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連忙扶起來宋啟遠。有人叫太醫的叫太醫，喊轎子的喊轎子，稟告上面的稟告上面……一派嘈嘈雜雜。

        宋啟遠大驚過度，臉色慘白，嘴唇發青，全身顫抖，腿軟得有些站立不住。就在這時，有皇帝身邊的小太監飛快的跑過來傳旨。

        “傳圣上旨意，太子就近移步上書房。”

        小太監把住宋啟遠的手，宋啟遠這個時候魂魄皆散，沒有叩頭領旨也是無妨，他熱切悉心的說道：“太子爺，皇上已經急召了太醫。”

        坐攆被抬了過來，宋啟遠被扶上去，手用力的抓著這坐攆的邊緣，頭昏昏目眩眩，只覺要死不死，難受至極。

        那要殺他的太監，被侍衛捆綁扭轉，押了下去，等候處置。

        宋啟遠被抬到上書房的時候，方才救太子的侍衛隊中的一名，正好對皇帝說完最后一句話：“那刺客嘴里高喊讓太子還他父母妻兒命來，便被射殺了。”

        皇帝臉色陰沉不定，一雙眼睛里陰郁郁的叫人不敢窺探。這個時候高全盛從外邊兒進來，行禮對皇帝道：“皇上，太子殿下到了側臥。太醫正在診治。”

        皇帝吩咐道：“嚴刑審問后章呈明細。高全盛，你傳朕旨意，讓胡琦年全權負責此事，內務府和刑部皆不插手。此事要密，不可宣揚。”

        高全盛應聲，著傳旨太監傳皇上口諭，自己依舊伺候在皇帝身側。

        皇帝沖侍衛道：“今日救護有功者賞銀百兩，加升一級，下去吧。”

        侍衛叩頭謝恩，連忙退下。

        皇帝臉色陰晴難辨，踱步在房間里，偶爾還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伺候在里邊的當差，一個個木頭傀儡似的一動不動，宛若死物。

        這個時候上書房的蠟燭突然爆了一粒燈花，皇帝一動，從龍椅后邊的直接門洞去到側臥，高全盛緊隨其后，不聞他鞋履之聲。

        給宋啟遠醫治的太醫、伺候的太監宮女，紛紛跪地請安。皇帝目不斜視，走到床榻邊，宋啟遠已經昏睡過去了，只是額頭已經密密麻麻冒著冷汗，夢中悸動，睡不安穩。

        皇帝看向主治劉太醫，劉太醫立馬恭謹的說道：“回稟皇上，太子殿下身上有十三處傷，皆是匕首劃傷，沒有傷口極深處，于性命無憂。只是太子受此驚嚇，需要一段時間安心養神，才能確保無虞。”

        “臣等已經為太子敷藥包扎，只要太子不發熱高燒，待安神湯熬制過來，喂太子喝下，明日便能好許多。”

        皇帝聞言，目光落在宋啟遠的脖頸上。那一道傷因為太淺，包扎反而不利于傷口見好，便只敷了一點藥。

        皇帝望著那刺目的血線，嘴唇緊緊抿著，神情格外的肅穆。二十八年圣躬教誨，父子之間的感情有別于人。眼見著宋啟遠在皇宮大內受此重傷，千金之子傷臥在床，皇帝一時間五內俱焚。然而內心又多有焦躁憤怒，竟有魑魅魍魎公然挑釁他的權威，在宮中行刺，豈有此理！

        皇帝追加旨意，著二皇子宋啟寧，徹查清辦宮中所有太監宮女侍衛籍貫戶口，若有不干不凈來歷不明者，一律發刑部等候審訊。

        站在金絲藕花天青色簾帳旁邊的高全盛領命下去。

        皇帝坐看了一會兒宋啟遠，宋啟遠鼻梁眉毛，雖是男性氣概，但形狀卻隨他母后。皇帝看著看著，便回憶起當初還只是皇子時娶的正妃，也就是宋啟遠母后。

        宋啟遠母后是小官之女，可父母錦瑟和諧，只她一個女兒，教養得活潑天真。嫁進府邸的時候，起初兩人也有過恩愛和諧，只不過到后面他納妾越多，關系便越遠了。再后來登臨皇位，三年一選天下美人，他就再也見不到宋啟遠母后初時的樣子。

        如今思來，竟已想不起她的面容。能想起的也只有滿心厭倦：小官之女不堪良配，性妒撒潑毫無婦德。

        罷了罷了，不想！遂喟然長嘆一聲，再見宋啟遠這張臉，又增頗多厭惡。索性起身，擺駕回寢。

        宋啟遠第二日日上中空，方才悠悠蘇醒，只是精神仍舊不佳。他一晚上噩夢連連，夢見自己奔跑在一條走廊上，走廊不見來端，去端全部延伸進黑暗里，伸手不見五指，背后有惡鬼爬地飛快，沖他索命。他只能極力飛跑、跑……

        “太子爺，您終于醒了！”一聲驚喜落入耳朵，宋啟遠抬眸看去，見拿著熱帕子要給他擦汗的貼身太監元寶，正滿臉驚喜交加的看他。

        宋啟遠見著他的肥臉，有了些真實感。想來是高全盛那起子人，特意從東宮里調元寶這個伺候慣他的人來伺候他。回憶起昨晚的事情，又是蹙眉頭疼。

        元寶拿帕子給他捂臉擦汗，又道：“太子爺，奴才給您換換汗巾子。”

        原來昨天一晚上，宋啟遠都在噩夢之中，大汗淋漓。元寶都已經給他換過六條汗巾子了。宋啟遠只覺得全身黏膩，壓下心中不適，問道：“昨晚我遇刺之后，還發生了什么事嗎？”

        元寶左右看看侍立著的人，眼睛微有戒備，對宋啟遠附耳道：“皇上昨兒晚上下了兩道懿旨，一道發胡丞相宅邸，一道發端親王府。”

        二皇子宋啟寧乃為端親王，皇帝親敕府邸，親自加封。

        只用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過這句話之后，元寶的神情更加鄭重，嚴肅得不得了，眼神還下意識的左右瞟動，確見沒人偷聽，才與宋啟遠道：“太子爺，今日早晨，皇上在御書房處理國事，奴才不小心聽到了一耳朵。”

        宋啟遠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眉頭已經皺得死緊。

        只聽元寶聲音越發小心翼翼的在他耳邊道：“鎮北王發來捷報，已經兵陳草原，將大昭王旗插遍草原王庭。如今已班師回朝。”

        宋啟遠錯愕，道：“父皇有發明旨召他回來嗎？”

        從草原送捷報到皇城，快馬加鞭也要三月。如果鎮北王三月前就已經動身，那么最遲不過半個月，也要到了。

        元寶緊張的搖搖頭，說：“奴才在這邊聽皇上踹翻了桌子。”桌子翻地砰然巨響，筆墨紙硯嘩啦啦嘈雜鋪地。想不聽見都沒法子。

        一言表明，鎮北王無旨，擅自班師回朝。

        宋啟遠心口惴惴得格外厲害，他對鎮北王蘇冉的記憶已經格外的模糊。那鎮北王蘇冉只大他兩歲有余，今年也不過三十出頭。

        卻已經滅了六個國家，將大昭版圖闊翻一倍。如今又占下草原，已是不世之功。擁兵百萬之眾，盤踞北方。

        這樣的人，若是……謀逆造反，易如反掌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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