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齊君嗤道：“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他們死，怪只怪，她偏偏那個時候，出現在了網吧。”

        蘇齊君撩起袖子，讓嚴決讓看清她手臂上的淤痕：“這些傷，你發現過，現在你知道了，全是我老公留下的，我為他生兒育女，當牛做馬，沒有哪天沒有做好一頓熱氣騰騰的飯給他吃，他愛吃魚，我就每天為他做魚，可結果，在他心中，我連狗都不如，嚴邈死后，我最想殺的人就是他，我用他愛吃的魚堵住他的嘴，這也是我最后能為他做的事，起碼黃泉路上，他也是個飽死鬼。”

        “那何小燕呢？她的女兒非常聽話，你為什么連她也咒殺了？”

        嚴決讓的眼含著攝人的光，一瞬不瞬地盯著蘇齊君。

        “聽話？假象而已。”

        蘇齊君笑笑說：“你應該知道，何小燕的女兒其實是她繼女，繼母和繼女之間，哪有感情好的，一切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但何小燕是個好女人，我和她多年鄰居，我了解她，為了家庭幸福，她沒少在那個繼女身上花心思，她知道繼母不好當，可她待那個女孩就如親生的一般，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買給她，從不吝嗇，而那個女孩，開始表現得跟她很好，在外人面前也很有禮貌，但其實，她從沒有把何小燕當過真正的母親，她始終恨著何小燕，即使何小燕與她的家庭破碎沒有絲毫關系，她認定繼母都是虛偽的，就像童話故事里惡毒的皇后，而她是可憐的白雪公主，她常常向她的父親告狀，說何小燕虐待她，其實哪有，何小燕對她比任何人都好，但是這個女孩沒有心肝，她根本不懂一個母親對她的心情，直到后來，何小燕在女孩的房間發現了避孕套，何小燕狠狠地教訓了她，并把這件事告訴了她的父親，這女孩懷恨在心，覺得何小燕是有意在針對她，之后，何小燕也有了自己的寶寶，她生下寶寶，才七個月，那孩子就……”

        “那孩子死了。”

        “是的，那孩子死了，七個月大的嬰兒，喉嚨里被塞了避孕套，問起來，女孩說，是寶寶自己亂抓，不小心吃進去的，可是，你信嗎？”

        蘇齊君的笑容凝在臉上，繼續說：“她以小嬰兒的命報復何小燕，何小燕在那之后就瘋了，因為和我關系好，她有一次來找我，哭著問我為什么，是啊，為什么，我也不懂，明明付出了全部的愛，為什么他們要這樣回報我們，為什么不懂我們的心，人家說，孩子是父母牽著手領到世上來的天使，為何我們的天使一個個都變成了魔鬼，魔鬼的心是捂不熱的，那女孩殺掉何小燕的寶寶，一是為了報復，二，她也不愿何春燕生下自己的小孩，在這個家和她爭寵吧。”

        “所以，你咒殺了那個女孩，讓她的嘴，也塞滿了避孕套。”

        “對，我不能原諒那個女孩，就像不能原諒嚴邈一樣，何小燕那樣對她，她卻害死了何小燕的孩子，把何小燕逼成了瘋子，這樣的小孩我不能讓她活在世上，因為這對所有的母親都不公平，反正我咒殺一個也是殺，咒殺一群也是殺，我恨他們，就想讓他們全部死掉。”

        “你出現在棺材鋪，那個時候，是真的忘記所有事情了嗎？”

        聞言，蘇齊君表情有些失落：“是的，是真的全部忘記了，說來你可能不信，咒殺完嚴邈，我病情發作，就真的把一切都忘記了，我忘記是我殺了嚴邈，殺了我的老公，當時，我簡直痛不欲生，恨不得和他們一起去了……不過，幸好，嚴決讓，我遇到了你，你給了我一個美好的夢，陪我一起做飯，散步，你穿著嚴邈的衣服，真的，很像他。”

        嚴決讓有些心痛：“既然你把一切都忘了，為何不停手，你每殺一個人，最終因果都會反噬到自己身上，你為什么，還要擔上隔壁那兩條人命呢？”

        “隔壁那兩個人，我為什么咒殺他們，你很清楚，他們一個作為兒子無能，一個作為媳婦不孝，王婆婆一生已經足夠凄慘，我不能看著她死在那個惡婆娘的手里，他們會死，是天經地義，我與你說過吧，很多事，法律也管不著，他們虐待老人，我只能用這種辦法讓他們付出代價。”

        “那天你說要進房換衣服，其實，就是到這里來了吧。”

        蘇齊君沒有否認：“沒錯，我的記性越來越差，染上毒癮的后遺癥，加上最近發生太多事，醫生說，我總有一天，會把所有事都徹底忘記的，所以，我要在我忘記之前，把這些虐待父母，傷害父母的人，見一個，殺一個。”

        “你是見一個，殺一個，可你難道不知道，你每殺一個人，你的罪孽就更深重一分，你在人間供養妖物，你就算到了地獄，也是不能立刻輪回，是必須要贖清罪孽，那是非常痛苦的。”

        沈呈若的聲音從廚房外傳了進來。

        嚴決讓微怔，看了過去。

        沈呈若一身黑色風衣，他走向蘇齊君，不疾不徐：“你可能不知道，地獄時間的算法和人世不一樣，如果按照地獄的時間，你受折磨，那可能就是永生永世的事了。”

