器捏在掌心,笑了笑:“不夠。”
南邵愕然,為她的直白,也為她的貪婪。
溫淺淺輕聲說:“如果我要什么,每次都只能請求別人給我,那它依然不是我的。我不知道為什么你能接受南湫石的控制,反正我不行。我已經提醒過你了,可你一點反抗的想法都沒有。那你還有什么用呢?”
南邵剛要反駁,溫淺淺又說:“顯然,你的母親也是這么認為的。這么多天過去了,她有過任何表態嗎?你連我都不如,她已經對你失望了。”
南邵恍惚了一瞬,不知是為了病毒肆虐的大腦,還是為了輕易拋棄他的母親,他聽到溫淺淺繼續說:“你的所有能力,不過是來源于你的身份罷了,拋開南氏血脈,你還有什么?”
她彎下腰,摸了摸南邵汗濕的面龐,說:“這張臉嗎?”
這些話如果是對之前的南邵說,他一定會勃然大怒,可現在的他心志已經被病毒和漆黑的屏蔽室摧毀,他的自尊心波動了一下,卻生不起力氣發火了。
“你真的,”他遲疑了一瞬,“喜歡過我嗎?”
溫淺淺捧著他的臉,直直地望進他的眼睛里:“喜歡,你的權力。”
南邵瞳孔微縮,想要別開視線,不愿再看她的面孔,她卻把他的頭顱定住,聲音冷靜:“你對徐渺動過心嗎?”
南邵吃驚地移回視線:“你說什么?”
溫淺淺松開他,擦了擦潮濕的掌心:“你是不是糾結過該怎么選,我還是徐渺,又或者,讓我做你的情人,繼續和門當戶對的大小姐聯姻?”
南邵壓抑著惱羞成怒的情緒:“我跟她說得很清楚,我會選……”
說到這個“選”字,他頓住了。
脫口而出這個字,已經暴露了內心的想法。
溫淺淺也早就知道答案:“我不要被選,我要做那個做選擇的人。”
她丟掉擦手的紙巾:“徐渺救過我的命,我永遠不會放棄她選你。貧民窟的爛胚子溫淺淺能站在這里跟你說話,是因為高貴的徐家大小姐沒有放棄她。南邵,你從來沒把這份恩情當一回事,可我做不到。當她遇到危險,你一句輕飄飄的盡力搜救就想抵消嗎?她拼了命救我們,我們也該拼上我們的命,而不是盡力。斗獸場的怪物身體變異了,而你,你的母親,你們這些生來不凡的上層人,心變異了。”
南邵臉色一片空白:“你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
溫淺淺道:“不,我說過,只是以前的你從來聽不見。”
……
溫淺淺走出屏蔽室,懷里抱著玩具熊的青魚正在門口等她,溫淺淺出身貧民窟,不會移植腦機,更不會編寫病毒程序。她找到青魚合作,許諾事成后股份可以分她一半,青魚卻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幫忙找徐渺。兩人一拍即合。
中途青魚卻通過江希獲得消息,徐渺落腳斐文迪,目前很安全。
已經上了溫淺淺的船,不可能想下就下,又怕溫淺淺泄露徐渺的消息,她就什么都沒說,繼續做了下去。
先知以為她是為了奧羅拉,夸贊了她的進展,提升了她在組織內的等級,讓她得以知曉病騎士也來了町野。
她趕忙把情報傳遞給了徐渺。
此刻她看到溫淺淺臉色陰沉得可怕,再也不見從前溫柔的笑臉,心里不禁也有點打退堂鼓,但想想現在的自己,三重身份的高端二五仔,像電影主角一樣。
她又鼓起了勇氣,要做最勇敢的魚。
“他不肯說?”青魚思忖著問,“我看看有沒有辦法再寫個程序。”
溫淺淺搖頭:“他什么都說了。”
她緩了緩語氣,不能嚇到小孩子,組織了一下語言:“町野中央醫院藏著人造人生產線,貧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上層人和底層人早就是兩個物種,他們對貧民的輕忽是自然而然的。房子永遠不夠用,人也永遠不會變少。其實那些人也不能算人,至少在上層人眼里不算。”
青魚怔了片刻,欲言又止,溫淺淺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沒關系,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我不是人造人。南邵被我救了以后,采集過我的頭發進行基因檢測。如果沒有確定這一點,他怎么可能讓我繼續留在身邊呢?”
青魚所有話堵在喉嚨口,半晌全都咽了回去。
“你先休息吧,我去趟公司。”溫淺淺摸了摸青魚頭,轉身走出南家大門。
浮空車等候在門口,安保部長親自給她開門:“溫小姐,我們去哪兒?”
