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炎沉默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評價這一切，同情他們嗎？他應該去同情反叛軍嗎？去同情那群挑起戰亂的殺人兇手？

        他對反叛軍的憎恨從未減少，又隱隱覺得九月他們并不是壞人，事實上，他幾乎已經把他們當成了同伴，這讓他有種背叛了自己的感覺。

        畢竟九月他們現在做的，是尋找反叛軍想要得到的重要資料……

        戴奶奶了然的摸摸他的頭：“小炎，人性是非常復雜的，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人，你只需要多看、多思考，找到自己的處世之道就好。”

        “那如果我的想法是錯誤的呢？”姜炎問：“如果我幫助了錯誤的人，導致了糟糕的后果呢？”

        “那就改正它，”戴奶奶說：“不需要太擔心，你可是——”

        “嘀嘀嘀嘀！治療結束！”醫療艙發出一串悅耳的音樂，水晶蓋子緩緩的、一層層掀起。

        戴奶奶和姜炎站起身，圍了過去。

        醫療艙附近彌漫著酒精和藥物的清香，沒有了水晶蓋、霧氣、管道和機械臂的遮擋，被清理得干干凈凈的葬愛，躺在白色的艙板上。

        “噗！”姜炎看到他的第一眼，忍不住笑了出來。

        葬愛確實被清理的非常干凈，除了睫毛和眉毛，他全身上下的毛發，被清理得一干二凈，外傷的部分都被貼上了和他膚色相同的人工皮膚，整個人光溜溜的，就像一個被剝去了殼的雞蛋，配著三塊可活動的外骨骼，看起來格外怪異。

        葬愛睜開眼睛，眼神迷離，他扶著艙板慢慢坐起來，麻藥的勁還沒過去。

        “嘿嘿，嘿嘿……”他一副心情愉快的樣子。

        “葬愛！”姜炎叫他：“記得我是誰嗎？”

        “嘿嘿，姜炎，嘿嘿，這是哪里？”葬愛陽光的側揚起腦袋，四處張望：“九月他們呢？你是誰？”

        “我是戴遠澤，你可以叫我戴奶奶，九月他們先回你們的基地了，你暫時跟我們一起行動。”戴奶奶正跟他解釋，他的注意力已經飄走了。

        “姜炎！”他驚訝的看著姜炎：“九月他們呢？”

        姜炎和戴奶奶扶額嘆氣。

        “先到那邊坐一會兒吧。”姜炎說。

        戴奶奶給葬愛披上一件長袍，姜炎把他從醫療艙里扶出來，在等候區的沙發坐下。

        “嘿嘿……我的手好奇怪……”葬愛說，他抬起右手，盯著外骨骼看了一會兒，習慣的去捋了一把劉海，什么都沒有摸到。

        他不死心的又捋了一把，然后他雙手抬起，輕輕的摸了一遍自己圓圓的腦袋。

        葬愛保持雙頭抱頭的姿勢，過了好一會兒，就當姜炎有點擔心的時候，他突然咧嘴一笑。

        “嘿嘿嘿嘿……”

        姜炎松了一口氣。

        兩個小時后，換好了衣服，坐在戴奶奶跑車上的葬愛，陷入了消沉。

        他坐在車子后面，穿著保暖服，外面披著個大袍子，他用袍子的帽子遮住自己光溜溜的腦袋，低著頭，陰沉的縮在角落。

        “呃，”姜炎安慰道：“這也沒辦法啊，誰讓你的腦袋也受傷了呢，別擔心，頭發很快就會長出來的。”

        “你的頭形很好，”戴奶奶也安慰道：“光頭也挺好看的，很精神。”

        從赤土城開車到中立區，需要二十多個小時，姜炎和葬愛都剛剛休息好，這會兒完全不困，戴奶奶卻是一直在忙碌，不一會兒就在椅子上睡著了。

        跑車一路上沒遇到任何阻攔，也沒遇到戰事，他們在茫茫雪地里開了十個小時后，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進行了短暫的休整，然后繼續上路。

        巴納德星的光線越來越暗淡，隨著他們的疾馳，恒星向他們身后的地平線緩緩移動，影子在地上越拉越長，電磁塔越來越稀疏，雪地也越來越薄，地面的巖石形狀開始明顯起來。

        又過了十個小時，期間他們又停下來休整了一次，戴奶奶用能源球為跑車沖了一次電，姜炎和葬愛也睡了一覺。

        當姜炎再次在車子上醒來時，發現車子已經從雪地滑行模式轉為陸地輪胎模式，四周的光線也愈加暗淡。

        “馬上就要到了。”戴奶奶看他醒來，對他說。

        姜炎迷迷糊糊的趴到車窗上，外面已經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暗紅色的沙石地，在他們前方，有幾個巨大的影子，在不停緩慢晃動。

