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斐原本是想借著開會的功夫，好順勢把整個茶廠整頓一番，尤其是在某些重要環節，無論是工序還是相關人事都要做出一定調整。

　　畢竟在他看來，現在整個茶廠已經內憂外患，情勢嚴峻，若是再不趕緊想想辦法行動起來，誰也保不準將來會走到哪一步。這個廠子里除了每年少數分配過來的大學生，剩下至少95%以上都是青溪村當地的老百姓，在那其中差不多又有相當大一部分事劉家本本家人，其余那一點就算不是一個姓，那也都是沾親帶故得關系。

　　廠子開得早，一個家庭差不多兩代人都賴以生存，現如今，效益一年不如一年，總體不行，每到年底，能動用的分紅和福利更是一減再減，廠里許多人心里都開始不滿意，怨聲不斷了。

　　偏偏，這種形勢除了他之外，辦公桌上其他人沒有一個能看出來，不是大放厥詞，就是插科打諢，再不就是說些毫無用處的廢話。

　　劉斐打量著他們臉上的神色，越想越氣，心里那怒火也跟著“嘭”得一聲爆炸變大，他揮手讓添茶的工作人員下去，然后狠狠一拍桌面，“都是幾十歲的老爺們了，說來說去有一個能說點有用的地方嗎？”

　　或許是見他真的生氣了，剛剛還嬉皮笑臉，跟著嘰嘰喳喳起哄的人幾乎是瞬間消停了下來，一個個得閉緊嘴巴，眼睫低垂著，做出聽訓模樣。只有最開始面相較兇的那個中年男人，他仍是不以為意，認為劉斐是在小題大做。

　　“不是，哥，你看你生氣做什么？要聽什么，你直接說唄，兄弟們又不是不肯干。”

　　他不開口還好，他一開口，就像烈火灼熱燃燒之時猛得加入一瓢熱油，劉斐本就在氣頭上，這下是完全爆發剎不住了。

　　“哥什么哥？現在是在圍繞著茶廠正兒八經開會，不是私底下嘻嘻哈哈，公是公，私是私，你這么大的人了還沒半點分寸嗎？劉建宏，本來我不想在這種場合批評你的，但你現在態度嚴重不端正，太飄了，對咱們處境完全沒有一點清醒的認識，還有你手底下管理的倉庫，也是頻頻出現問題，廠里制定的管理條例，你為什么不帶頭遵守？整個上半年，一共突擊檢查三次，三次全都是人員遲到早退，再不就是人員代簽。”說著，劉斐從桌子下面的袋子里掏出一沓記錄甩在劉建宏年前，目光冷冽。

　　劉建宏這時候才真的意識到劉斐開會的意圖是什么了，自己誤打誤撞做了出頭鳥，一時之間額頭，后背冷汗直冒，“哥………不………廠長，是這樣的……………”

　　誰料，劉斐直接舉起手制止了他的解釋，“你不必多說什么，再有原因，也是廠里的規定在前，所有人都需要遵守，做不到可以，請假等審批，再不也可以辭職不干，把工位給家里其他人。”

　　緊跟著，他目光像機關槍一樣冷峻得一一掃視過其他相互眼神不斷示意的人，彎下腰，又從袋子里取出厚厚幾沓文件，一一甩到各自的部門負責人面前，冷聲道：“我知道你們都是怎么想的，咱們廠子，不，應該是所有國企廠子都差不多，有國家拖底，就是經濟效益再差，只要茶葉還能賣得出去，就還能拿到工資，至于廠子好不好，名聲怎么樣，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我今天索性也把話放到這里，如果在座的各位是抱有這種想法坐這里，且今后也還準備繼續如此，那么，我奉勸各位一句，要么就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不要讓我抓到尾巴，要么就自覺點把崗位讓出來給家里其他兄弟姐妹。咱們村就指著這個茶廠養活一大家子人，你不可以，那就聰明果斷點換其他人上，都是一個村，從小一塊撅著腚光著屁股長大的，說實話，我很不想走到那一步，可若是你們繼續執意如此，那到時候也別怪我太不講究情面。”

　　一場會開到最后散場，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好看。

　　忙碌一上午，劉斐剛一踏過門檻，就見著老娘施春華戴著老花鏡坐在堂屋上首，手里拿著幾件舊衣服縫縫補補，他連忙走過去，伸手就要奪，“娘，你這是，哎，眼睛又不好，快放著，有什么交給孩子他媽，再不，給我也是可以的啊。”

　　被施春華巧妙得躲了過去，“我是老了，但又沒到那種什么事都需要你們伺候得地步，你們有你們的事，我也要做點事打發我自己的時間。”

　　說著，她頗有深意得看了眼兒子緊繃著的神情，試探性問：“怎么了？一回來就黑著臉，廠子方面遇到困難了？”

　　既然話都說到這里了，劉斐也沒有隱瞞，嘆氣道：“您也知道廠子效益一年不如一年，這回上面過來考察也是明說了需要我們從自身找找原因，這不，好不容易應付完他們，縣里轉頭就要安排人過來，紅頭文件馬上就要下了。我心里真是愁的慌，偏偏其他人………所以，我就沒忍住，在會上狠狠發了一通脾氣。”

　　“你也是幾十歲的人了，怎么一遇到事，還跟個毛頭小子一樣沉不住氣？”施春華道，“當年我退下來的時候就跟你說過，廠子里人際關系復雜，都是親戚套著親戚，這樣的情況把握得好，上下一條心，無往而不勝。可同樣弊端也很明顯，無論是在規章制度推行方面，還是其他變動改革之時，難度太大，今天你幫我，明天我幫你，就算有人想拒絕，但礙著那層關系也不好說出口。”

　　“你看得長遠，為著廠里著想，初衷是好的，但方式方法錯了。”見兒子真心求教看過來，施春華索性說得更多一點，“你不應該在會上發脾氣，而是應該只把事情說明白，然后再抓著能跟你一條心得去攻克那些守舊的，一點一點把口子撕開。”

　　“否則，你現在不把他們搞定，等著縣里派人下來，若是沒手段的還好，若是個心思深沉的，稍微挑撥幾句，真給你調到幾十公里外得那個小茶廠，你又能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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