        “是嗎？”蘇齊君扯出一抹苦笑：“就算真的如此，我也不會后悔。”

        “后不后悔，不是你說了算。”

        沈呈若看著她的額頭說道：“你頭頂的妖氣已經快將你吞噬了，到時候你的靈魂得不到解脫，你憎恨一時爽，沒有真的體會到絕望，你當然會說自己不后悔。”

        “絕望？”

        蘇齊君笑了起來說道：“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有什么能比這件事更讓人絕望？地獄，我不怕，我與他們生活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我知道利用妖物會被妖物反噬，我已經有所感覺了，每天夜里，我都能聽到她在我耳邊說話，她說，需要我更多的怨恨和精氣，沒關系，我既與她簽了契約，我就不怕這一天來臨，就讓那妖物，吃了我吧。”

        話音落，突然，狂風吹開窗戶，一股股濃郁的妖氣如一條條黑色的粗繩，在廚房內蜿蜒盤旋，伴隨著女人的笑聲。

        嚴決讓吃驚，只見那妖氣直奔蘇齊君，很快，黑色的濃霧將她全身籠罩，而蘇齊君面色平靜，似乎早在等待這刻到來。

        大風吹落桌臺上供奉的紅布，露出里面的東西，果然類似巨大的蠶蛹，白色的，外面被一層一層的妖氣包裹，已經和嚴決讓夢中見的不同，看來，真的是吸收了足夠的怨氣，快要破蛹而出了。

        被那妖氣繚繞，蘇齊君的臉很快變得蒼白，她看著他，一步步走向他，嚴決讓睜大眼，低喊：“媽……不要……”

        嚴決讓把目光投向他，可沈呈若只抽了根煙，朝他淡淡地搖頭，表示這件事已沒有挽回的余地。

        那妖氣像在吸收蘇齊君的精氣，一會兒，蘇齊君皮膚變得干枯，是那種，突然失去了水分的干枯，臉頰凹了下去，嘴唇也飛速地起了皮，她細小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干皮下若隱若現，然后，皮膚一點點潰爛，像脆弱的紙屑，一點一點，隨風飄散。

        她伸出手，那干枯的手背就像老人的手一樣，暗沉，蒼老，她想觸摸嚴決讓的臉，但還沒有碰到，手便化成粉末，在嚴決讓眼前掉了下來。

        “媽……”

        嚴決讓想抓住她的手。

        可是只抓到了空氣。

        沈呈若抽著煙，靜靜地站在一旁。

        “決讓，你不要難過，這是媽應有的結局，媽死了，下了地獄，也就和嚴邈，和他們，一家團聚了……”

        蘇齊君張著干燥的嘴，她努力地想綻開微笑，眼中卻含了淚，她艱難地說：“媽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當初趕走你，真的是迫不得已，你能原諒媽嗎？”

        嚴決讓無言，只悲傷地點了點頭。

        蘇齊君滿足地閉上眼：“那就好……謝謝你，孩子，看到你，我就覺得真幸福啊，可你終究，不是嚴邈……就算穿上衣服再像，你也不是他……如果，如果你也是我的親生兒子，或許，我不會變成今天這樣，或許，我就能，少點痛苦了……”

        下一秒，蘇齊君整個人被妖氣吞噬。

        而那蠶蛹狀的妖物似乎終于吸收到了最后的精氣，一聲尖銳的咆哮后，巨大的蠶蛹破碎了，一股黑色的妖氣破體而出，迅速鉆出窗戶，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嚴決讓跑向窗邊，只剩風還在耳畔撩撥著他的發絲。

        他看著夜色，然后，低垂下眸。

        沈呈若在他身后揚起嘴角故作戲謔地道：“小兔崽子，你在想什么呢？”

        “那個妖物跑了。”

        “我知道。”

        “不阻止它嗎？可能還會去禍害別人。”

        沈呈若輕笑：“我說了我不是捉妖師，我只是個生意人，這妖物跑了就跑了，她不會影響到我們。”

        “她是個什么妖？章以是蟑螂精，那她又是什么？”

        沈呈若說道：“是母親對孩子的怨念凝聚成的妖物，我們可以叫她鬼母，只要是母親對孩子怨氣聚集的地方就會有她的存在，所以當母親斥責小孩，或者是對小孩抱有負面情緒的時候，鬼母就會出現，她會吸收母親的恨意讓自己成長，而且，她會在中間煽風點火，造成母子之間的悲劇，就像你的養母一樣。”

        “她不會消失嗎？”

        “當然不會。”

        沈呈若說道：“只要母親和孩子之間的矛盾一天存在，鬼母就一天不會消失，而且，她被你母親養成了，對她來說，光是你母親這一個養料，已經足夠她獲得巨大的能量。”

        “世上竟有這樣的妖怪。”

        嚴決讓沉聲說道：“都是我，如果我早點發現，早點懷疑小區內的陰霾不是湊巧，其實我都看到媽頭上的妖氣了，如果那個時候我阻止她……”

        “你阻止不了她。”

        沈呈若看向他說道：“人心是復雜的，當她和鬼母締結了契約，她已經回不了頭了，她以為自己是神，可以制裁無數對父母不孝的小孩，既然她選擇了這么做，那就必須承擔應有的后果，被鬼母吞噬，她是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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