        車子靠近了才看清，是一排排、巨大的風車，車子從風車前呼嘯而過。

        “那是什么？”葬愛突然對著天上驚呼。

        姜炎看過去，在高空上有大片大片的陰影飄起，緩慢的隱入天空。

        “那是捕電網，過兩天你們就知道了。”戴奶奶說。

        不久，車子前方出現了大片裸-露的山石，車子沖著一塊幾十米高的暗灰色山丘開去，隨著車子靠近，山丘下一扇五米高、七米寬的入口開啟，車子開了進去。

        光線突然亮了起來，姜炎瞇起眼睛。

        山體內部是另一番天地。

        灰色的車道邊，每隔幾米有一個燈柱，車道兩側是一排排玻璃養殖室，里面種滿了各式各樣的植物。

        沿著蜿蜒的車道往深處開，在山體最高處附近，是一個五百平米的廣場，廣場上停放著一具十五米高的機甲，這具機甲和姜炎之前看到的都不太一樣，圍著這具機甲，有幾個工棚，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工具。

        繼續往深處開，前面是一棟古典風格的三層小樓。

        “到家了，”戴奶奶把車子停在樓前，說：“下車吧。”

        “這里就您一個人住嗎？”姜炎跳下車，回頭看看這一大片區域。

        “沒錯，”戴奶奶說：“這里最不缺的就是土地，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想用多少空間，就用多少空間。”

        這是一棟明亮溫馨的房屋，一進屋子就看到，門口的矮幾上，擺著一個細長的花瓶，里面插著一串白色的鈴蘭。

        右手邊的客廳里鋪著紅色金紋地毯，地毯上擺著一個三人沙發，兩個單人沙發，沙發圍著一個壁爐，邊上堆滿了木塊。客廳另一頭還有一扇門，半開著，里面露出一張橢圓形的餐桌、和幾張餐椅。

        左邊則是一間漂亮的書房，里面有一整面弧形墻面被做成了書架，擺滿了紙質書。正中間是一個巨大的木制書桌，頂上吊下來三盞燈，將加強光線攏在書桌上，書桌上沒有書，而是雜亂的擺放著一些儀器。書房里面還有一個看起來就很舒適的躺椅，上面攤開擺著一本書。

        正前方是樓梯，戴奶奶領著他們，上到二層，二層走廊的左邊只有一扇門，右邊有四扇門。

        “這邊是我的臥室，”戴奶奶指著左手邊的門，說：“右邊都是客房，你們各自選一間住吧。里面東西還算齊備，就是沒有小孩的衣服，我們明天去地下城，給你們買幾件衣服，有什么其他需要添置的，也可以提出來。”

        戴奶奶看了看時間：“已經凌晨一點了，你們洗漱一下，好好睡一覺。”

        姜炎選了中間的一間，葬愛選了旁邊的一間。

        客房里有一張舒適的雙人床，床頭柜上有個鬧鐘，房間里有一間浴室，里面有一個小浴缸，牙刷牙膏和浴巾都一應俱全。

        姜炎洗漱完后，倒在床上，卻開始胡思亂想，怎么都睡不著，過了好一陣子，才終于睡了下去，但很快，他就被樓下傳來的聲音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鬧鐘，指針指向了八點，他決定起床。

        姜炎洗了把臉，下樓走進餐廳時，戴奶奶和葬愛已經都起來了，他們坐在餐桌前，一邊吃早飯一邊聊著什么。

        “……姜炎的父親為了保護他，被偽政府軍殺害了，所以想要加入我們，為他父親復仇。九月答應了，于是我們……”葬愛剛好說到這段，他穿著保暖服，頭上戴著一頂棕色的、毛茸茸的皮帽，皮帽上還有兩個圓圓的耳朵。

        戴奶奶轉過頭，意味深長的看了姜炎一眼，姜炎裝作什么都沒聽到。

        “坐這兒吧。”戴奶奶說，站起身，走到旁邊開放式的廚房，從保溫柜里拿了一碟早餐和一杯牛奶放到他面前。

        盤子里是三個包子、一個雞蛋和一塊扎實的肉餡餅，姜炎狼吞虎咽的開始進食。

        “姜炎，”葬愛已經吃完了，他誠懇的說：“謝謝你們救了我，謝謝你們救胖虎。”

        “不客氣。”姜炎腮幫子鼓鼓的說：“其實我也沒干啥，是戴奶奶救的。”

        “吃飽了嗎？”戴奶奶問葬愛。

        “吃飽了。”葬愛點點頭。

        戴奶奶收起葬愛的盤子，拿起牛奶壺，為姜炎和葬愛的杯子填了些牛奶。

        “慢點吃，小心噎著。”她對姜炎說，然后轉向葬愛：“你再給我說說你們的學習情況吧。”

        “嗯，”葬愛說：“我們是五歲入學，一百人一個班，九歲進行一次全體考試，然后被分向不同專業，十二歲畢業。”

        “你被分到了什么專業？”戴奶奶問。

        “電子信息工程，”葬愛說：“現在我們小組的設備都是我和石頭負責。”

        姜炎一邊吃著餡餅，一邊聽著戴奶奶詳細了解葬愛他們的教育情況，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在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后，戴奶奶宣布。

        “雖然我之前曾同意，不向反叛軍泄露科技信息，但葬愛，既然你暫時住在我這里，總不能成天無所事事，這陣子，我就教你一些文科類的知識吧。”戴奶奶說，然后她轉向姜炎：“小炎就不用說了，明天剛好周一，我這里有設備，你就正常開始上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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