溫淺淺說:“徐氏總部大樓。”
兩件事。徐嘉盈是徐渺的姐姐,她應該也很擔心徐渺。棚戶區改造項目遭到其他家族反對,如果能拉攏到徐嘉盈,也許可以一起改善貧民窟的環境。徐渺在的話,一定會同意這么做的。只是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太心軟了。
溫淺淺想了一路的措辭,到了徐氏,先是被眾多異樣目光洗禮,似乎在好奇她來這里是不是要向徐家示威,然后在徐嘉盈辦公室門口坐了兩小時冷板凳。
徐嘉盈倒不像故意冷落她的樣子,辦公室一直有下屬、下游公司負責人進進出出,會議一場接一場。能抽空見她一面,已經很給她面子了。
終于等到秘書來請,溫淺淺深吸一口氣,走進了董事長辦公室,出乎預料的是,徐嘉盈不是一個人見她,旁邊還坐著一名皮膚蒼白、金發耀眼的削瘦青年。
……
徐渺正在斐文迪一家新開業的便利店門口,閱讀[開業大酬賓]的廣告標語。便利店不到二十平,占地面積很小,招牌也低調,貨架卻滿滿當當,價格便宜得令人吃驚。
別的店里能賣20的玉米,在這兒打1折,只要2信用點。
窮人總是擅長發現促銷活動的,小小的便利店門口很快排起了長隊,徐渺裝作無意地豎起耳朵,聽隊伍里你一眼我一語的議論。
“現在怎么還會有這么實惠的店,老板做慈善嗎?”
“可能是臨期食品吧。”
“那也最多打個七八折吧。不是說賣不掉就拿去加工成乙醇汽油,絕對不會便宜賣給我們的嗎?”
“不會是什么新技術,用我們做實驗吧?”
“是又怎么樣?”
“那也是好老板了,與其餓死,不如撐死。”
“確實。”
吱——
一輛小貨車急停在便利店門口,幾個強健高大、看上去像安保員、卻穿著便利店紅色小馬甲的店員,跳下車,把車斗里裝著的貨往便利店里搬。
小店存貨不多,他們已經補了三次貨了。
有個店員踩到地上積水,腳底一滑險些摔倒,好懸被一只斜右里伸出的手扶住。他穩了穩肩膀上的貨,直起身子扭頭不太熟練地道謝,卻在看到對方面孔時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老大——”
徐渺比了個閉嘴的手勢,他瞬間噤聲,四下望了望,差點忘了,他們現在不是在野外跟變異獸火并,而是在喬裝便利店普通員工。
“去吧。”徐渺拍拍他肩膀,“卸完貨把我也捎回去。”
“是!”店員壓抑住心中的激動,一溜兒小跑干勁滿滿沖進便利店,他實在太崇拜老大了,主要還不是因為她身手多么厲害——老大當然是他見過的最厲害的人,他都不知道她的腦子是怎么長的,幾句話就能讓他醍醐灌頂,撥云見日,為什么他總是很抗拒以前的老板,即便他要加錢也不想多干活,他現在才慢慢明白過來。
其他幾人見他突然格外勤快,正納悶,扭頭見到也從車斗里搬出個箱子的徐渺,一個激靈,突然涌出一股子使不完的勁,一個比一個利索,三下五除二把貨給卸完了。
又幫著把箱子拆開,水、主食、肉蛋奶分門別類堆進倉庫,幾人擦了把汗,余光瞥見徐渺跳進車斗,儼然要跟他們一塊兒坐這小破車回去,不由一愣。
正有些忸怩,推搡著讓同事先上,再好的領導也不太敢坐她邊上,幾個喬裝成便利店員工的安保員被排隊購買食物的顧客叫住了。
“辛苦你們了。”顧客衣服洗得發白,頭發卻梳得整齊,提著的包上有個黯淡的品牌lg,似乎昭示著曾經的體面。
“不,不辛苦。”安保員有些懵,他們只是做分內的事,顧客用不著放心上的。
“謝謝你們。”另一個顧客卻也跟著說,“也謝謝店主。好人會有好報的。”
“喝點水吧。”有人剛買完滿滿一大袋東西,比以前省了太多了,因此也不心疼,主動擰開一瓶干凈清澈的礦泉水,遞給干完活滿頭大汗的安保員。這家店的水也特別好,據說有人還拿去檢測了,品質竟然達到了超標準的一級稀有水,和外城區常見的、或是輻射有些許超標、或是顏色泛黃泛紅的水截然不同。
“不用了不用了,你們早點回去,天快黑了。”安保員慌忙跳進貨車里,不給顧客再次“勸水”的機會,小貨車一腳油門,咻一下躥了出去。
他們隊長于穗寧三令五申講過規矩,絕對不能拿普通人的東西,公司管飯包住,工資又高,老大還在車里看著,誰敢違規?
更何況,看到顧客們的反應,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打心底里高興,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徐渺坐在搖搖晃晃的車斗里,看著他們興高采烈地朝望過來的顧客揮手,有個安保員還在小聲嘟噥:“我怎么像撿到錢一樣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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